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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钻井队长的漫漫维权路(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18日12:15 云南日报
民间钻井队长的漫漫维权路(图)
  2000年11月20日,当一股每小时涌水量为61方的甘洌泉水,从地下218.7米深处的岩层中喷涌而出时,历史上一直为水所苦、为水所困的数千丘北县农民群众奔走相告。因为他们深知,自己和自己子孙们的生产生活,将因这股泉水而改变……此情此景,让风餐露宿半年多的60多名钻井队员,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然而,张仕云万万没想到,4年多过去了,由于清泉未充分开发利用,广大水荒中的老百姓,只能眼巴巴看着这口井“望水兴叹”;为讨要工程投资,自己进县乡、跑州府、上省城,求爹爹告奶奶,打赢了官司仍拿不到钱。尽管从中央到省委、省人大领导,对该案的执行难问题均作过重要批示,但迄今仍未得到解决。今年春节前夕,钻井队负责人张仕云一家,在一波波民工登门讨要工钱中,又一次饱尝了“年关难过”的滋味。

  水荒·突围

  树皮乡是丘北县的辣椒主产区,也是出了名的干坝子。该乡的人畜饮水及农业灌溉用水,主要靠小水窖和少量天然水塘提供。每年的头半年,人畜饮水和生产用水十分困难,家家户户都得到5至10千米远的地方运水,每天每户至少要为此投入1个劳动力。谈起缺水的困苦,矣得村的村民赵家荣深有感触:“每家都是早上五六点钟就要起床,赶着牛车到10多千米外的康兴案村拉水。那儿水塘里的水又脏又浑,不足1方的1桶水,花3块钱向人家买,还得起早点赶快点。有人帮村民计算过一下,每个人一年从浑水中吃进去的土,有10个建房用的土坯那样多!”

  村民们拉水时,多用一个大汽油桶打个孔,放在牛车上装满水后,再从远处运回家中储存。由于大汽油桶在他们生产生活中,发挥着特殊作用,当地农家女儿出嫁时,男方往往会这样问女方:“口格有大汽油桶做嫁妆?”

  缺水,已成为树皮乡数万群众发展经济、改善生活的拦路虎。为了解决水的问题,历届政府投入的钱不下几百万元:筑水坝、建水窖,但这些努力都收效甚微;请各级专业的钻井队来找地下水也有三四次,但全部以失败告终。

  树皮乡处于典型的喀斯特岩溶地貌区,加之常年的年均降水量很少,地表水十分匮乏。然而地下密布的暗河中,地下水极为丰富。2000年初,文山州水利部门在树皮乡的双飞井水坝项目正搞得热火朝天。时任树皮乡乡长的陈斌陷入了沉思:水坝建成后能储得起水吗?即使水坝建成后储得起水,按规划把储起的水输往水厂净化处理的成本那么高,老百姓喝得起吗?陈乡长听说砚山县有一个叫张仕云的人,他带领的一支民间钻井队,找水很有两下子,便多次主动找他商谈钻井找水事宜。由于张仕云担心乡政府无力支付钻井费,一直未敢允诺。在陈乡长反复劝说,并有丘北县达平辣椒有限公司及其法人代表刘达平个人主动出面,为乡政府履行合同作担保的情况下,张仕云才与乡政府签订了“人畜饮水工程合同书”。“合同书”约定:钻井队钻出的水1年内的日均涌水量,必须达1000方,其水质必须达到国家饮用水标准,且保证从抽水点抽水至蓄水池,每方耗电量不超过1.5度电;钻井队垫资施工,待整个工程验收后,乡政府付款20万元,其余款项待1年后,整个工程不出质量问题时一次性付清(包括机房水塔等配套设施,整个工程项目的造价为128万元);钻井队若找不到水,或者找到水后,其产量质量等条件达不到合同要求,全部损失由钻井队自负;合同还约定了26万元的违约金。

  从合同内容不难看出:不但对钻井队的工作成果要求极其苛刻,而且钻井找水失败的风险已全部由钻井队一方承担。稍有点地质钻探知识的人都知道,在岩溶地区钻井找水,犹如大海捞针。必须在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找准一个下钻点,偏差1米或钻深钻浅1米,都可能影响涌水量,甚至与水源失之交臂。特别是在三四支专业钻井队找水失败的情况下,一支民间钻井队签订这样的合同,面对的是多大的风险?对一支实力不强的民间钻井队而言,打了一口不出水的枯井,有时便意味着破产。

  陈乡长对记者谈了当时签订合同时的想法:若找不到理想的地下水,不会给政府和群众带来1分钱的损失;若找到了,则可解决上万群众的生产生活用水。我当时想,用1个自然村投入建小水窖的钱,就可以完全解决这口井的全部投资,而这口井是在一劳永逸地解决上万群众的缺水问题啊!

