茶园三迁

　　四川新闻网-成都晚报讯

　　○沈鸿

　　那时我还没退休，假日常去老许的茶园读书写作。老许是建筑公司的工人，没啥技术，领导叫他管理职工茶园。老许过去是大巴山的农民，爱种庄稼。茶园不能种庄稼，他就广 植花木。几年下来，花红柳绿，茶园变成了小花园。老许不善言谈，穿一双草鞋，成天提着个大号紫铜壶，笑呵呵地给大家掺茶。老许不抽烟，但茶客敬烟他总是笑纳，接过去就夹在耳丫上。后来企业改革，他把茶园承包了，并把乡下的爱人和儿子接来给他当助手。茶园打烊之后，他们就把几张茶桌拼成床，在上面睡觉。

　　茶园生意开始兴旺的时候，政府要修蜀都大道，把地皮征用了。停业那天，老许一改乐天的常态，一边收拾桌椅一边唉声叹气，对老茶客说：“今后的日子，可咋个过哟！”

　　一年后，我骑车闲逛，无意中发现一座比老许的茶园绿化得更可爱的茶园。鲜花姹紫嫣红，小鸟唧唧喳喳，丝瓜扁豆提溜甩挂。还没等我坐稳，茶就泡好了。我抬头一看，冲茶的竟是老许！他提着大号紫铜壶，憨憨地对我笑着。我问他怎么到了这里。他说，老茶园的土地被征用了，他着急上火病了一场。后来在单位的关怀下，他用政府发的赔偿金，在河边租下这块土地，办起这个茶园。离河近有好处，浇花取水方便。虽然这儿离城中心远了，可是地盘儿大，茶桌摆得开，效益比老茶园还要好一些。他买了一辆摩托车，采购茶具和茶叶很方便。

　　几年后，政府要改造府南河，茶园的地皮又被征用了。停业那天，老许恋恋不舍，抚摸着他亲手培植的金蕊飘香的桂花树，对我说：“茶园，我还要办下去！等新茶园开业，我给你打电话！”

　　半年后，电话果然打来了。新茶园离城中心更远，但面积也更大了，依然是用政府对老茶园的赔款建造的。老许还是辛辛苦苦搞绿化，他说：“这花啊草啊树啊一多，茶客就都飞来了！茶客和蜜蜂蝴蝶一个样！”这个茶园办的年限最长，盈利最厚。老许在茶园旁边盖了一幢小楼，一家三口过上了小康的日子。

　　老许正打算再兴土木，政府决定实施沙河改造工程，地皮又被征用了。这回老许不仅不叹气，反而欢天喜地。他说，新茶园的地址已经选好了。

　　今年春天，我来到老许的新茶园，也就是他创办的第四个茶园。这个茶园离城中心更远了，3年前这里还是一大片荒野，如今茶园就像一个大公园，单是绿化棚下的茶桌就摆了五六十张，更不要说那些雅间和大厅里的茶桌了。茶园里有花圃、凉亭、钓鱼池，有餐厅、发廊、小卖部。我去的时候，老许戴着大草帽在栽山茶花。摊子大了，雇员多了，他还是汗流浃背地做活路，并不当跷脚老板。他告诉我，办这个茶园，他把政府对老茶园的赔款和他多年的积蓄全都投进去了。

　　正说着，他儿子驾着小面包车回来了。老许的爱人从车里钻出来，捧着个红布遮着的东西。老许揭开红布一看，是个陶瓷做的财神爷。平时脾气温和的老许大发雷霆，问她爱人为啥要买这个玩艺儿？他爱人说：“这二十多年，茶园几次搬家，越搬离城里越远，可生意倒越做越好，日子越过越好，这不都是财神爷保佑的？咱不能忘恩负义！我要天天给财神爷烧香。”老许气得张口结舌，对准财神爷就是一巴掌。

　　财神爷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爱人哭了起来。“你是睁眼瞎吗？”老许指点着茶园四周的天空：“你没看见这密密麻麻的电梯公寓？城市在发展，在扩大！要不，哪有这么多人天天给你送钱来！不是财神保佑，是茶客保佑！瓜婆娘，你每天好生给茶客烧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