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黎平县黄岗村婴儿高死亡率调查

　　吴姓夫妇和幸存的两个孩子黄岗村村口

　　母婴平安120项目，是中国扶贫基金会2000年启动的挽救贫困母婴的公益项目。到2004年底，一共资助了2万多贫困母婴。该项目部负责人黄陆川告诉记者，黄岗村案例，正是其所关注的主题范围。5月9日母亲节那天，黄岗村许多母亲却沉浸在痛苦中。本报特意在母亲节过后推出了这一组报道。正如爱德基金会秘书长邱仲辉所言，黄岗村是部分农村医疗卫

生状况的突出个案———

　　“珍爱每一位母亲和儿童，是今年世界卫生日的主题。今年7月和9月，我们即将组织相关活动，来响应这一主题。贵州黄岗村的这个案例，正是我们现在所关注的主题范围。”昨日，在先行阅读了本报记者对贵州黎平县黄岗村的报道文章后，中国扶贫基金会母婴平安120项目部负责人黄陆川这样说。

　　19年前，来自贵州省黎平县的侗族歌手吴三妹用她的“侗族大歌”征服了巴黎听众，获得巴黎金秋艺术节金奖，从此，“侗族大歌”以其“清泉般闪光的音乐、掠过古梦边缘的旋律”享誉世界。该县双江乡黄岗村就是“侗族大歌”的故乡。这个村的侗族大歌队，还曾经到央视“春晚”做过表演。

　　日前，根据国家人口与计划生育宣教中心一名工作人员提供的线索，记者两度来到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不过，不是因为迷人的大歌，而是其初生婴儿高达605‰的死亡率。

　　根据中国扶贫基金会公布的数字，去年，发达国家平均初生婴儿死亡率是5‰，中国2001年平均数是16.95‰，而同期黄岗村的这一数字高达605‰，2004年下降到大约308‰，今年以来，黄岗村这一数字又重新回升。

　　黄岗村位于贵州东南部苗族侗族自治州黎平县南部，距乡政府20公里，已开通了一条4米宽的简易公路。但这条公路经常因自然原因中断。一般情况下，要去黄岗村有两条路。一条从黎平县城乘坐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到达双江乡政府，然后再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简易公路，步行15公里左右，再翻越一座很大的山。另一条路，是从从江县著名的旅游景点小黄开始，沿着公路步行6公里。

　　1月30日和5月4日，记者两次来到黄岗村。这三个月期间，黄岗村一共出生了10余个孩子，同时也死亡了8个孩子，小的生下来才活了两三天，大的生下来也只活了两三个月。

　　据介绍，黄岗村海拔780米，辖2个自然寨12个村民小组，居住着侗、苗两个少数民族，总人口1628人，人均耕地不足1亩，主产糯米、玉米等，年人均纯收入不足600元。

　　采访中，南京爱德基金会秘书长邱仲辉表示：“贵州黎平黄岗村的情况，实际上是反映了部分农村医疗卫生状况，下一步，我们也正在考虑如何在帮助农村医疗方面做出努力。”爱德基金会曾经于1993年开始将工作的重点转移到西部边远贫困农村，爱德基金会资助培养的卫生员一直服务于西部的许多乡村，也包括本文所述的黄岗村。

　　一家12个孩子活下来两个

　　黄岗村里有一个吴姓人家。丈夫53岁，妻子也姓吴，今年40岁。从20年前结婚开始，他们一共生了12个孩子，只有两个活了下来。

　　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付出了太多的艰辛。在采访这位丈夫时，他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的大孩子如果还在的话，今年21岁了。”

　　妻子怀第一胎5个月时，在山上劳累过多流产，此后一直到第五胎都只怀了7个月，生下来就死亡了。

　　老六在母体里呆够了10个月。生下来一个多月后，出现了发烧、发冷、抽搐、拉肚子等症状，第二天就不在了。

　　老七生下来刚刚满月，是个男孩，比老六小一年零两个月。“当时好像有什么压住他的肚子，他哭不出声来，我爱人把他抱在怀里，觉得手臂酸痛，刚递给我，孩子就没有气了。”他说。