  陈乡长心里一直想着水,以为只要找到水,他的做法一定会得到上级领导和有关部门的支持和认可。于是,未经向上请示汇报、也未经正式立项,“擅自作主”请来了张仕云的钻井队。

  井喷·井殇

  由于树皮乡地质地貌极其复杂,张仕云聘请的专家和钻井队的技术人员,在150平方公里范围内,带着干粮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地开展地质勘测,仅地表调查工作,便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绘出图纸后,他们又租用先进的地质雷达反复探测论证,并上网向全国各地的专家征求意见。

  张锦春是砚山县的一名农村青年,毕业回家后进了钻井队。由于好钻研,成了队里的一名技术骨干。回想起打这口井的经历,总有说不完的话。他说钻井队虽然已在文山州成功打过10多口井,但树皮乡这口井给他留下的印象却是最深的:地质结构复杂、多种岩层交错分布,断层又不明显,做地表工作十分艰苦。他们经常带着各种工具仪器翻山越岭,饿了吃点干粮,渴了只能找小水洼里的泥水喝,累了就在野外露宿。早上起来时,脸上常常结了一层冰霜。当地老百姓是这样描述我们的:“远看像逃荒的,近看像要饭的,一问才知道是搞钻探的。”

  2000年11月20日,当泉水从地层深处喷涌而出时,由于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清的水,当地老百姓纷纷从村村寨寨跑来观看。一些走不动的老人,也在儿孙的背扶下来到现场,边用手捧水喝,边激动地称赞钻井队是“水神”。因为他们历史上的祖祖辈辈,连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村民们又是放鞭炮,又是杀鸡宰牛地祝贺犒劳钻井队。水钻出后不久,有一天,他们正在安装配套设施时,联合国抗旱组织的一位德国专家,在省州人员的陪同下,驾车到了施工现场。他反复看了一下地形地貌,向施工队翘起了大母指:敢在海拔这么高的位置下钻,真是有胆有识!

  钻井队在树皮乡打出泉水,一时成为当地一大新闻而广为传颂。不久,州县领导也纷纷前来视察,并召开现场办公会。会上,州领导表扬了钻井队自筹资金,敢冒巨大风险打出地下水的义举;同时对县乡领导敢当风险为群众办好事的行为,进行了表扬。并称要把这口井当作首选重点项目来抓,工程款问题则通过逐级上报解决。当时,一些熟悉该乡“水情水史”的领导,在到现场参观时反复感慨:“你看看,以前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见效益呢!”

  为了方便络绎不绝参观的车队,矣得村的乡村道路被翻修一新。几年后记者进村时,一位赶着牛车拉水的村民对记者说,这口井虽然还没解决大部分群众的缺水问题,但促进了进村道路的翻修,现在牛车拉水倒是方便多了。

  2001年4月,丘北县水利电力勘测设计队按上级的指示,为这个极为成功的项目,完成了“丘北县树皮矣得饮水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报告”指出,从抽水试验的成果及水文地质条件分析,该井涌水量大,补给范围广、补给条件好,涌水稳定,确是一口优质高产的供水井,可解决11个自然村6180人、2079头大牲畜的饮水,剩余水量用以灌溉矣得村900亩旱地。然而,随着乡政府领导三易其人和州县主管领导的人事变动,立项进展和钻井队工程款的落实也变得微妙起来。

  钻出的水经验收达到合同要求后,工程款却并未按合同约定的那样及时拨付到位,钻井队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困境。资金的严重不足,使钻井队在机房安装、水塔管网建设等后继工程中步履维艰、干干停停。有几次,工地上因缺粮少菜,正常的伙食也一度难以为继。万般无奈之下,张仕云决定撤离施工现场。附近村子里的老百姓,一听到钻井队要撤离的消息,便纷纷跑到工地上,将钻井队的车辆团团围住。妇女、儿童和老人们拦住车辆、拉着施工队员,说什么也不让走;男人们则杀鸡买酒、送粮买菜,苦苦哀求钻井队留下来。回顾起当年的情景,张仕云动情地说:“老百姓真是太善良、太无辜了。我们如果一走了之,最后还不是苦了这些老百姓,那些不按合同办事的人又不缺水。”同是农民出身的张仕云和施工队员们心软了,一边东找西借地筹措资金,一边相互鼓励继续施工。

