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家庭悲剧的背后(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26日10:48 汉网

文／记者陈麒麟实习生刘倩图／记者熊辉

妻子和女儿的离开，让张秀贵难以相信

　　昔日的全家福

　　“秀贵，对不起，我希望你找个好老婆，我和孩子先走了。”在亲手杀死自己年仅3岁的爱女后，赵芳将滴血的菜刀对准了自己……

　　悲剧就发生在一夜之间。血腥得令人惊愕。

　　悲剧虽然已过去了大半个月，30岁的大男人张秀贵仍无法面对，他不敢回家，不敢进门，甚至不敢靠近发生悲剧的那间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屋子。

　　“怎么会这样？”这个曾经幸福的家庭的男主人，在接受我们采访时，一遍遍重复着这个问题，似自言自语。张秀贵的面部表情被来自内心深处的痛处扭曲着，自责？痛悔？追忆？谁也说不清楚。

　　被张秀贵紧紧攥在手里的，是那张女儿周岁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同样令人心悸地扭曲着，仿佛要被捏出水来。不时展开照片拿到面前，一种晶莹的东西会从张秀贵红肿的眼眶里溢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

　　1 惨剧，一夜间突然袭来

　　在枣阳市西城区，张秀贵的家庭绝对算得上美满。

　　当地人反映，张秀贵人老实，弹棉花手艺远近皆知。妻子赵芳也是个勤快人，做衣服、纳鞋底样样在行。3岁的女儿琳琳，能说会道，更是人见人爱。

　　“夫妻俩每天都有说有笑的，孩子也惹人疼。”邻居们投向张家的眼光，充满羡慕。

　　然而，突然降临的血腥悲剧让包括张秀贵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莫大的意外。

　　张秀贵说，他那天晚上打开家门的时候就感觉不大对劲。

　　6月12日晚上12时，在朋友家打麻将的张秀贵回到家里，二楼卧房的灯怎么亮着？习惯早睡的妻子忘了关灯？喊了几嗓子也没有人应声。怎么回事？

　　张秀贵径直上了二楼，推开卧室虚掩的房门，他几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血！血！到处都是血！妻子和女儿斜躺在床上，一把滴血的菜刀令人心悸地落在床头一角，自己的一双皮鞋，断裂成5段浸在血水中……

　　张秀贵说，他当时完全乱了方寸，只知道咧开嘴撕心地恸哭。

　　听到哭声，很多邻居来到了现场，但大多都迅速离开。一位邻居说：“我不敢多看一眼，太惨了！”

　　负责现场秩序的西城派出所所长杨锋说：“现场真的太惨了！我后来回想起来都害怕。”作为一个派出所所长，他到过很多凶案现场。

　　杨锋说，民警在现场调查时发现，张家的门窗无撬痕，两名死者也无抵抗迹象，民警在现场找到一张字条，上书“秀贵，对不起，我希望你找个好老婆，我和孩子先走了。”

　　警方调查后确认，这张字条是张秀贵的妻子赵芳留下的，是一封遗书。

　　经枣阳警方尸检，3岁的琳琳和赵芳均为利器砍割颈部造成大动脉、喉管破裂大出血休克死亡，而凶器就是床前地面上一把带血的菜刀。

　　在将现场情况和血刀送襄樊警方调查后，结论让人更为吃惊：杀死3岁女孩琳琳的竟是亲生母亲赵芳，而赵芳则在杀死女儿后自杀身亡。

　　“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会是她干的”，听这个结论的时候，张秀贵在办案室里呆坐了近两个小时。办案民警吴庆财说，“他一直没有哭，我想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2 杀机背后有诱因

　　“一个人对着160平米的空房子，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在离家不远的小店，我们见到了张秀贵。

　　凶案发生后，张秀贵便不敢再踏进家门半步。

　　采访中，张秀贵一直自责，“那天晚上，我要早回来1小时就好了，妻子就不会做傻事了，孩子也不会被‘带’走。”

　　张秀贵说，悲剧的发生，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前兆，但他没有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放在心里。

　　张秀贵所说的前兆，是夫妻俩事发前一天发生的一场口角。

　　6月11日晚上，张秀贵一回家就打开电视，他回忆当晚看的节目是一台综艺节目。

　　因天气炎热，刚洗完澡的妻子赵芳让张秀贵给女儿打水洗澡。

　　张秀贵说，他当时正看得入迷，没有理会妻子。而这个时候，女儿却不知为什么在一旁大哭起来。见此情景，妻子开始在一旁唠叨。张秀贵突然站起来，将澡盆一脚踢开，撞翻了装满开水的水壶。

　　女儿被吓得停止了哭泣。妻子也愣住了，几分钟后才抱起女儿回卧房休息。

　　张秀贵回忆，那一夜，夫妻俩没说一句话。但他并没把这事放在心里，“以前，我们也吵过架，但不出三五天就又和好了”。

　　12日上午，张秀贵回到店里弹棉花，妻子也来帮忙，但两人都憋着一口气，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傍晚，妻子提前回了家。恰巧，张秀贵的几个朋友来到店里，邀他去吃饭打牌。张秀贵想也没想，就关了店门上了牌桌。

