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无证行医长达10年 仅凭红头文件便畅通无阻

    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1995年开业。令人震惊的是，这家医院开业10年竟然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更令人诧异的是，当地行政管理部门认为，有政府的红头文件就不必办理执业许可证。

　　这家医院名为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在河北邯郸市有很高的知名度，且有“中原第一所专科医院”之称。

　　4月中旬，记者对这家医院进行调查采访时发现：这家挂着“第四军医大学邯郸心血管病中心”、“西安医科大学邯郸心血病中心”牌子的“知名专科医院”竟然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仅凭着几份红头文件，非法行医长达10年之久。

　　凭红头文件无证开诊

　　邯郸市丛台区卫生局开具的一份证明称：“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是邯郸市计委立项，由丛台区主管的股份制医院。该院手续已全，不需行医许可证及营业执照。”

　　邯郸市地处河北、山东、山西、河南四省交界，从区位上说，在此开办这样一家专科医院应该有比较好的发展前景。据称，医院的创办人王进章是一位医学博士，建设医院的3000万元资金全部来自银行贷款，占地是由当地政府协调的。

　　据记者调查，在医院筹建过程中，邯郸市卫生局曾在1992年两次批复，荣耀心血管病医院由丛台区卫生局领导，区卫生局负责医院人、财、业务等工作。

　　邯郸市丛台区政府对这个项目给予了大力扶持。1993年8月，丛台区编制委员会专门下发通知，称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是自收自支、自负盈亏的全民所有制事业单位，实行股份制管理，归卫生局领导，定编146人。

　　同年年底，邯郸市丛台区卫生局开具的一份证明称：“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是邯郸市计委立项，由丛台区主管的股份制医院。该院手续已全，不需行医许可证及营业执照。”

　　凭着几份红头文件，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于1995年4月29日正式开诊，收治病人。而此前该院尚未经过邯郸市卫生局验收。

　　然而，按照国务院1994年9月1日颁布施行的《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医疗机构执业，必须进行登记，领取《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同时施行的《医疗机构管理条例》也规定，对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擅自执业的，责令其停止执业活动，没收非法所得和药品、器械，并处以3000元以下的罚款；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责令其停止执业活动，没收非法所得和药品、器械，处以3000元以上1万元以下的罚款。

　　显然，1995年才开业的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与上述规定相违。

　　据1995年9月27日邯郸市政府的《市长办公会议纪要》记载，市长办公会给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定下这样一个调子：1、市卫生局要抓紧组织人员对荣耀心血管病医院验收发照，使其尽快开诊。2、市享受公费医疗的医院所收诊的病人，本院难以诊治的疑难心血管病病症，可优先介绍到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治疗，单位报销医药费。3、该院行政管理归丛台区政府，业务管理归市卫生局。

　　记者注意到，办公会议中有一句“使其尽快开诊”的话，但这时的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已实际开诊近5个月。

　　在这个会议上，邯郸市政府负责人仍要求邯郸市卫生局尽快为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办理相关手续。此后不久，邯郸市卫生局对丛台区卫生局关于荣耀心血管病申请验收的请示进行批复，称原则同意该院开诊，收治病人。但仍没有提到办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也是在这一年，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开始从正规医科院校招收毕业生。先后有几十名正规医科院校毕业生被分配到该院工作。

　　在该院工作了将近10年的小刘医生对记者说：“当时政府宣传说这家医院属于邯郸丛台区重点开发引进项目，是邯郸市丛台区政府担保、农行贷款3000万元组建的全民所有制事业单位，很有前景。我们相信这些宣传，才服从分配到这个医院工作的。”

　　1996年，经邯郸市政府办公厅批准，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可以接纳享受市公费医疗待遇的人员就诊，市直单位可按照当地有关规定报销医疗费。

　　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办公室主任魏晓峰说，我们当时有了那么多政府红头文件，就认为不需要办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了。

　　据了解，邯郸市卫生主管部门此间没有对无证行医的医院进行过任何处罚。

　　两岁病危儿童成被告

　　“我们最难以容忍的是这里的卫生条件极差，一到下雨天，手术室的屋顶就漏雨，我们一边做着手术，一边听着雨水滴答到桶里的声音，心里瘮得慌。”

　　据曾在该院工作过的医生们介绍，国家对心血管专科医院的设立有特别的要求，要想顺利进行心脏外科手术，必须要相当的设备、卫生条件和相当的医务人员，而荣耀心血管病医院的许多项条件都不具备。每有手术时，都是临时请其他医院的专家和麻醉师，做完手术就走人。

