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笼罩"世外桃源" 政企联手拒赔村民反遭拘(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5月20日16:00 中国广播网

　　中广网北京5月20日消息湖南省桃源县，一个因着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而名闻遐迩的地方。“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桃花源里可耕田。桃花源也根植着人们世世代代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与追求。

　　桃源县兴隆街乡竹园村，原本真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般，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全村200来户人家生活在16000亩楠竹的海洋里，村民世代与竹相伴，卖竹为生，宛如“世外竹源”。然而近年来，由于当地引进了一家化工厂，环境遭严重污染破坏，静谧、秀丽、自然的世外竹源，天天笼罩在烟雾毒霭之中。

　　千亩竹林受污染

　　“自从办起这个化工厂，我们就遭殃了”。经村民指引，记者在进竹园村的山垭上看到正冒着浓烟的几处厂房。竹园化工厂依山傍水，紧邻竹园水电站，东西两面是河，河水汇入沅江，四面环山，山势较高，南北是30来户农家。

　　沿着化工厂旁的河边小路，记者依山向西走了1公里。沿河的竹林大面积发黄枯死，从山下往山顶望去，一排排楠竹零落不堪，竹叶发焦脱落，光秃的竹干和枝桠迎着河边清风无力摇曳。越过山岭到另一侧，发黄的竹林呈带状从山岭绵延至山脚。

　　正是春笋破出时。春季大面积发笋后，村民要将竹笋有选择地保留，把长势畸形的嫩竹砍伐，以利于其它竹子抽枝生长。69岁的曾以才如今满脸忧伤，“现在竹笋发得太少，有些新竹只有3寸（直径）宽，以前是能够长到8寸的”。他找到几根原来的竹桩指给记者比较。

　　由化工厂往南走2公里，竹林受污染的情况仍能明显看出来。山路沿线，竹子死亡严重，枯黄的枝干与翠绿的山体形成明显对比。村民说，春季雨水足，一些竹子长出了新叶，从远处看像是全部变绿返青了，其实竹尖都死了。被污染的竹子先死竹尖，然后掉叶，再往下干枯连根致死。从一个月前村民拍摄的照片看，污染情况要比现在严重得多。

　　根据村民统计，竹园村的二、三、四组有千余亩竹林受到不同程度地污染，受损楠竹近10万根。曾以才家往年卖3000根竹子，这两年每年不到2000根。事实上更严重的不只是数量减少，被污染的竹子在市场上价格会被压得很低。正常情况是根据竹子的尺寸论“根”售的，而因污染受损的竹子只能按重量卖，有时甚至论吨卖。

　　竹犹如此，人何以堪！

　　记者经过化工厂的排水区，浓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鼻，村民每次经过这段路都要捂鼻而行。河里的水以前可洗衣服，现在村民什么都不敢洗，担心致病。

　　河里几乎没什么鱼，只有下过大雨后，偶尔还能捕到一些。河流下游的新林水电站一唐姓职工表示，早晨起来就能闻到河面上飘来一股股农药味，他们都从农家挑水吃。

　　政企联手拒赔偿

　　竹林大面积污染致死，以竹为生的村民们自然要求竹园化工厂赔偿。然而提起赔偿的事，村民们更是一片怨怒。

　　四组村民黎国中告诉记者，开始时大家的意见主要是觉得赔偿不公正，“有的巴掌大的一块山林赔了几千块，而有的好几亩竹林才赔到一两百块钱”。有的村民隔三岔五就去找化工厂，获赔就多些；有的村民在当地有一定影响，赔偿金也高些。

　　化工厂的赔偿没有通过村委或村民小组，这样暗箱操作，使得大部分村民对化工厂意见很大。

　　2002年9月8日，化工厂发生一起重大事故。运送液氨的灌装人员在给制冷设备灌装液氨时，橡胶管破裂造成氨气外泄，致使3名工人死亡，6名重伤。事故令村民们更为惊恐。

　　2004年8月2日，竹园村的几十位群众集体要求化工厂停产。

　　村民们推举郭奎生、刘云凡等五人为代表，与化工厂进行交涉。10月中旬，县政府的工作组进驻竹园村。不久，化工厂与村民代表就“楠竹受损补偿”达成协议：“补偿资金到位后，甲方（化工厂）即恢复生产”。但村民们反映，化工厂并没有履行协议。而化工厂表示已将21.7万元赔付款打到了乡政府的帐上。记者多方核查得知，这笔钱至今还在乡政府，并没有赔付给村民。

　　村民代表刘云凡说：“我们一直想通过法律渠道来解决与化工厂的纠纷，要求其停产，并请了律师”。

　　但对此，桃源县委、县政府的材料中认为是“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借污染问题不断制造事端”。县工作组组长刘光烈认为，村民请律师是为获得更多利益，他们向化工厂提出300多万元的赔偿要求。化工厂的刘钧林给记者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村民一直纠缠这些事，主要是因为利益不均衡”。

　　村长李亚成说，如果不是工厂污染在先，老百姓是不会提出赔付要求的。300多万元的诉讼请求，不仅包括已经受污染的千余亩竹林，还有全村几百人的身心伤害。根据双方之前签订的协议：严重受损按照每亩45株，每株8元计赔。千余亩竹林，严重受损的别说几年，就是十年时间也很难恢复。

