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了你一个眼神

　　认识虎子那年我16岁，当时我在豫东老家上高三，虎子是我们班里的复读生。

　　也许是那年高考的题比较难，在高三一开学时，我们班里呼啦啦进了二十多个复读生。我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对复读生没什么好感。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虎子。

　　班主任把复读生们不分男女不分成绩好坏，统统安排到最后两排。当时教室共有前后 两个门，复读生便直接走后门进教室，坐在第三排的我与他们接触就更少了。

　　时光在枯燥的学习中飞逝，转眼要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使大家对复读生们有了新的认识，班里前10名，复读生就占了6个。为了激励大家学习的劲头，班主任调整了班里的座位，把成绩好的学生调到了前排，排名第五的虎子和另一名复读生大军坐在了我的右侧，从此我知道了复读生里有一个人叫虎子。据同学们讲，虎子在原来的班里成绩也排在前10名，不知为何高考考砸了，不甘心的他就来复读了。

　　高三的学习比较紧张，我们学校通常是两节课连上，中间留的休息时间比较长，有20分钟之多。课间，大家都会趴在桌子上休息，我也不例外。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大概在11月初吧，靠墙而坐的我把头扭向里面休息，在美美“睡”了快10分钟后，我坐直身体开始活动快要麻掉的胳膊。当我不经意朝右侧瞄了一眼时，脸刷地红了，虎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我看穿似的。虎子是一个外形清秀、性格内敛的男生，平时很少与同学交往，总是独来独往，但越是这样的男生，女孩子就越好奇。发现他在注意我，虽然心里喜滋滋的，但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头转了回来。

　　后来我才明白，从发现虎子盯着我看那一刻起，我已经爱上了他。

　　那以后，我开始关注虎子。虎子身高有一米八，却很瘦。性格比较内向，在班里很少说话，即使和他的好友在一起时也是如此。

　　从来不写日记的我，开始记录他的一举一动，记录自己每天的心情，几乎一天不落，到高中毕业时足足写了三大本。

　　从那天开始，虎子的举手投足都影响着我的心情。他高兴，我就快乐；他郁闷，我就苦恼；他难过，我就悲伤。

　　寒假前那次期末考试结束了，总分出来后，班主任开始宣读名次，我偷偷瞅了虎子一眼，只见他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开始担心起来，“他肯定考砸了”，心里便想着怎样安慰他，可没想到班主任念到第三名时，竟然是虎子。“这个臭家伙，白让我替他担心了”，我当时虽然有点生气，可还是由衷地替他高兴。虎子后来告诉我，他其实知道那次考得不错，但毕竟不是高考，没什么了不起的。

　　1995年3月初，一个星期一，阳光灿烂。上课时，我朝熟悉的位置看去，却不见熟悉的身影，心情顿时黯淡下去，一上午心不在焉，不知都听了什么。下午仍不见虎子，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向他同桌打听，才知道虎子因重感冒请假了。

　　接连三天，我都没见到虎子，心情郁闷极了，简直想和其他同学一起去看他，可又害怕别人看出我的心思。

　　星期四上午，快打预备铃时，瘦长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虎子来上课了，我立刻兴奋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虎子脸色苍白，但走起路来还是那么帅。忽然，我发现他朝我这儿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可心里却暖洋洋的。

　　由于我一门心思扑在虎子身上，学习成绩也开始直线下降，为此班主任和父母都多次找我谈话，可他们怎么能知道我默默爱上了虎子，这一切都因为虎子的那一个眼神。

　　紧张而忙碌的毕业班生活，就在我的无限憧憬和期盼中结束了。高考临近，我自知会考得一塌糊涂，而虎子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成绩这时对于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我急切地想知道他的想法，我觉得是向他表明心迹的时候了。

　　考完最后一门，我找到虎子的好友，让他把我这一年来记的三本厚厚的日记转交给虎子。也许，他已不记得这一年来他都做了什么，但我的日记会让他回忆起那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高考终于过去了，同学们都张罗着去哪儿放松，可我却在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反应,等待着他肯定的答复。