　　已离开医院的医生小刘说，“说实话，在这儿工作，我们都提心吊胆的。比如电解质血气分析是心脏外科手术必须要做的一项检验，但这里没有设备，每次都要到其他医院去做，往返耽误很多时间，增加了手术的风险。我们最难以容忍的是这里的卫生条件极差，一到下雨天，手术室的屋顶就漏雨，我们一边做着手术，一边听着雨水滴答到桶里的声音，心里瘮得慌。”

　　据知情者称，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在经营期间，曾发生多起医疗纠纷。2000年4月，一个患先天性心脏病名叫龙龙的孩子住进荣耀心血管病医院。孩子的父亲王锋交了3.3万元的住院押金后，医院很快安排了手术。但手术并不顺利。通常只需花两个小时的手术，那天竟用了14个小时。医院甚至一度下了病危通知，说患儿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后来小龙龙转到河北省儿童医院抢救。最终，龙龙“双侧大脑半球脑组织广泛坏死”，呈植物人状态。

　　然而，在龙龙转院治疗期间，这个两岁孩子却成了被告。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起诉家属，追索9万多元的医疗费。

　　“他们把我的孩子治成了这样，反倒先告我们，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气愤不过的王锋向邯郸市丛台区人民法院提起反诉，要求荣耀心血管病医院赔偿因其治疗过错而给小龙龙造成的各种损失共计185.6万多元。

　　经司法鉴定，手术在技术上有明显失误。法院最后判决医院赔偿龙龙44万多元，但至今没有执行完结。

　　此外，该院还有一起医患纠纷，双方申请司法鉴定，但鉴定机构以医院没有行医资格而拒绝出具意见。

　　值得注意的是，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没有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就意味着不能独立承担民事责任，也就不具备诉讼主体资格，换言之，作为法律意义上的“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根本不存在，它无权上法院打官司，但不知为何，当地法院受理了，并作出了判决。

　　至今仍无证行医

　　邯郸市卫生局曾多次对邯郸荣耀医院进行查处，但该院却撕掉封条照常开业。执行院长范振山说，医院还有50多名职工，不开诊怎么生存。

　　此后，由于管理混乱，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陷入负债经营。2000年，院长王进章忽然失踪。此后，邯郸市丛台区政府在没有下发任何文件情况下，宣布与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脱离关系，医院也将当时罢工告状的40多名职工开除。这些职工因医院拖欠工资和养老保险等问题向劳动部门提出仲裁。经劳动部门裁决，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支付职工工资276812元；支付职工养老保险345405.52元。

　　尽管荣耀心血管病医院乱到这种地步，但其非法行医问题始终没有暴露。这一问题最终是由该院40多名医生向邯郸市卫生局反映情况后暴露出来。

　　邯郸市卫生局医政处处长王俊华说，我们曾要求过荣耀医院办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但是该院迟迟不办理。2003年，国家开始规范医疗行业，荣耀心血管病医院也没有补办相关手续。

　　据医院现任执行院长范振山说，2004年，医院院长王进章将医院承包给自己了。范称，已将医院改名为“荣耀医院”，“我们不承担此前的任何债务。”

　　2004年7月，范振山以邯郸荣耀医院的名称向市卫生局申请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但是至今没有批复。

　　邯郸市卫生局接到群众举报后曾多次对邯郸荣耀医院进行查处。王俊华说，没有行医许可证就是非法行医，市卫生局相关部门多次对该院进行查处，并对手术室等重要场地进行查封。

　　据当地人称，邯郸荣耀医院撕掉封条照常开业。范振山说，医院还有50多名职工，不开诊怎么生存。

　　记者问道，该医院与街头游医有何不同，为何不按规定“没收非法所得和药品、器械”时，邯郸市卫生局医政处处长王俊华说，该医院与街头游医不一样，它有红头文件，卫生局不能没收其非法所得和药品、器械。

　　接着，王俊华又解释道，因为荣耀医院历史遗留问题十分复杂，内部管理混乱，因拖欠职工工资和养老保险等问题引发了很多矛盾和债务，所以邯郸市卫生局也不敢发给他们执业许可证。

　　这样，邯郸荣耀医院和市卫生主管部门又处于一个微妙状态， 在身份非法状况下继续进行着非法行医。 本报记者 高宏然  法制日报记者 马竞  中国青年报记者 许海涛  发自河北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