  仕途不得志的原乡长陈斌对记者说:“我的现状与这口井有很大的关系。不过有时一想到还是为老百姓做了点实事,个人的得失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陈斌还向记者讲述了几个小插曲。钻井队刚进来找水时,州水利局负责双飞井水坝饮水工程的一位副局长很不满,指责他“正事么不干,专搞些歪门邪道。”钻井队打出水后,已投资了近百万元的双飞井水坝饮水工程,最终半途而废。有一次,陈斌又拿着材料找这位领导商讨机井立项事宜。还没开口,这领导就骂开了:“你还敢来找我立项要钱?幸亏你还没有给钻井队付钱,否则你现在不是坐这里跟我说立项的事,而是坐在监狱里了!”被激怒的陈斌当即与之争执起来,几乎演变为一场打斗。这事一时成为文山官场中谈论的新闻。自然,“立项”也就此被搁置,几年来一直无人再过问此事。

  在机井旁,管水人对记者介绍了这口井的开发利用情况。他说,由于未立项开发,目前接通水管的村子很少,每天用水量不到100方(由乡政府向用户每方收费2元钱)。每隔上10多天,才需要骑着摩托到机房中开动一下机器。离机井10多公里开外,有一个小矿山把水引过去洗矿,是用水量最大的一家。

  这个年涌水量达50多万方的机井,相当于一个中二型地下水库。由于未能立项开发,现在的利用率尚不到5%。成千上万的当地农民群众,只能在水荒中“望水兴叹”;也正因未立项,钻井队无法从贫困的乡政府那里拿到工钱。

  艰辛维权

  在讨要工程款的漫漫长路上,张仕云的钻井队陷入了举债经营、几近破产的边缘,跟着他一起干的数十名农民工,则整天可怜巴巴地盼着“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血汗钱来解困。钻井队的张锦春说,近两年来都是在家闲着。上门来请钻井队找水的农民和企业虽然很多,但因为树皮乡打井的钱拿不到,钻井队连把设备运到施工现场的钱都没有,更别说要像以往一样先垫资投入,等见水后再拿工钱了。张仕云是钻井队的头,他欠银行钱,家里的房子已被查封,他老婆还被抓去拘留了几天,出来后心脏病复发。到昆明救治时,医院要求尽快做手术,但他家拿不出17万元的手术费,只好又拉回来。老张四处借钱,又是忙老婆又是忙申冤的,哪还顾得上我们这些弟兄呀!钻这口井的时候我还没结婚,现在小孩都3岁了,连工钱的影子都没有见着。不过最冤的还是我们的头,他去向乡政府要钱时,还被人以“无理取闹”为由,抓起来关了几天。

  2003年11月24日,向各级部门几经反映未果的情况下,张仕云最终在当地政府的“建议”下,走上了诉讼之路,把树皮乡政府、合同履行担保人云南省丘北县达平辣椒有限责任公司及刘达平个人三方一起告上了法庭,并于2004年1月13日,向法院申请对担保人的财产进行依法查封。

  庭审中,三被告以钻井项目未经正式立项审批、招标及钻井队无相关作业资质等为由,提出钻井合同与担保合同均无效;钻井队则认为合同是在自愿平等的基础上签订的,钻井队的工作成果已完全达到合同要求(涌水量还比合同约定的多出许多),他们的劳动成果应当得到尊重和认可。2004年5月21日,经省高院终审裁定后,“限三被告10日内支付给钻井队工程款及违约金133万元(其中违约金为26万元)”等判决内容生效。

  令钻井队始料不及的是,在此之前,法院依法查封的担保人的财产,已被担保人违法转移变卖。违法转移变卖法院查封财产的行为,竟未受到应有的法律责任追究,生效法律裁判也一直未能得到执行。

