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在京务工人员的北京故事

　　本报记者 刘丽普

　　他们是谁？他们是满面尘灰的进城人员，他们是被北京这座中国最重要城市主流认可的进城人员。

　　2005年1月，李洪波、孟兆斌等20名河北在京务工人员被评为“星星”，全称叫“200 4年来京务工人员文明之星”，主持评选的是北京市委宣传部、首都文明办、北京市外管办等14家“主流单位”。和他们一块成为“星星”的，还有其他省的81人。

　　这样的评选至少是一种认可，认可这些外来的“他们”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合法性。尽管这样的认可更多是一种事后的追认，但毕竟追认了。所以，我们接触到的受访“星星”们情绪都不错。

　　这可是在北京啊。

　　李洪波：骑摩托闯北京

　　李洪波

　　男，42岁，唐山市玉田县蛮子营乡张家选村人，因小儿麻痹后遗症致使下肢残疾，目前是北京海淀村万寿路街道个体电器修理部经理。

　　1991年秋天，李洪波带着仅有的60元钱，骑着残疾人代步摩托车来到北京时，对于此后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我是从高速路上骑过来的，与大客车并肩齐驱，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6个半小时就到北京了，当时的感觉很不错。根本不知道摩托车不能在高速路上行驶。”

　　2005年2月28日，海淀区五棵松，李洪波租住处，这是北京比较老式的二居室，为了节省租金，又让别人住了一间。一张双人床占了室内大半地方。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最显眼的是床头上方的结婚照和桌上的那台电脑。对于李洪波来说，这两件物品足以让他引以自豪：在北京收获事业的同时，也收获了爱情；曾经沾满泥土气息的农民，开始用网络与人交流。

　　大北京的小小“闯入者”

　　来到北京后，李洪波在八宝山附近停下来了。当时最紧要的事情是，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下来。“租房时，麻烦又来了，人家门口明明写着有房出租，但我敲开房门后，主人发现是一个拄着双拐的残疾人，头发蓬乱，穿得破烂之极，主人赶快关门说没有房子。”

　　最终一个老太太让李洪波住下了，月租60元。安顿下来后，就该盘算如何赚钱吃饭了。为了维持起码的生计，李洪波捡了几只人们扔掉的气体打火机，拆了装，装了拆，反复学习打火机的构造和工作原理。“我一直感激房东，老太太没有嫌弃我，他儿子还借给我200元钱，当做生意本钱。”

　　拿着借来的200元钱，到白沟进了些打火机。就这样，边修理边卖打火机的小摊点就在一个自由市场诞生了。李洪波说，他的第一笔收入是帮人修理打火机后挣到的5角钱，“这5毛钱给我带来希望和自信，我知道靠这门技术还可以吃到饭。”

　　一年多后，为了开阔自己的视野，李洪波打算到城里打工。李洪波来到一家电子公司，公司一开始不想要他。李洪波要求老板给他个机会试试，可以不要任何报酬。

　　李洪波没让老板失望，他从开始的绕线员成为质检员，后来做到公司的库管人员，工资也由原来的二三百元涨到800元。1993年，李洪波辞掉电子公司的工作，注册了属于自己的“华实”家电维修部。很快，家电维修部在北京万寿路开业了。“华实”开业后，李洪波决心把“诚信”放在第一位，生意也是一年比一年好。2004年，“华实”被评为北京市先进个体企业。

　　做维修工作10年多来，李洪波为居民修好各类电器近万件，赢得了良好声誉。他的事迹曾被北京电视台制作了专题片《安家北京》和《生活二重奏》播出。

　　随着年岁的增大，李洪波感觉应该少一些奔波，坐下来干些活动量不大的事情。现在，他又注册了一家信息咨询服务中心，为中小企业做策划和文案代理工作。

　　北京的大环境适宜生存

　　在家乡经历了离婚、破产后，李洪波在北京重新安定下来，事业也小有成就。这时，周围的好心人纷纷给他做红娘，他也有了重新组织家庭的愿望。后来，李洪波走进了残联组织的残疾人之家联谊会，也就是在这个联谊会上，他认识了小他9岁的妻子。

　　李洪波说，妻子也有小儿麻痹后遗症，但程度比他轻。1998年元月，北京市残联免费为12对残疾人举办了一场隆重而别致的集体婚礼。李洪波和妻子是其中的一对，李洪波还作为新人代表讲了话。在央视当晚播发的晚间新闻中露了下脸，不足10秒钟的镜头，愣是让远在河南的岳父岳母看到了，一家人十分高兴，“我们深切地感受到北京对一个外来残疾人的关爱。”

　　在北京的14年里，李洪波付出过，也得到了别人的认可。他说自己是幸运的，对获得“北京外来务工人员文明之星”称号有些意外，总感觉奖杯的含金量没有别人的大，他们中很多人是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而自己只是一个个体经营者。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感觉北京这个城市的大环境很适合生存，对人还是很宽容的，对残疾人更是高看一眼，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支持。”李洪波说，虽然自己没有北京户口，但也按照首都市民公约来约束自己，尽最大的努力为首都建设做贡献。

