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称谓

　　雷

　　在我国人口达到13亿后的第一个双休日，我下了次乡，省了下亲。见到众多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大爷等，有抱在怀里的人是我的兄弟姐妹，有抱着孩子的人是我的侄子外甥女。一时间，我有些晕菜，完全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我想，此时我是该像个和蔼的长者，还是彼刻像个深沉的兄长。最后，我四不像了。只好佯装“喝大”，站在乡间的雪野里，就着凛 冽的寒风，我还是没能算清我的辈分。

　　我生在一个大家族里，反正我从小是这么感觉的。比如，我小时在爷爷家经常会看到农村来一些亲属，他们统统的黝黑面庞，脸蛋上带着红润。不过，他们的名字，我一个都没记住。我对“家族”这词有了一定概念，要追溯到我去农村参加一个婚礼。在婚礼上，我认识了很多亲属。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太是我姐。我当时自豪得要命，心想我是真风光呀，吃吃喝喝还占了个大辈。不过也有令我沮丧的事情，我那六十多岁的姐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孙子。论辈分，我虽是那小朋友的爷爷，可那小孙儿却能自己开着拖拉机在林间土道上给自己家运包米，可给我向往坏了，当时我就把我的小孙当偶像了。

　　我在爷爷家论是大辈，而在姥姥家就辈小得让我觉得吃了不少亏。有个女孩，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每次见她，我都要叫她姑姥姥。那时我小，能够度自己的荣辱于世外，但最受不了我爹妈都得管她叫小姑。我当时那个生气呀，多次拒绝跟她一起玩耍，表示对封建大家庭的各种族谱的不满。

　　当我看着第13亿个同胞降临的新闻，踏在乡间小路走向众亲朋时，竟无端生出一身恐慌。在那些远房亲属的包围中，我琢磨，自己好象是个不太重亲情、讲辈分的人。以后再到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他们是不是该不知道许多现在用于亲属间的“称谓”了。那时我的孙儿们，肯定就没有什么“姑姥姥”了吧。

　　我是一个独生子，觉得自己对很多亲属的认知是缘于父母的。父母跟他们比较亲些，愿意把我介绍给他们，但我对这些亲属似乎不太感冒。他们既不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也不是我现在身边的人，但在父母的引领下，我知道他们是我的“三叔六舅”。那以后我的孩子怎么办呢？我对这些亲属都不太知道，我就很难把他们再介绍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估计就不会再介绍给他的孩子。

　　设想一下我孩子的孩子的生活。那时，他们只认得爹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阿姨、大伯、大娘”这些称谓已基本灭绝，或只停留在形而上的礼貌用语，不特指某个人了。那时的孩子也不太有兄弟姐妹了，要是有那也都是拜把的。那时，一个孩子年轻时一家人围着他转，年长后是他一人围着一家人转。我想，那时的孩子够可怜的，也没个帮手，顶多有个媳妇陪他苦苦支撑了。

　　一些用于联系亲情的“称谓”不定哪天就消失了。于是，我和同事们出于对它们的临终关怀，在办公室里开展了一场“拯救”运动。我们把主管自己的领导，称为“亲领导”，把不分管自己的领导称为“表领导”，把与我们有工作联系的领导称为“堂领导”，以示对各种行将遗失的称谓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