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罪从无：四川洗脱女故意杀人罪名(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1月17日06:53 山西新闻网

　　2005年1月7日清晨，47岁四川女黎秀英还是早早地醒来了，虽然这一天距自己腊月初四的生日还有整整一个星期。“要是能出去好好过个生日该有多好啊！”在那间住了近四年的监室里，黎秀英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即，这个令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被否定，转而寄希望于能在高墙外过年。

　　自从2004年10月14日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黎秀英无罪以来，她几乎每天都在为自己走出去的时间而伤脑筋。过生日前能出去吗，还是过年有可能？整整一上午，黎秀英闷闷不乐。

　　“黎秀英，收拾东西！”上午10时，监室管教干警站在她面前大声地通知着她。“管教，你在和我开玩笑吧！”“是真的，你不想出去吗？”确定真的可以离开这里，离开住了三年七个月零十七天的看守所，带着狂喜，黎秀英一把把地将东西塞进行李包，走了出来。迈过第一道监所大门，看到来自四川的亲人、朋友们远远地翘首等待着她，黎秀英冲上前去，与大家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在法院办案人员及看守所干警一遍遍的催促下，在众人的劝慰下，黎秀英抚平激动的心绪，在释放通知书上签字，握别管教干警，这位涉嫌故意杀人的四川女迈出了看守所最后一道大门，重获自由！

　　在看守所大院，初见黎秀英，一张娃娃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令人不敢相信她已年届五旬，然而满头的华发道出了她被监四年心理上承受的苦难。黎秀英走出看守所的当天中午，记者独家专访了这位成功洗去故意杀人罪名的四川女。

　　四年情人，死在床榻间

　　家住四川安岳县的黎秀英长相俊俏，年少时就走出四川“跑江湖”，化妆品、饭店、服装生意全有涉足。成家后她生育一儿一女，与丈夫一同经营着生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然而，1997年，丈夫在外有了情人，一怒之下，她与丈夫离婚，将一双儿女委托给家人看护，只身一人来到太原打工。黎秀英初来乍到，经营了一个地摊儿，卖塑料与搪瓷制品的罐罐，生意一直不错。来太原第二年，黎秀英与在太原亚特大厦工地当工头的马华相识。同在异乡，两人彼此依靠，感情迅速发展，不久二人就同居了,并约定一生一世相亲相爱。

　　然而，2001年年初，黎秀英发现,马华变了，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最害怕的事情最终发生在自己的面前—————马华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位小姐，是马华的老乡。

　　黎秀英闹过几次，但马华难以抵制诱惑，表面上称一定与处边的女人分手，暗地里总是偷偷来往。事情就这样拖着，二人仍然同居在一起。

　　2001年5月17日一大早，马华说要回家吃晚饭，让黎秀英炖一只鸡。傍晚时分，鸡炖好了，马华也没有回来吃饭。八点多，马华吃过晚饭回到家，呼机上又不停地显示相好小姐发来的信息，黎秀英终于忍不住要收拾东西走人，马华死拉着不让走。

　　2001年5月18日，马华在亚特大厦与黎秀英同居的家中，被江苏同乡发现死在床上。目击者进入房间时，看到与马华同床的黎秀英手持剪刀正在自伤。

　　5月17日晚，在黎马二人的房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有的证据至今不能明确。黎秀英与检察院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说法。

　　两种说法，黎秀英杀人了么？

　　2005年1月7日，黎秀英走出看守所后，记者经过多方努力，终于与黎秀英面对面坐下，倾听她称自己无罪的讲述。

　　“马华不让我收拾东西离开，我也舍不得走，让他这样的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伏在桌上就哭，边哭边对他说，如果你跟她好，咱们就分手吧。我一直伏在那里，不一会儿听到马华咚地一声倒在床上，倒下的声音与正常睡觉的声音不一样，还闻到有布被烧焦的臭味。我扭头一看，发现他从电炉子里拽出两根线，可我没有发现他电击自己，只看到床单上烧了一个洞。这个证据公安人员取到了，开庭时检察官出示过。我一想，明明是他错了，还要用这样的手段，就没管他。想到这里，我也有些万念俱灰，想着要死大家一起死。出事前几天我买了一瓶安眠药，我拿出来一口气全吞了下去，整整100片。吃完药后，我就开始给他写遗书。写着写着就迷糊了。等我醒来，看到自己躺在医院里，旁边有两个不认识的小伙子，还有马华单位的一位女同乡在一旁站着，眼神不对，我就知道出事了，然后就又昏了过去。”

　　预审刚开始时，公安机关先后对黎秀英作过七次讯问笔录，黎秀英多次交待因对马华又与别的女人来往不满，而决意与马华同归于尽。案发后第五天，黎秀英曾在四川攀枝花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过的舅舅黄知明出面为黎辩护，与他一道前来太原的，还有他在西南政法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何占西。这两位60年代的大学生在案发后第五天来到太原，会见黎秀英，得到的回答与她对刑警讲的基本一致。

