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飞得更高像狂风一样舞蹈

　　男 学生采访人：本报记者 申丽洁

　　母亲说，在我出生的前一天她做了个梦，梦见有一个小婴儿被放在墙上，谁都不要，母亲可怜那个婴儿，便抱下了他，随后便生育了我。我听了很难受，难道自己注定要承受什么吗？

　　我出生后的几天，姥姥来我家时发现我的脚和别人的不太一样，用手扶正会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可一放手便又缩了回去。当时家人没太在意，后来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就去开封做了一次手术，很轻易地就把脚治好了。可后来回到家里后，由于疏忽，我的脚又发炎了，医生让我几年后再做一次手术。

　　到了该学走路的时候了，可是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轻松。令人惊讶的是，我竟然站了起来，靠脚侧支撑起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步。后来我上了小学,记得在上学的路上，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都瞪大眼睛看着我走路。我渐渐适应了生活，生活也容纳了我这个特殊的人。每到过年走亲戚，我总是一个谈话的对象，那时候母亲的脸上显得有些悲哀。

　　我的性格很好，跟谁都合得来。我常常跟着小伙伴们一起捉迷藏、下河洗澡，有时也一瘸一拐地跟着大我几岁的女孩子们去地里割草，那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

　　上初中后，靳冲长成了个半大小子，脑子里开始出现了许多新东西，“面子”这个东西也从此跟上了他。他开始想许多复杂的东西。当然，令人愉快的事也是有的。靳冲慢慢适应着生活，和同学聊天、玩游戏，交了几个好朋友，学习也不错。那时他总是爱叠许多小船去校外的河里放，看着小船缓缓地漂向远方，便好像放飞了自己的心情。

　　初一下半学期，我的英语成绩越来越差了，心也变得烦起来。每天上学我都去得很早，我常常沿着人家的田地一点一点地走，以此减轻走硬路所引起的疼痛。下课也不常去厕所，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但体育课我还是要上的，我很喜欢运动，但我只是站在旁边，看别的同学尽情地玩乐。有时我也学着他们活动，但他们总是学我走路，老师也斜着眼睛对我说：“像你这样的，没办法，干脆以后别上体育课了。”我只好坐在一边的石阶上看着他们发愣。在家里，我常用劳动来忘记一切，拼命地干活，以此来证明我也是有潜力的。有时我也恨我的亲人，恨他们给我创造的遗憾，但终究是父母给了我生命。我除了深深地感激他们，还能怎样呢？

　　我的性格可以说很坚强，只要是别人做到的，我就去尽量追求，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做饭……比起白天，我更喜欢黑夜，因为一切都被掩藏起来了，这给我一种安全感。我喜欢下雨，喜欢在雨中淋浴，一切都那么清新而生动。再好的鞋被我穿上，也只是一个减小疼痛的工具。看着它被我折磨得变形，再看看哥哥、妹妹平整的鞋，我总是试着穿他们的，可他们总是反对，怕我把他们的鞋穿坏。我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那平稳的步伐。可能你会认为我很自卑、很软弱，我承认我还没有成为一个很坚强的人，但我最起码敢面对现实。虽然不断失败，可总有一种力量催着我拼下去，人总不能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吧？

　　上了初二，英语把我的分数拉了下来，我开始讨厌学习，开始与学校的小混混们在一起，整天看小说、听录音机，放学跟着别人去玩，慢慢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很文静的我也学会了说脏话，还自我感觉良好。就这样一直玩到初三，面临毕业的紧要关头，连我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母亲也很失望。哥没考上高中，上了一所技校，妹妹还小，家人事事都向着我，希望我能有出息，可是我……父亲没说什么，可每次看见父亲在小卖部里用粗糙的手接过几毛钱的时候，我总是会愣许久。我该为家里做些什么呢？

　　就这样靳冲初中毕业了，他没有考上高中。他不敢待在家里，就去外面的建筑工地上干活，可是那儿的生活太苦了，活儿也很累，靳冲只干了三天就回家了。可在家没待几天他又去工地了，因为他不想听到父母的叹息声。每天沉重的活儿让靳冲对未来感到渺茫，他常常会在夏天的夜晚坐在街上的树下，迷茫地看着过来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靳冲问自己。

　　后来妈把我找回家，决定让我复读一年，她脸上充满了期待与哀愁。我开始死活不愿意，但最后还是抬着桌凳去了学校。班里都是上一年学习很棒的，只有我是个“坏学生”。每次考试我都是在最后，但成绩却好了很多。班里人不多，大都不爱说话，我也变得很沉默。

　　我和哥的来往很少，每次他放假我们睡在一起时，他就开始给我讲他的小秘密，还不让我告诉父母。我们每次都谈很久，他总是对我说：“冲，别学我，好好学，别像我现在一样后悔。”哥说他在学校也常打架，做许多坏事。现在我才明白，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一年后，靳冲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虽然不是重点，但也一样可以考大学啊。兴奋的同时，靳冲心里突然很害怕。就要离开家了，没有亲人安慰的日子，会怎样呢？