　　李洪波说，他和妻子都很知足，很珍惜曾经走过的艰辛的日子。但近期他们没有在京置房安家的打算，妻子一直给他唠叨以后回老家生活。

　　孟兆斌：追寻“一个都不能少”的梦想

　　孟兆斌

　　男，31岁，赤城县人，现为北京自奋希望学校副校长。1997年，用自己全部积蓄创办了河北省赤城县驻京希望学校，历经8年，学校在夹缝中发展壮大起来，最多曾接纳了800多名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读书。

　　与孟兆斌约定在通州北苑地铁出口处见面，记者出站时，他还没有来。在等待孟兆斌到达的时间里，记者一直在审视着通州这个地方，想着这里该有多少外来务工人员，有多少孩子需要上学读书。

　　见到孟兆斌，他给记者的印象是朴素得扔到人堆里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车子行使十几分钟后，到达了位于永顺镇大岳村附近的“通州自奋希望学校”，学校的牌子淹没在其他门牌中，十分不显眼。走进去，很多孩子在狭小的空间内课间活动，跳绳的，追着跑的，一下子有了“学校”的感觉。孟说，学校现在有500多人就读，小学生400余人，中学生130余人。

　　追寻中缩小与梦想的距离

　　1994年，孟兆斌从部队复员后，来到北京帮父亲打理生意。在此过程中，他认识了很多来自家乡———张家口赤城的老乡。让他不可理解的是，老乡的孩子们都不上学读书，整天跟着在八里桥蔬菜交易市场做生意的父母闲玩，父母偶尔给孩子买本书，就是最好的馈赠。

　　1997年，借了朋友4万元，“挪用”了父亲一部分款项，共筹集了十几万元，买了300套桌椅、部分简单的教学设施，租用了一个不大的小院，“河北省赤城县驻京希望学校”在通州建立起来了。

　　学校开办之初，孟兆斌在通州聘用了5名教师，他们挨家挨户到各家走访，做家长的工作，说服他们将孩子送到学校读书。然而，1997年9月开学时，只有13个孩子来上课。后来，断断续续地又有人来，第一学期结束时，在校学生达到36个。“学生交上来的学费，还不够给老师开工资呢！”孟兆斌说，第一年赔得很惨，但不管怎样，他没有想过放弃，虽然不知道将来是怎样一个结果，他都咬紧牙关坚持办下去。

　　1998年9月开学时，招生情况有了很大改观，入校学生达到180多人。很多持观望态度的家长意识到，在这里学习比在家乡的学校还好一些，更多的孩子走进了校门。

　　即便是这样，学校的经营状况并不理想，连续两年亏空。2000年，学校才开始收支平衡。2002年，孟兆斌在朝阳区开了分校，最高峰的时候，两个学校学生之和达到了800多。但是，就是这样大规模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却没有合法的办学手续，很令人尴尬。

　　稍有盈余后，孟兆斌就将赚来的钱进行校舍改造、构建学生实验室。但天有不测风云，朝阳分校所在地被卖给了开发商，孟兆斌投入20多万元还没有回收，便化为乌有。不仅这样，这部分学生也流失了，因为朝阳分校的学生不可能到通州读书。

　　8年努力终于得到认可

　　2002年6月，学校正式取得社会力量办学许可证，更名为“北京市通州区自奋希望学校”。这样，经过了5年的努力，孟兆斌和他的学校获得“执照”。学生们也结束了每年中考时坐校长亲自驾驶的专车到赤城参加考试的历史，孟兆斌也结束向媒体发问“谁给我办学名分”的历史。

　　据介绍，目前北京市有500多所这样的学校，但具有办学资格的还是极少数。让孟校长感动的是，当地政府给了学校很大支持：通州档案馆特意为该校的孩子免费开放；北京市妇联、通州妇联将自奋希望学校作为“双合格人才培训基地”，不仅培养合格的学生，还要培养合格的家长，定期给家长“上课”；去年年初，中国青少年基金会开展的“希望工程进城”计划，使学校200名学生减少了后顾之忧。

　　2004年5月，孟兆斌被评为通州首届十佳青年。被评为2004年来京务工人员文明之星，更是让他感到惊喜：在京务工人员有360多万，在北京开设的希望学校也有500多所，他感觉自己太幸运了。“有时，这也是一种负担，我只能前进，比别人做得更好些。”

　　孟兆斌说，这些年来，只是租用校舍一项支出就有130多万，他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块地方，建立一所属于自己的校园，把校园修建得漂漂亮亮，给孩子们提供更优越的教学环境。

　　“其实，这并不是天方夜谭，最主要的还是资金问题。”孟兆斌说，别人是做生意越做越赚钱，而他变穷了，还牵累了家里人。目前，父母、弟弟、弟妹等人都在给他“打工”，全家人都在为一个共同的“希望”而劳作着。

　　孟兆斌说，农村的孩子并不比城市里的孩子差，他的学校第一批初中毕业生进入北京高中那年，第一次期中考试就让人震惊了，全年级前10名的学生中，有6名是从他们学校出去的。

　　孟兆斌说，他有很多很多的设想，每一个想法都与“希望学校”难以分割。在办学过程中，他发现女生的学习成绩比男生好，但是能读高中的还是男生多，其原因还是家长观念有问题，对女孩有偏见。“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建一所女子高中，让女生也走进高中的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