　　老八生下来活了三个月，临死之前，生了5天的病，最开始哭得很厉害，先是发烧、抽搐，后来就不哭了。当时惟一的老医生到外地去了，村里没有医生，孩子就走了。

　　老九叫吴远龙，1993年9月出生。孩子生下来有7斤。但很奇怪的是，吴远龙眉毛很长，头发也像成人一样，脚也很长，屁股上还有毛，邻居看到都害怕。3个月之后，因为没有医生，病重的吴远龙离开了这个世界。

　　老十叫吴生远，1994年出生。吴生远今年十岁了，正在读小学二年级。

　　第十一个孩子叫吴强连，比吴生远小一岁，他生下来以后，只活了3个月。死之前发烧、拉肚子、抽搐、哭也哭不出来。他只病了两天，来不及治疗就走了。

　　第十二个孩子叫吴远梦，比吴强连小四岁，生下来就没有生过病，打过卡介苗、糖丸、百白破、麻苗等预防针。现在准备上学了。

　　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村民吴肯到：医疗条件不好

　　肯定地说，村里的医疗条件不好，不会对症下药是一个问题，我爷爷和妈妈死去之前，也是生病，结果也是请医生来，一打针就死了。他们用的药有的过期了，也还在用，我跟医生买过奶粉，是过期的。1

　　村民汪仕常：

　　落后思想作怪

　　最主要原因是村民思想落后，孩子生病以后有些疾病、感冒、发烧、拉肚子，很多家长没有及时送到卫生室来治疗，而是请鬼师来搞迷信，还有的村民认为咳嗽、拉肚子是常事，过一下子就好了。

　　另外，村民每天早出晚归，把孩子放在家里，照顾不周到，甚至孩子满月后也是这样，结果是孩子有什么事儿也不知道，很多孩子的脸色都不好。

　　还有就是不讲卫生，不洗脸，大人小孩都一样，理由是太忙，现在才改一改了，过去做得就比较差。

　　村医生吴国先和吴显芝：营养不足 就医不及时

　　第一，是没有按照新法接生的要求进行接生，多数是旧法接生，孩子生下来容易受感染；

　　第二，是妇女生孩子后不吃鸡鸭鱼肉，营养跟不上；

　　第三，是孩子病了两三天才喊医生，医生到的时候孩子已经去世了。对于一些村民的指责，两位医生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治疗有问题，吴显芝说：“有的生病了不打针，有的要不行了才来打，甚至有时候大病要死了还搞迷信。

　　村主任吴成龙：基本生活条件不好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药不缺；就拿我家来说，如果能够及时输液的话，我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死了，但当天晚上没电，输液找不到血管，就没有输液。

　　官方调查：传统恶习是祸首

　　2004年3月，贵州省黎平县妇幼保健院和双江乡计生站曾经对黄岗村初生婴儿死亡原因做过一次调查。调查认为，主要在于：

　　旧风俗传统恶习严重，不实行新法接生。

　　当地迷信思想认为，产妇吃鸡肉就会引起抽筋、缩筋甚至导致下肢不能行走。产妇在分娩10天后就得承担一切家务事，导致怀孕期间及哺乳期营养不良。

　　对婴儿喂养和护理不善。初生婴儿一天只能吃上母乳一至二次。婴儿缺食哭闹时，在家老人将用嘴嚼烂的糯米饭大口喂给婴儿，使婴儿消化不良，导致腹泻脱水；在护理方面，没有定时给婴儿洗澡、换衣物，一直不给婴儿洗脸，至使大部分婴儿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皮肤性疾病或受风寒感冒引起的婴儿肺炎。

　　家居环境卫生状况极差，人畜共居现象引起污染严重，群众卫生意识淡薄，房屋缺少空气流通和良好光线，婴幼儿没有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