　　7月10日下午，虎子托好友捎话，说晚上在城北一家冷饮店见面。

　　我如约而至，那是一家很精致的冷饮店。一进门，卡本特兄妹那首经典歌《YESTERDAYONCEMORE》扑面而来。虎子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眼睛注视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径直走到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来了”，他连忙起身帮我拉开椅子，并招呼服务员过来。我点了一杯和虎子一样的冰淇淋，开始了我们的第一次谈话。

　　他说我是一个可爱的女孩，看着我可以暂时忘掉枯燥的学习，但没想到无心的行为会被我误解，他说愿意和我做朋友，但不是我所期待的那种关系。我已经记不清他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拒绝了我。

　　更让我伤心的是，在结束了长谈之后，他掏出了那几本日记，放到了我的面前。

　　“对不起——”他欲言又止。但是他终于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一杯冰淇淋化成了水，我的心结成了冰。

　　很快，成绩下来了，我落榜了，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更关心的是，虎子这一次考得怎样。我四处打听虎子的成绩，听说考得不错。我又开始打听他准备报哪个学校，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跟随着他，他考到哪儿，我也去哪儿。

　　开学了，我和虎子走进了北方一大都市的同一所高校。可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走进这所学校，我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我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坚决不肯复读，执意要在那个秋天走进那所学校，哪怕需要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我成了一名自费生。

　　我一到学校就打听到了虎子的情况，但我没有去找他，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固执地相信上天会安排我们见面的。

　　一个人游走在校园里，想到随时会遇见心爱的人，我的生活时刻都充满着希望。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来得是那么突然，我没有丝毫的准备。在一次从食堂打饭回寝室的路上，我与虎子相遇了。我看出了虎子眼中的惊讶，但我没有过多地解释。互留联系方式后，我匆匆离开。

　　我一直相信想得到一样东西，除了一定的付出外，还要耐心地等待机会，就比如这次见面，进校几个月来，虽然我一直期盼着与虎子的偶遇，但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一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开始给他写信。每一次我都满心欢喜地向他诉说着我的思念，却一次次地被他拒绝。

　　大学四年里，我一直都很努力学习，虽然到最后并没有取得瞩目的成绩，却也不辜负那四年的时光。这一切都只因为有一次我在校宣传栏里看到，虎子他们系里获奖学金的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在毕业前的最后一次通信中，我真心地对他说对不起，因为这几年来，他为拒绝我的事而烦心，这是我最不愿发生的，也是我一直后怕不已的事。我经常想，如果我能够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高中毕业后，我即使痛苦得活不下去，也不会把那几本日记给他看。因为自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对他抱过任何幻想。其实在对他的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很佩服自己做得很理智，我从未想过要得到他，也从未想到会得到他（尽管我一直渴望着有这么一天），既然结局早已注定，我又何必告诉他，让他平白增添一分不安呢？！

　　大学四年，有不少男孩子追求我，我也试图和他们其中的一个交往，但虎子的身影始终不能从我的生活中抹去。

　　转眼快毕业了，虎子的生日也到了，我给他送去了一捧玫瑰，我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当这些花朵谢了的时候，所有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毕业两年后，迫于父母的压力，我和一个爱我的人结婚了，他对我很好，很爱我。可是我却很害怕，今后是否会幸福，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一年后我们离婚了。我也离开了那座城市，去了北京。

　　在此期间，父母从老家搬到了郑州，我和虎子也只通过一次电话，我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我不想也不愿意打扰他，让他为难，事到如今，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候鸟也有厌倦漂泊的时候，我决定回来守在父母身旁，去年年底，我来到了郑州。

　　这么多年未见面，我已经想不起他确切的容颜，记忆中的他仍然是1994年的深秋，一身浅灰衣裤的他，高大清秀的身影，便是他在我心中的全部。我多么怀念高三的那段日子，虽然我们几乎无言，却有很长一段时间，能够坐得很近。那段日子虽然很苦，对我来说又是那么的美好，只因为他的出现。“你的出现是个美丽的错误”，当我越来越明白，那段日子已经永远地逝去，我是如此的心痛。

　　你现在还好吗，是否快乐？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我很少有机会提问，娟子一个人娓娓道来，似乎我并不存在。在此之前，我并不相信会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可是她就鲜活地坐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愿这样的好女孩有一个甜蜜的、真实的属于两个人的爱情。采访时间：2005年2月26日倾诉人：娟子女27岁 公司职员 采访人：本报记者 林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