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国学大师启功先生昨日逝世，本报记者专访与启功先生交往甚厚的我市画家张继刚先生大儒殒落士林同悲追忆往昔首席记者张晓帆三更惊梦醒，心系掠影楼。推窗难入睡，残月东山头。落雨似泪泣，诗业付空流。莫传悲消息，读画又思秋。乙酉新春夜深友人林枫雨先生告知元白老人入院不佳，心急如焚，不能入眠，即作小句以记之。——《夜深记事》素壁悬画幅，朱竹见精神。往事追忆苦，泪湿旧布衣。挥毫著史稿，吟诵辛苏词。华章千古句，笔开造化机。先生今去也，道山添新题。士林同悲切，哭我一代师。
——《哭启元白老》这两首诗为我市画家张继刚先生在半年时间里，在不同的心境下所作。第一首诗写于2005年春节过后，画家的朋友林枫雨先生来电话告知启功先生入院的消息。一时间，画家想起了与启功先生交往的很多往事，心中担忧，暗祝老人平安出院，便写下了这首诗。第二首诗写于昨日。6月30日上午，半年担心竟成事实，当得知93岁的启功老人去了，画家拿出启老多年前赠送他的《朱竹图》，思绪万千……他相信，老人虽走，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启功先生于昨晨2时25分于北京仙逝，这一消息传来，学术界痛失良师益友。“一代大儒殒落，士林同悲。”昨日，记者采访了曾与启功先生有多年过从的画家张继刚先生，听他讲述关于启功先生的一些往事，感受老人那宽厚豁达的性格与达观的人生态度，以及他对后辈学人毫无保留的教诲与关爱之情。【曾因没文凭被校方辞退】记者（以下简称记）：张继刚先生，据我了解，您与启功老人有过十余年的交往，您能简单地介绍一下启功老人吗？张继刚（以下简称张）：启功先生是我国著名学者，大家所熟知的国学大师。然而很多人都认为启先生以书画名于世，殊不知老人以书画自娱，其学术成果可谓著作等身。先生于训诂学、史学、红学、书画鉴定学及佛学都有精深的研究，并达到了他人所不能企及的境界。启功先生家世渊源，为清室皇族一脉。少时蒙童于家学，后入学校，完成小学学业。因家境困迫，弃学自研，稍长，幸得民国教育部长傅清湘先生荐，拜于大儒陈垣门下，从此与教育结下了不解之缘。上世纪20年代，启功先生先执教于小学，后因为没有文凭而被校方辞退，此事却成全了先生与北京师范大学的渊源。北京师范大学即上世纪初的辅仁大学，时任校长的陈垣先生将他聘为该校艺术系讲师，从此后，老人就在北师大教书育人，长达70余年，桃李满天下。【学到了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记：在您与启功先生十余年的交往中，印象特别深的事情是怎样的？
张：启功老人是一位深受学界敬仰的专家，我与先生获交算起来有十余年。每每拜晤，如临春风在堂，听老人讲述一些学术问题，不解之事豁然明朗。记得数年前，我曾请教先生关于天津博物馆所藏宋人范宽《秋山图》鉴定若干问题，先生只道一句“此画为赝作。宋人范宽其名‘中立’，‘宽’为后人所赠之誉。因范中立为人豁达，宽厚于人，故后人以‘宽’字送其名，是件作品落款为‘臣范宽作’，一望即可知为赝作。”还有一事令我记忆犹新：我曾在先生书斋中请老人落墨，启老不慎将图章打反，先生即说：“古人印倒为‘吉’，其喻意为‘印倒了，官到了，吉祥也就到了’。”这个知识是我从书本上从来没有读到的，得于老人相授，受益终身。今追忆往事，先生玉颜诲教之景历历在目，历久弥新，不能忘怀。【至今记得最后一次交流】记：您最后一次与老人相见交谈是在什么时候？张：2003年5月，我曾参加冯其庸先生书画展，于中国美术馆内陪同启功老人观看展览。当时，老人身体尚健，风趣犹存，只是走起路来需要搀扶，亦能挥毫题诗以之祝贺。在展室中，老人看见我时，高兴地招呼：“继刚也来了。”我急忙走过去，扶住老人的肩臂，陪同他看完展览。40分钟就这样快地过去了，真不愿意与老先生分手，但先生年事高龄，又不忍心使他太劳累。这一次深刻地交谈使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同时也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使我又一次得到精神上的收获，是我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想，这一次短暂的见面竟然是我与启功老人最后一次交流。近一两年，因老人身体原因，少有拜晤，但时与书法家张有清及书界友人相询老人近况，往往得以为安心，老人的身体健康情况就是我们这些后辈人最惦记的事情。【面对画商自比“熊猫”】记：在您的印象里，老人的性格是怎样的？张：尽管老人一生坎坷，但始终风趣幽默，笑对人生，逸事诸多，多为传颂。记得一次一位画商到启功先生家叩门拜访，想得到老人一件墨宝。但此商人誉不甚佳，启老久有耳闻，便走近廊前，打开灯后，隔着门问商人：“你来做什么？”商人说：“来看您。”启老贴近门窗，将身体不同方向一一展示给对方看，然后说：“看完了，请回吧！”画商有些尴尬，嗫嚅着说：“我给您带来一些礼物。”老人幽默地说：“你到公园里看熊猫还用带礼品吗？”相反，启功老人对后学有求必应，热忱关爱，教诲不分场所。有一年，北师大图书馆维修，资金不足。老人得知，主动拿出书画作品出售，用很短的时间筹措到巨资，为学校解决了资金不足的困难。今天的书画市场有许多老人赝作，曾有人问老先生：“何不以法律解决问题？”老人笑着说：“那些赝作比我写得好。能为他们家庭生活带来改善，是一件多么美的大好事。我何必去追究这些呢？”从这些微小的事物中来看，我们的启功先生是多么的可爱而又让人敬仰的老人啊。【两首诗作寄托深切怀念】记：能够感觉到两首诗作充满深情，能说说您此时的心情吗？张：半年前，得知老人身体有恙，生怕传来不好的消息，此时情绪尚有宽心，以数行小句《夜深记事》以记之。今年三四月间，我两次到医院看望老人，因老人病情状况，不能与老人近距离地接触，感到这是我终生的憾事！今天上午，我接到了林枫雨先生的电话，说启功老人于凌晨2时25分不幸辞世。我顿觉天昏地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立刻与北京书协张有清主席及中国书协吕如雄秘书长联系，询知此事，后得以证实，以泪洗面，悲痛万分。这样一位可亲可敬的老人怎么就走了呢？追忆往事，感慨犹多，我从柜中拿出当年启老赠送的墨迹，悬挂于厅堂之上，遥望京华，默思良久，心中默默地祝愿老人走好。哭诉离别，悲痛的心情无法用语言诉说，惟有一行文字记下了此时的痛忆——《哭启元白老》。这种心情是我们后辈人最不愿意面对的。老人辞世，是我国学术界最大的损失，对于我们这些后辈从学之人，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作者：首席记者 张晓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