　　靳冲后来决定先磨炼一下自己的意志。趁着假期，他骑着小车去收破烂，在人多的地方大声叫卖，一天只吃一个一角的雪糕。很多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还有一些与他同龄的少男少女。他们也许会认为靳冲是个要饭的，但他也是花季男孩，也有朦胧的渴望和美好的感觉，可这个倔强的男孩却在本该鲜花盛开的年龄，为了打造自己今后面对磨难的钢筋铁骨，来干收破烂这个行当。

　　那个夏天毒辣的日头，靳冲永远都记得。

　　高中开学的前一天，我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母亲把我送到了学校。我让妈看着行李，自己一瘸一拐地去找自己的班级与住处。妈走了，我把行李放到自己的床上，很客气地和别人说话，别人大都没过多久就问我：你的脚怎么了？我总是撒谎说，小时候被砸了一下。然后故作潇洒地说：唉，命苦啊！而他们的反应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大多会认为我很幸运。

　　我们的寝室在四楼，教室也是，每天要爬几十回。每天下来，我的双脚都痛得没有知觉了。晚上回到寝室也不敢脱鞋，怕别人发现我的脚，总是等灯熄了之后才脱鞋。早上很早就穿好衣服去教室。军训我不能参加，看着别人穿着整齐的军装有说有笑，我只有远远地看。因为我的脚比别人承受的压力大，所以鞋总是很臭。尽管我每天都坚持洗袜子、刷鞋，但第二天还是有味儿，别人总骂：谁的鞋这么臭？每当这时，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学校上早操，我不能参加。早上起来后，我总是从寝室楼后面转着过去，不想从同学们的视线中走过。来到班里想背书，却看不到心里去。趴在桌子上，想哭。

　　靳冲有时也试着用微笑面对一切，生活中毕竟也有许多使人感到温暖而愉快的事。结果很不错。这使他懂得，自己怎样对待生活，生活就会怎样待他。

　　靳冲在班里的为人不错，别人都叫他“二哥”。他看到同学们大部分很沉默，就故意做些滑稽的动作，说些可笑的话使他们开心。同学们总是坐着听他说笑，笑他有点傻。同学们常结伴去学校南面摘枣吃，去看火车。站在轨道边看火车经过，那雄伟的气势令他震撼。田野里叶子上的露珠，迎着太阳发出熠熠的光芒。

　　生命真好！树上的乌鸦也大叫着，它也想家了吧？靳冲想。

　　每个月我总是抽出一部分钱去买鞋，一个月后就扔了。因为穿久了，底儿变薄了，脚就会感到疼痛。我很少喝水，以此来减少下楼上厕所的次数。人家上体育课时，我常常趴在窗户上呆呆地看别人玩。有一次上体育课，我在教室望着同学们做游戏，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这时恰好一个同学进来，我赶紧擦一下说，嗯，这眼药水挺酸的。

　　我的头发总让它很乱，每根头发都直起来了。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留这样的发型，这使我看上去有些桀骜不驯。我的裤子总是很长，所以裤边总是烂得很快，妈妈经常说我。

　　我常盼望回家，离开家才感到家里的一切有多美好，连发愣都是一种享受，还有母亲亲切的唠叨。妈有时问我脚疼不疼，我对她说不疼，我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现在已经是高二了，本想争取考上一所好大学，可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高二的同学没有高一的那么好，也许是习惯了高一吧。年龄越大，脚承受的疼痛越大，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痛苦。我认为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我不是没想过自杀，但许多原因使我难以得逞，毕竟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

　　靳冲说现在的他已经变得很成熟了，学会了演戏，整天都笑着，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陷入冥想。但他躺在床上也开始不安心，因为只要脚离开地，他便有空虚的感觉。这听起来有些矛盾——站着怕痛苦，躺下怕空虚。也许站着的疼痛至少让靳冲能够感到自己的存在。

　　现在的我也开始勇敢地参加体育活动了，篮球场足球场上多了用脚侧支撑的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便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努力不输在别人后面。

　　每次返校，我总是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母亲为我收拾东西。妹妹问我：“哥，在学校比在家好玩儿吧？”我说：“就是，我才不想在家待呢！”其实我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妈催我走，我拿着书包头也不回地上车，然后伏在车窗上看着她们的影子越来越小……

　　我也曾经出走过，坐着火车跑到外面，沿着大街走一夜，最后又傻傻地回到学校。我的成绩很不好，按成绩排座，我总是坐在后面。每次告诉母亲成绩时，我都说自己学习差不多，能考上大学。母亲高兴的样子很好看，这时我便背转身去偷偷地抹泪。

　　我看过许多书，也为很多的事情而感悟，我时刻鼓励自己和消极的精神、身体的痛苦作斗争，失败、成功，成功、失败，如此反复。我常常安慰自己，每个人都有一种活法，不然怎么能衬托出缤纷的世界呢。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这样的缺陷，总会得到另外一种幸福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用力地呼吸，用笑容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不害怕黑夜，因为我有一盏灯；不害怕白天，因为我可以做一场梦。眼望着整个世界，像只自由的麻雀，展翅飞翔。

　　我要飞得更高，像狂风一样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