　　常德市中级人民法院2004年11月15日受理了案件。中院开庭时原告方没有代理人，3位村民代表则被桃源县公安局以“聚众扰乱社会罪”抓走，没被抓的代表都跑了，不是代表的村民更不敢去法庭。案件就此搁浅。

　　化工厂“先上车后买票”

　　这样一个严重污染环境的企业竟是当地主动引进的。

　　据竹园水电站副站长杨志高介绍，化工厂由竹园水电站1999年12月引进，从距株州市区30公里的株州县渌口镇转来，因化工厂平均年用电量近2000万度，需交电费300余万元。

　　引进这样的化工厂环保部门怎么会放行呢？

　　化工厂负责管理工作的刘钧林很坚决地称，市县环保部门对工厂进行过环评验收，各项排放指标都达标。

　　而桃源县环保局胡文科局长指出，竹园化工厂是2002年才办理环保手续的，并不符合“三同时”（环保设施与主体工程同时设计，同时施工，同时投入使用）的要求，是典型的“先上车后买票”。环评时发现企业在生产中存在一些不正常的行为，提出整改意见后，化工厂配备了治污设施，才通过环评验收。

　　胡文科还解释：“达标不等于不污染”。竹叶对氯气、氨气、二氧化硫等气体非常敏感，化工厂所处的地理位置是盆地，山林的气候较为湿润，排放的废气扩散受限制。

　　村长李亚成说，村里对引进化工厂到生产都不知情，连兴隆街乡政府也不清楚这里建了一家化工厂。开工生产一年左右，化工厂周边的竹林竹叶成片枯黄，村里干部群众开始向上级部门强烈反映。桃源县政府于是在竹园水电站召开会议，县政府的解释是化工厂没有污染，但对受损失的村民，要求化工厂作出赔偿。

　　水电站职工也对化工厂污染反映强烈。杨志高副站长说：“气味很浓，我们向厂里提出，不搞技术改造不行。”正是这些声音的推动，才促使2002年竹园化工厂办理相关的环保手续。

　　还有一件事，化工厂也是迫于压力后才做的。

　　在化工厂上班一年的村民简兰凤透露，工厂原来生产印有“石膏粉”以及没有任何标识的白包装的氯酸钾。后来湖南日报的记者采访时恰好拍到外运白包装产品的镜头。问题暴露后，产品才更换为用正规包装袋包装。

　　工厂仍在违规生产

　　竹园化工厂的污染问题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高度重视。今年“两会”期间，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专门批示对竹园化工厂作调查。湖南省环境监察总队会合市县两级环保机构负责人深入调查后发现三大问题：一是企业发生了污染，厂区大门口有近百棵樟树和两面山坡上近12亩竹园受到较严重的损伤；二是生产区管理较混乱；三是发现新安装的一条生产线没有经过环评审批。

　　新装的生产线没有通过环评审批，检查组要求化工厂停产整顿。2005年4月12日，桃源县环保局对化工厂作出停产一个月进行整顿的决定。

　　然而，5月8日，记者在竹园化工厂采访时发现，工人还在按一天两班生产，机器声震耳欲聋。而依据县环保局的处理决定，即便该厂通过环评验收，最早也得5月12日后才能开工，县环保局明确表示并没有做验收。“因环评增加了‘公众参与’这项，从现在村民与工厂的矛盾看，第三条生产线的审批估计不能通过。”县环保局长胡文科说。

　　企业为何敢违规生产？为什么发生如此多问题后，化工厂仍稳如泰山，对之无可奈何？有村民透露说，厂里的股东和县里某些主要领导关系甚密，当年发生死亡3人的重大事故，最后向公安部门交了几十万元钱也就平息了。

　　“1999年国家环保总局在全国大检查中，明确要求淘汰这类‘五小’企业。全省有40多家此类化工厂，大部分集中在农村，它们都属于国家产业政策中列为淘汰的企业”，桃源县政协有关人士向记者透露。

　　桃源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朱皓也坦言：“其实竹园化工厂本不该建”。当时引进化工厂没有考虑实际情况，招商引资的心情过于急切，在工厂的立项、选址等问题上没有作深入研究，这类污染性强、粗放型的小企业都是不适合引进的。“竹园村不该建化工厂，其实可引进竹类深加工企业，既能利用丰富的竹资源，又避免污染”。

　　对此，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夏业良教授指出，竹园化工厂这类“五小”企业在地方上有相当普遍性。一些地区急于改变贫困落后现状，招商引资中往往不大考虑环境生态后果，把经济利益远置于环保之上。“干出了政绩是领导个人的，而环保责任往往不会由个人承担。有的监管部门一路绿灯，甚至袒护企业，在监测技术方面做手脚。对这类小厂要坚决关闭，政府也必须为失范行为作事后补救。”

　　“既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在当地干部的讲话中，记者看到了这样十分生动的话语。那么，竹园村村民们盼望的绿水青山旧时容颜在哪里呢？

　　往日桃花源，何时复重归？

　　由于受到严重的化工污染，当地的植被、竹林大面积枯死。

　　《市场报》 (2005年05月20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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