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真实故事

　　那一年，我在东海舰队某部当指导员，奉命在青岛学习6个月。三月的一天，接到部队紧急命令，要我在指定的时间赶回部队。于是我急急买票上船，日夜兼程往回赶。

　　我坐在三等舱的铺位上，心就像船舱外的风浪，怎么也无法平静。于是，我信步走上甲板。天空很高很蓝，海浪伸着雪白的舌头，不时吻上舷板，又退回去。海鸥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显得那样活泼、灵动。这紧急的回程，似乎也增添了几抹亮丽的色彩。

　　我发现，就在船舱的人群中，一个农村打扮的老大娘，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处，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人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不由被打动了。多年以前，母亲遇到什么难以排解的事情时，也时常发出这样的叹息，这个情景，是那么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之中。看老人的装束打扮，听到老人的这一声叹息，我敢肯定，眼前的这位老人，是我的家乡崂山一带的人。

　　“大娘，你好！”我走上前去，轻声地向老人打着招呼。

　　老人转过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解放军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大娘，你是崂山仰口一带的人吧？”

　　“是啊，是啊，”老人连声说，“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崂山人？”

　　我上前一步，握住老人的手，说：“是啊，大娘，我在上海当兵十多年了，家乡口音基本变了，在这里遇上你，真是高兴啊！你要去上海啊，走亲还是访友？”

　　老人脸红了一下说：“都不是。我儿子在那里当海军，我放心不下，看看他……”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上海是大城市，生活、环境都很好，队伍上官兵一致，你就放心吧。你说你儿子当得是海军，那肯定是东海舰队的人，他在哪个部队？”

　　老人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我一看地址、笔迹和信封上写信者的名字，不由地笑了。

　　“你笑什么呀，同志。”老人有些愣了，“难道你认识我儿子？”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惊喜地说：“那太好了，太好了，我正犯愁，怕下了船找不到路呢，你看，真巧，遇上你了。”说到这里，老人笑得异常开心，“你看，我光顾着高兴了，你是？”

　　“我姓高，是你儿子的指导员。”我指着信封说，“你儿子是我们连的文书王明友，对不对？”

　　老人点了点头。

　　“小王表现不错，领导和同志们对他一致看好，前些日子还被确定为入党积极分子，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娘？”

　　老人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年多没看见他了，怪想念的。”

　　到了上海，我和老人乘车赶回部队。在连部，见到我们的王明友愣住了，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好一会儿，他才说：“指导员，你怎么和我娘走在一起，这不是梦吧？”

　　“什么梦，傻小子，”老人嗔怪道，“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还发愣哩，还不谢谢领导？”

　　晚饭后，我前往招待所去看望老人，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母子二人在房间里说话。只听老人说：“明友啊，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老实对娘说，这件雨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偷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娘，”王明友说，“你儿子是那样的人吗？是部队上每人发了件雨衣，我在连部工作，不用站岗放哨，派不上什么用场，就寄回去了，咱们那地方雨水多，雨天好披一披，就这。”

　　老人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虽然穷，但也不能眼馋人家的东西，你要是偷的，咱就悄悄地还给人家。你刚参军，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你寄回这件雨衣后，我一连三天睡不着觉，最后，我和你爹商量好了，无论如何要尽快地给你送回来，跟你说道说道。”

　　“你放心，娘，我会好好干的。就这么件雨衣，你写封信不行吗？这回好，来回的船票，青岛到家的车票，三件雨衣也买了。”

　　“甭说三件雨衣的钱，就是再多的钱，娘也舍得，现在，娘的心里踏实了，今晚可要好好睡一觉了。”说到这里，老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明天一早，娘就回去。”

　　听到这里，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是一位多好的母亲啊，我推门而入，“大娘，来了就多住几天，让小王陪你去南京路走走，明晚去外滩看看夜景。”

　　“不了，我明天就回去，家中的事多着呢。”老人说，“明友就交给你了，他要不听话，犯了错误，你一定要严厉批评，大娘没二话。”说着，老人站起身，从带来的包里捧出一捧干枣，塞到我手里。我拿起一粒塞到嘴里，顿时，一股山野的清甜在心中弥漫开来。

　　“为了大娘的上海之行，你可要好好干啊！”我对王明友说，“一定不要辜负她老人家。”

　　王明友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看见，两颗晶莹的泪珠在他年轻的脸上闪动，那么明亮。[作者单位：山东《墨水艺苑》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