  树皮乡现任乡长王成光对这事谈了看法。他说,钻出水是件大好事,但价钱太高了。就像我们任县长说的,打一口井最多就三四十万元钱,加上机房水塔等配套设施和风险因素,一共再给他八、九十万元是比较合理的。那么,当地政府又该如何对待法律生效裁判呢?王乡长说乡政府客观上没钱,(在生效裁判基础上)不让一点步,实在是没办法。不是还有担保人吗?王乡长说,担保人付了还不是要来找政府要,再说政府投入几百万元,扶持担保人这样一个民营企业不容易,“搞垮了”损失太大。王乡长最后还说,这件事(指清偿钻井队的工程款),我们是在为前届领导擦屁股。当记者询问乡政府为何不用机井卖水收的钱,先支付一点工钱时,乡长说“一年就几万元钱,还不够乡上用来支付乡政府的小车油钱。”事实上,对生效裁判持类似观点的,不只是个别人。记者到州中级法院采访时,主管执行的冯毅副院长也说:“(生效裁判的)违约金判得太高了。”

  在丘北县给州中院的一份还款“承诺书”上,记者看到,他们承诺在2004年内付清的款项数额,不包括生效裁判中的违约金26万元。对于在执行中,这种把生效法律文书抛到一边,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做法,张仕云真是哭笑不得:我当初四处反映讨钱时,你们说该不该给工钱,要由法律说了算;现在打官司有了结果,你们对法律生效裁判却没有起码的尊重。说起不执行担保者是要“扶持保护民营企业”,张仕云说:“钻井队难道不是民营企业?但我从不敢奢望什么扶持保护,只要他们能依法办事,我就要感恩戴德了!连政府和法院都如此蔑视法律,依法办事和依法行政,不是成了哄骗老百姓的鬼话?”

  春节前夕,张仕云为请求执行生效判决而四处奔走,文山州中级人民法院一位好心的执行人员悄悄告诉他:“别再费神了,你到处反映情况,把政府和法院都得罪完了。你拿到工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访谈过程中,一些人对老张的评价是“聪明能干,但言行有时太过偏激。”不过,另外一些了解老张经历的人却表示理解:几年前,老张被一广西老板梁某给骗了。在文山州中院几经周折打赢官司后,不知何故,诉前保全查封的一辆价值40万元的奔驰车,却从州法院的车库内不翼而飞。直到现在,老张那数十万元的生效判决分文未得,成了一张废纸。这次钻井工程执行的对象可不是老板,而是政府。换成任何一个人,在目前这样的境遇下,能心平气和吗?

  一声叹息

  2004年11月18日15时左右,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折腾,记者和文山钻井队负责人张仕云,来到丘北县树皮乡一个荒寂的山谷。张仕云指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头山说:“我们建的水塔就在那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冬日的阳光下,一个灰白色的碉堡状水泥建筑物,在2公里开外的黑色岩石间若隐若现。

  在向建有水塔的山顶爬行途中,记者突然发现,张仕云比4年前钻井时照片上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到达山顶时,张仕云喘着粗气吃力地冲记者喊:“你年轻身体好啊,比我早爬上来10多分钟。这两三年来我的身体变化太大了,以前建水塔时光轰开这些石头就用了五六吨炸药。那时我背着建材一天爬两三趟都不觉得累……现在不行了,今天空着身上山一共歇了三次。”张仕云绕着水塔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就像审视自己的儿子一样。“水池里都长青苔了,他们可能自投入使用后就没清洗过。”

  沉默良久,他讲起了自己曾干过许多行当。种过三七,搞过糖果加工,后来又干工程。但所有干过的行当中,还是钻井找水最有意思。特别是找到水的时候,所获得的成就感与幸福感比什么都来劲;因水受益的老百姓对他们钻井人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特殊感情,更是让他对钻井事业无法割舍。

  “不过,我马上也得另找生路了。这几年要钱越来越难,怎么支撑得下去?现在还有不少钱在外面。”

  “为什么不赶快打官司追讨?”张仕云长长地叹了口气,算是对记者提问的回答。

  农民拉水的牛铃声不时从远处传来,使这个人迹稀少的小山谷更显孤寂。

  记者发稿前几天,张仕云打来电话说,法院判决本金的大部分近日已拿到,但部分本金及判决生效后迟延履行期间的利息近20万元,仍未得到执行。看来,张仕云的维权路还得走下去。

  (云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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