　　“那天晚上如果不出门，或者早回来1小时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张秀贵深深地凝望着桌上的一张全家福照片，这是前年4月6日，女儿生日那天拍的全家惟一的一张合影。

　　泪水夺眶而出，张秀贵没有用手去擦拭，而是猛地低下头，双手深深地插入头发。

　　3 平静背后有波澜

　　“她是个苦命人，跟着我没享什么福。”谈起妻子的去世，张秀贵很痛心。

　　赵芳出生在一个家境一般的家庭，是家中的长女，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20岁那年进入一家工厂做工。

　　1997年，张秀贵和赵芳经人介绍相识，相恋三年后结婚。“她有点内向，是个直脾气，但从不骂人，只是说话有点刻薄”。

　　张秀贵说，在结婚的头几年，他们像其他的小夫妻一样，经常会因为一些琐事而发生争吵。

　　在张秀贵的印象里，他在一次争吵之后动手打伤了妻子。那次，张秀贵被妻子的一句刻薄话激怒了，随手操起一张凳子砸向妻子，“幸好她躲得快”，但板凳脚仍将妻子左脚脚趾砸出了血。

　　事情过了几天之后，夫妻俩又和好如初。

　　张秀贵说，从那以后，他再没动妻子的手，“我下手没有轻重，怕真的伤了她”。

　　女儿出生后，妻子整天忙着照顾女儿，张秀贵则全身心地赚钱，夫妻俩就连吵架也少了。

　　有了孩子之后，赵芳便很少出门，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在家里连电视都很少看，每天都忙着做家务。

　　张秀贵说，有个这样的妻子，没什么不踏实的。因此，每逢妻子不顺心时，张秀贵都不和她争辩，“她在家劳累了一天，发点脾气很正常”。

　　“女儿1岁以后，我们俩几乎再没有红过脸”，张秀贵说，也听人说夫妻之间就应该打打闹闹，不然没有交流。但他认为，他和妻子的感情的确已经度过了磨合期。

　　缺少了打打闹闹这种形式的交流，但张秀贵承认，他和妻子之间的单独聊天也很少，“这是我的过错，我关心她不够”。

　　这几年，为了还清结婚和买房子欠下的两万元债务，这个男人起早贪黑忙挣钱。

　　“可能就是因为我太在意赚钱，忽视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几年来，张秀贵没有给妻子买过一套衣服、一件首饰，甚至连结婚戒指都没有补上。

　　说到妻子，张秀贵再次垂下头，“她对我照顾得很周到”，张秀贵指着自己说，衣服、鞋都是赵芳花心思买的。前些时天热，妻子还主动为他买来了冰镇啤酒消暑降温。

　　“其实我也想过要关心她，”张秀贵说，“但我心里总想着早点把债还完，再过快乐的日子。”

　　现在，张家的债务还完了，可妻子和女儿却都……说到这里，张秀贵泣不成声地捂住了脸。

　　4 手刃骨肉之后的无奈

　　说起张家的小女琳琳，邻居们无不扼腕叹息，“小姑娘嘴很甜，会唱很多儿歌呢，太可惜了”。

　　一位邻居回忆说，6月12日晚饭前，还听见小琳琳在背唐诗《悯农》、《鹅》，还跟着电视里的人跳舞。

　　张秀贵说，女儿就像个开心果，到哪都能带来快乐，“她不认生，谁都能和她聊很长时间”。

　　从邻居的反映来看，张秀贵夫妇对聪明的小琳琳应该是宠爱有加的，不说打骂，就连一句重话都没听到过。

　　“女儿一出生，就成了妻子的宝贝，”张秀贵叹气道，“她到哪都会把女儿带着，她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张秀贵说，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女儿突然发高烧。赵芳慌忙抱起孩子，穿着拖鞋冲出了家门。这个时候路上已没有车了，赵芳就一路疾跑着将女儿送到了枣阳最好的医院。

　　在给女儿打针时，妻子拉着医生的手说，只要能治好女儿，花多少钱都愿意。

　　那夜，妻子坐在女儿的床边，一夜未合眼，双脚都冻肿了。

　　是什么原因使得妻子亲手杀死女儿？张秀贵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是她太爱这个孩子了，可能是她怕孩子没娘受苦吧”。

　　张秀贵扬起脸，脸上写满的是失落和无奈。

　　关于这桩血腥悲剧的真正原因，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专家郑晓边教授分析，文化程度不高，使赵芳不能理性解决与丈夫之间的冲突，婚后长期没有沟通，使赵感到压抑，让其在与丈夫争吵后，感觉丈夫对其不重视，这都有可能是赵选择自杀并杀害女儿时的心理状态。

　　编后这是一种最为极端的方式。悲剧的结果固然令人痛心，但发生的过程则更令人深思。采访中，我们的记者体会到更多的是，弥漫在当事人家庭中的点点爱意。但或许这些还不够，因为按照专家的说法———有一种沟通叫作重视。希望我们的报道能给所有爱护自己家庭的人带来思考，也能帮当事人走出阴影。毕竟，亲人已故，生者还要健康地生活下去。这是一个充满爱心的男人，爱在，希望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