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荆门教育局长何显斌：1个和57个

　　爱女离世后，身为教育局长的何显斌把自己“下放”到女儿曾经任教的小学，并成立了以女儿名字命名的助学基金。他以这种独特的方式，让女儿永远活着——

　　本报记者 薛京

　　“今天／你在上头，我在下头／虽隔着天上人间／却时时在我左右／帮我擦干眼泪

／奔跑时拉着我的双手”，这是何显斌在女儿去世后写的一首诗。

　　6月14日，站在湖北省荆门市象山小学的操场上接受《公益时报》采访的何显斌，语调中没有一丝哀伤，他觉得女儿从来就没有离去过，她一直在拉着他的手，让他有勇气面对现在和未来。

　　让女儿的生命在更多的人身上延续

　　“我过去姓何名显斌，生于1953年9月21日。何金慧是何显斌的爱女，也是何显斌的学生、同学、老师和朋友。2001年1月24日何金慧走后，我的生日便改成了2001年1月24日。”当何显斌得知女儿因煤气中毒而停止呼吸后，便开始了另外一种人生。

　　何显斌原是荆门市东宝区教育局局长，不幸发生后，48岁的他辞去领导职务，到何金慧曾经工作过的象山小学当党支部书记。“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当官是我理想中的一部分，但相比我去帮女儿实现理想，它又算不得什么，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何显斌这样解释他的“自我下放”。

　　“书记的工作相对轻闲，这样我就有充分的时间来宣传、整理金慧的事迹。”何显斌花了两年时间把女儿的日记、书信等整理出来，集结成书，又自费4万元印刷了2000册免费赠阅。

　　也许当痛苦到来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它。何显斌认为，失去爱女的悲痛，是怎么也不可能减轻的，但它可以压在心底，对于不可改变的事实，惟一能做的只能是直面它，不可能回避，也回避不了。

　　“我从未想过忘却，我所做的只是为了实现何金慧的人生价值，让何金慧‘活’着。曾经有人请我现身说法，帮助那些与我有相似经历的父母走出悲痛，在与湖北、河北、甘肃的几对父母的交流中，我总是把何金慧说过的话念给他们听——‘我内在对于他人有两种态度，一是认为每个人在本质上都是孤独的，所以我应该给大家带来欢乐；另一点是我也有一种善良的虚荣心，即在明快的交往中我感到欢乐。’”

　　2001年4月，何显斌成立了“何金慧还本助学基金”，用于资助家庭贫困的孩子接受完整的九年义务教育。“让何金慧的生命在更多的人身上延续，千方百计地帮助贫困学生入学，这是我——被何金慧称之为‘理想主义者’的我的残生的任务。我的余生就是希望像何金慧所说的‘在给他人带来快乐的同时自己也感到快乐’。”

　　还本基金培养爱心

　　“何金慧从小关爱他人、同情弱者，在校时时常将自己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资助同学。何金慧去世后，几个在大学期间靠打工交纳学费的同学前来吊唁时，拿出钱来，说是金慧生前借给她们的，其中一个同学还来了2000元。”在谈到之所以建立基金的动因时，何显斌说。

　　在何显斌任教育局局长期间，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就是儿童少年失学，“当时我和金慧进行过多次探讨，我们分析了无偿扶贫带来的负面效应，以及当时无偿助学带来的负面影响。”

　　何显斌认为，目前国家实行的义务教育，是国家包括社会、学校包括教师、学生包括家长共同承担义务的教育，不是免费教育。学生缴纳物价部门批准的杂费、书本费等是学生家长应尽的义务。而当家长因家庭暂时困难交不起这些费用时，社会有责任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一旦这些家庭摆脱了贫困，学生及其家长就应该偿还在自己困难时应该交付的各种上学费用，也应向后来的家庭暂时贫困的家庭伸出救援之手，这个社会才会充满爱，资助的资金才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才会有更多的贫困学生得到有效资助。

　　因此，相对于其他助学基金，何显斌强调，“何金慧还本助学基金”需要还本，“目的是明确责任，培养爱心，使受助对象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约束的方式主要是道德约束，也有一定的契约，一旦受助者富裕了不还，可以凭契约追讨。”

　　2003年，基金收到了第一笔还款。当时这个学生还差一学期高中毕业，但因其父去世后，下岗的母亲和年逾八旬的奶奶与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家里生活十分困难。为了完成高中学业，他向基金申请资助。“我们破例接受了他的申请，资助他800元。高中毕业后，他到一家酒店当保安，用最初获得的劳动报酬偿还了资助款。”

　　在助人中感受快乐

　　自基金建立后，何显斌和妻子每月都从自己的工资中拿出20%注入基金。“我和妻子的月工资都在1500元左右，儿子还在读研究生，80岁的父母仍在乡下老家自食其力。”

　　何显斌认为这样做并没有影响到他和家人的生活水准。“因为很早以前，我们就把我们的收入分为三部分：父母生活必须的部分，孩子生存、发展的部分，自己生存、发展的部分。从工资中注入基金的部分，是何金慧生前享受的部分，也是她应该得到的部分。”

　　目前，基金的来源还包括各界捐款。“一位山东大学的学生，专程从济南赶来祭拜何金慧，并捐款。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一位失去了孩子的父亲也费尽周折地联系上了我，要去了基金的账号。”何显斌为基金所引发的良好的社会影响感到欣慰。

　　“儿子现在正在俄罗斯读研究生，他建议基金更名为‘晓荷助学基金’。”何显斌非常认同儿子的这一建议，他说，荷，象征纯洁，美好，与女儿的品格非常吻合。

　　截至2005年春季学期，共有57名中小学生接受了基金资助。

　　在女儿去世4年多后，何显斌仍然坚持每年为她交1000元的党费，对此何显斌解释道，“以资助贫困学生，来延续何金慧的物质生命；以张扬何金慧的人生态度，来延续何金慧的精神生命；以出版何金慧的日记书信，来延续何金慧的事业生命；为何金慧缴纳党费，来延续她的政治生命……我规划的‘为爱女插上生命的翅膀’就是从这几个方面来实现的，意义各不相同。只是党中央不接受继续为何金慧缴纳党费了，去年交的，中组部退回来了，今年也就不必要再交了。”

　　对于何显斌的行为，有人赞赏，有人质疑，何显斌却大度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些事我做了，心里就会痛快。这就是我的目的。别人怎么评价都可以，我不计较，也不打听。”

　　看着在操场上欢笑奔跑着的孩子们，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何显斌颇为自得地说：“学生们总是问我，‘你怎么不皱眉头啊’，那是因为我很愿意跟孩子们在一起，跟他们交朋友。”

　　法国的教育家卢梭曾在《爱弥尔》中写道：人之所以感到不幸，是由于自己的欲望和现实之间落差的缘故。而在遭受了中年丧女之痛的何显斌看来，“和孩子们在一起，就是和女儿在一起。就是大海中的一滴水起到了水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