　　早婚早育及近亲结婚现象仍然存在，也是造成婴儿患有遗传性疾病的原因之一。

　　报告还认为，封建迷信害了黄岗人。极少数老人信奉“因黄岗村所居住的地形是一条船，只能载那么多人，人多了就会自然死去，命好的不死，他人就会死”的迷信传说。对于这些人，很难用科学知识来说服。

　　黎平县的努力和尴尬

　　黄岗村有4个赤脚医生，只有1个每月能领40元“工资”，其余要靠治病卖药维持生存，彼此间存在竞争

　　黎平县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没有足够支撑全县的工业企业。

　　从2001年开始，黎平县计划生育局、县妇幼保健院等单位对黄岗村进行了调查，县计生局、卫生局和妇幼保健院等单位还对黄岗村采取了一些干预措施。

　　2001年采用的干预手段是“禁止三代以内旁系血亲结婚，劝阻遗传病基因携带者间婚配和生育”；“教育农村孕妇加强劳动保护，避免接触有毒有害物质”；“严格控制孕期用药，教育新婚或准备生育的夫妇禁烟，远离毒品”。

　　2002年，有关单位在2001年所采取的干预措施的基础上，增加了两项干预内容，其一是“对新婚夫妇、孕妇、哺乳期妇女和0~2岁婴幼儿实行碘营养监测和添加”，另一项是“对可以预防性治疗的疾病和需要手术矫正的病人，进行治疗或转院治疗”。

　　2003年，增加“用B超检出畸形儿，进行选择性终止孕妊”；2004年，增加“对孕产期妇女指导使用添加叶酸营养素”。截止到2004年10月底，这些干预措施产生了明显的成效，黄岗村初生婴儿死亡率下降到33.32%。

　　2004年，县妇幼保健院制定了完备的帮扶工作计划。根据黎平县妇幼保健院提供的资料显示，这些计划含有“加强村卫生室建设，补充常用药品和必要的抢救药品，增添必需的医疗器械”、“加强村级业务技术人员培训”和“采取行政干预手段，改变不良习俗”等内容。在妇幼保健院的努力下，黄岗村卫生室搬到了村委会一楼。

　　县保健院的计划中还提出，要由乡政府和村干部组织对每一例孕产妇实行监督，使其孕期到村卫生室检查不低于三次，分娩必须到村卫生室，杜绝家庭接生。并“对每一例到村卫生室就医的病人和到村卫生室分娩的孕产妇收取一定费用，解决村级卫生人员报酬，提高他们的工作积极性。”但据记者了解，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黄岗村一直实行合作医疗，村民每年缴纳一定数量的医疗费后，小病小痛根本就不用花钱，卫生员接生孩子也都是完全免费。

　　据了解，黄岗村一共有4个赤脚医生，只有一个人每个月能领到40元的“工资”，其余的人都要靠治病卖药维持生存，彼此间也存在竞争关系。

　　“县卫生局和乡政府领导在我们村说，如果哪个大学生愿意来这个村，三年之内让这个村婴儿死亡率有所下降，让群众的思想能够有所改变，我们就把他转为正式的国家干部。”村主任吴成龙对记者多次这样说。

　　两份惊人的底单

　　究竟黄岗村多少家庭有这样的遭遇？

　　双江乡计生站2004年3月28日上报给黎平县有关部门的一份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显示：

　　2000年，黄岗村活产婴儿32人，死亡18人，婴儿死亡率高达562.5‰；

　　2001年，活产婴儿38人，死亡23人，婴儿死亡率高达605.3‰；

　　2002年，活产婴儿23人，死亡12人，婴儿死亡率达521.7‰，当年出生孩子的缺陷率高达434.8‰。

　　2003年，活产婴儿32人，死亡13人，婴儿死亡率达406.3‰。

　　此外，当地赤脚医生吴国先手上还有一份底单，虽然记述不全，但可以作为前一份底单的延续。

　　2003年1到5月份，黄岗村一共出生了19个小孩，这些孩子当年就死亡了10个。

　　2004年，黄岗村一共出生孩子26人，死亡8人。来源：竞报

　　2（来源：国际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