　　这样的口供使得公安人员非常放心，在没有别的充足的证据支持下，最终以黎秀英的口供定案。公、检两家都认为黎秀英就是杀害马华的凶手。2002年5月，本案一审开庭，此时的黎秀英对自己杀死马华的口供翻供，对二位辩护人说出另外一番话：“我是真心喜欢马华，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了他这么多年，当我得知他外面又有女人时，眼见无法挽回，于是一心求死。案发前一天晚上，她自己吃了100片安眠药，写了那封遗书，就昏迷了过去，被抢救醒后才知道马华死了。自己根本没杀马华。刚被抓的时候是因为从公安人员口中隐约感到马华已死，自己也不想活了，于是做有罪供述。”

　　何占西律师庭审辩称，公诉机关没有任何一份直接证据能证明黎秀英实施了杀人行为，起诉称采用电击等手段将马华杀害，但无证据证实。虽马华死亡时黎秀英在场，但黎秀英当时已服安定，公诉机关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推定是黎秀英杀害的马华，应遵循“疑罪从无”原则将黎释放。

　　2002年11月15日，一审判决支持了检察院的起诉指控，以故意杀人罪，公诉机关指控罪名成立，判处黎秀英死刑，缓期二年执行。”黎秀英当即提起了上诉。

　　重审本案，法官列出五大疑点

　　黎秀英的两位律师在上诉状中，列出了众多疑点：马华的死因是系颈部受外力作用，导致机械性窒息而死亡，但公诉机关指控黎秀英是采用电击等手段将马华杀死；被列为定案证据的现场勘查笔录，只能说明在何地何时发生了何事，并不能证实这一事件是由何人实施的；大量证人证言未证实黎秀英杀人，只证实看到马华死在床上这样的事实。

　　鉴于此，省高级人民法院于2003年以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裁定撤消原判，发回重审。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04年初建议公诉机关对此进行补充侦查。不久，侦办本案的杏花岭刑警中队向公诉机关出据情况说明，均未取得新的证据。2004年10月14日，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一庭重审本案下判，判决书上，法官对本案提出了五大疑点。

　　“首先，公诉机关只笼统讲黎秀英采用电击等手段将马华杀害，而鉴定书证实马华系窒息死亡，电击行为与马华窒息死亡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根据现有证据无法证实。

　　其次，黎秀英服用大量安定，并写有遗书，遗书的内容并没有希望马华死亡的意思。

　　第三，马华死亡时间确定，黎秀英经抢救脱离危险受讯问的时间确定，但无证据显示黎秀英吃药的时间及所服安定的剂量。

　　第四，黎秀英在公安侦查阶段虽有多次供述，但其所述先将安定给马华服下，待其睡去后方用电击的情节，经刑事科学技术鉴定：马华身体内未检出安眠镇静药物。

　　第五，马华头部受外力击打，黎秀英面部、身体等处有伤痕、室内混乱、房间里的异味等情节均缺乏合理解释。

　　综上所述，本案目前存在众多疑点公诉机关也未补充到相应的证据,指控犯罪不能成立，改判被告人黎秀英无罪。”

　　检察机关认为不妥辩护律师万分欣喜

　　公诉本案的太原市检察院的检察官们对此案如此结案颇有微词，黎秀英在公安阶段供述自己曾对马华实施过电击，尸体上的电击伤与她供述相一致，难道这样的行为也能被认定为无罪吗？检方至今认为，黎秀英有杀死马华的作案动机；也有实施故意杀人的时间；黎秀英在庭审时翻供是无理狡辩，她曾多次主动供述自己电击马华的行为，从现场勘查情况分析，现场内门窗内插，仅有黎秀英和已经残废的马华在内，根本不可能有第三者存在并能自主离开案发现场。

　　去年10月，本案重审宣判黎秀英无罪后，记者在太原见到了前来领取重审判决书的何占西律师，他说，“刚接此案的时候，我就对当事人说了，这案子要么是死罪，要么就是无罪释放，没有第三种可能！”

　　2005年1月7日，黎秀英刚走出看守所就打电话告知了远在四川攀枝花的何占西律师，“在我国的司法实践中，像这样真凶还没有抓到就放人的判例并不多见。”何占西律师对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黎秀英案做出的无罪判决表示敬佩，“的确是遵照疑罪从无原则下判！”他说，一审判处死缓，是我国司法实践中对于死刑判决中不能否定有罪证据但证据有疑点案件的通用做法，也就是刀下留人的做法，这实际上也是法院的无奈。1997年我国新刑法开始实施，“疑罪从无”成为刑事诉讼的原则，而此前的司法实践中，有一种观念就是不放纵一个坏人，以至于有时候不惜冤枉好人。“疑罪从有”这种延续了很久的封建时代的思想，使得长期以来我国司法实践中面对疑案的时候常常采取“疑罪从有”、“疑罪从轻”、“疑罪从拖”、“疑罪从挂”的做法，这种实际上就是“有罪推定”的思想。

　　本报记者康景林文/宋利/图(来源：山西新闻网山西晚报网络编辑：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