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追问(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26日01:47 星辰在线-长沙晚报

　　初到延安，是一个夏日的黄昏，却没有看到“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的诗意境界，扑入眼中的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和人喧灯红的店铺，以及干涸的延河。市场经济的喧闹和生态环境的严峻，并没有绕开这块圣地。带着朝圣心态到此的我，多少有点失望。直到第二天我来到杨家岭时，这里所保持的当年的原状，才让我有了一些圣地的感觉。

　　在1937—1947的十年中，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大部分时间住在杨家岭（后迁至枣园）。毛泽东住其中的三孔窑洞。1937年，红军开进了延安城。这是一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队伍。和强大的国民党军相比，和更强大的日军相比，延安的中共是地地道道的“弱势群体”。当时谁也不会想到，12年后，这群住着土窑，吃着小米，穿着补丁衣裳的人，会夺了天下。历史的兴替，竟决定于几孔土窑，其中的机奥，又岂是几句话说得清的？

　　但是，延安的土窑至少向人们提醒着一个真理：强弱易势，不过指顾间事。弱势群体战胜强势对手的历史，非自延安窑洞始。有的易势之快，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秦始皇一气灭掉六国，收缴天下兵器，江山铁桶一般，其势之强，还真有个“传之万世”的模样，不想陈胜吴广几个农民工举起木棒子一闹腾，偌大的帝国三下五除二就垮掉了。坐了二三百年天下，曾把中国老百姓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大清王朝，也算强势得可以了，岂知武昌城里几个心怀异志的新军士兵于匆忙中开了几枪，放了几炮，顷刻之间，清王朝就蹬腿翘辫子了。此种历史上反复出现的现象，细究主因，其实并不是因为弱者突然长了本事，或是忽有天助。陈胜吴广之弱、武昌城里那几个起事新军士兵之弱、延安窑洞的中共之弱，都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的胜出，更多的是他们强大的对手自己造成的。对手在强大的情势下，却渐渐被自身滋长的一种病毒自废武功，走向败亡。所以杜牧说：亡秦者秦也。怪不得陈胜吴广项羽刘邦。同样，亡清者清也，非武昌城里那几个起事的新军士兵也。也同样，蒋介石先生在台湾总结教训时说，我们不是被共产党打败的，而是被国民党自己打败的。不管此公说过多少错误的话，这句话说得百分之三百的正确。

　　这类兴亡之数，引起了一个名叫黄炎培的老人的关注。不知是否天意，历史把他和毛泽东的一段著名对话，就安排在了延安窑洞。时在1945年，国共强弱易势的拐点上。黄问：“我生60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见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是略略了解的了，希望能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毛答：“我们已经找到这条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懈怠。”当时的毛与黄分别为两个在野党的领袖，地位平等，还不是1949年后的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因而黄的问话是真率之言，穿着补丁衣服住在窑洞里的毛泽东回答的也不是大话官话，亦是真率之言。不管毛泽东晚年犯了多大的错误，他这句回答是百分之六百的正确。说了这句话的四年后，毛泽东等“中共诸君”定鼎中国。

　　60年过去了，我站在当年“窑洞对话”之处，想毛黄已远，窑洞依旧，言犹在耳，不禁唏嘘。而60年来的是是非非，比如离开窑洞住进中南海的毛泽东自己是否跳出了周期率等等，史家之言，汗牛充栋，毋庸我等置喙。此刻，我面对着窑洞墙壁上身着补丁衣服的毛泽东像，只想学着当年的黄炎培提那个问题，但把黄的那个问题变成了追问——我问：主席，如果不走民主新路，是否谁也跳不出这个周期率呢？照片上的主席正埋头写作，没有回答我。

　　延安归来后，我翻检有关书籍，读到了薄一波同志在《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回顾》中的一段话，照录如下：“不但我们今天还不能说‘跳出周期率’，就是今后相当长时间内，我认为也不要去说这个话。任务尚未完成，全党仍须努力。”

　　作者：张勇

　　（来源：长沙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