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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万“内围劳工”只剩我一个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15日07:38 哈尔滨日报

  本报记者 何秀丽

  编者按侵华日军要塞,是用中国百万劳工的尸骨堆积而成的———17座地下城市,17个地下魔窟,17个死亡工程。为防绝密泄露,日本关东军杀人灭口的残忍程度世界罕见:数十万内围劳工,只有海拉尔要塞群中敖包山(日本资料中称安保山)要塞劳工张玉甫一人幸存下来。解放后,张玉甫回到河北老家娶妻生子。后在知情人张福祥的帮助和整理下,张玉
甫留下了一份难得的口述资料。徐占江等研究人员采访张福祥等知情人,进一步调查取证,获取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本报予以全文刊发。

  每天我们都得从天亮干到天黑,夏天天长,一干就十八九个小时。干活时稍微慢了一点,监工的棍棒、枪托就劈头盖脸地打来。

  山下劳工住的席棚子一眼望不到头,在山上干活的劳工少说也有二三千人。来的劳工不是被骗来的,就是被抓来的。

  伪满康德二年(1935年),日本侵略者在我家乡河北滦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生活无法维持。无奈,我被迫离开家乡来到郑家屯,当年2月的一天,我在街上碰见一伙招工的人,他们说,去东山里开荒,每天工钱一元五,吃三顿馒头,我信以为真,就报名应招。

  我们这些应招的人被集中在郑家屯一个大四合院的旅馆里,一共有400多人,第二天,我们被装进五六个大闷罐车厢里,车门上锁,只留一个窄缝。车开后,有一个去过东山里、对当地地形比较熟悉的人对我们说,这不是去东山里,这是往北开,到满洲里下煤窑。我们大家才知道受骗了,但也没有办法,因为想跑也跑不了。

  火车开了4天后,一个夜晚,日本兵把车门打开,叫我们下车,我下车一看,四周军警密布,个个荷枪实弹,当即把我们50人为一汽车拉到敖包山上。第二天天一亮,日本兵就逼着我们去干活。到山上一看,山下劳工住的席棚子一眼望不到头,在山上干活的劳工少说也有二三千人。山四周戒备森严,铁丝网密密封锁,相隔不远就有一个岗哨。在山顶最高处有一个瞭望塔,昼夜都有两个日本兵向四周瞭望。日本兵还对劳工严加监视,不许劳工相互交谈,我们私下互相询问,才知来的劳工不是被骗来的,就是被抓来的,家乡大都是辽宁南部、河北北部一带的。

  专家点评

  李茂杰(吉林省伪皇宫博物院研究员):由于当时东北地区铁路比较发达,日军运送劳工大多走铁路,而劳工乘坐的绝大部分是运送货物的封闭式闷罐车。招工的日伪公司为了节省成本,每节车厢内塞进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为防止劳工逃跑,在劳工上车后即将门反锁。由于运输时间长,吃、睡、大小便全在车上,车内污浊不堪,许多劳工生病甚至死在运输途中。据曾在伪安东省民生厅动员科主管劳工供出的张子舟回忆,伪满官吏和日本军官训话后,就由劳工使用人率领装上闷罐车,铁门上了锁,在闷罐里大小便、吃饭、睡觉,到了换车站停下来就是两三天,有的要这样走十天半月,不等到地点就死了很多。

  送进病号棚,就等于送进停尸棚,奄奄待毙的劳工们躺在这里没有人管,连水也没有。每天都有病号拉进来,隔几天就拉出一汽车尸体扔到坑里。

  日本侵略者逼着我们给他们修炮台、山洞等工事,我们干的是挑沙子、拌水泥、灌水泥等繁重的劳动,住的是四处透风的席棚子,海拉尔二、三月的天气十分寒冷,日本人也不给我们被褥,睡在硬木板上,每天吃的高粱米粥带不少壳子。

  每天我们都得从天亮干到天黑,夏天天长,一干就十八九个小时。干活时稍微慢了一点,监工的棍棒、枪托就劈头盖脸地打来。我在郑家屯认识一个老乡,干了一个多月就被折磨死了,还有一个劳工受不了这比牲畜还不如的待遇,逃跑了。后来被抓回来,当天晚上,日本鬼子把我们劳工集合起来,当着我们的面活活地把他打死了。后来有人悄悄地对我说,这个人在这里干了三年了,家里还有母亲、妻子、儿女。我这才知道,这里的山洞至少已经修三年了。

  繁重的劳动,非人的待遇,很多身体很棒的小伙子很快就累垮、生病了,但只要还能动,就强迫你去干活,实在动不了了,就送到病号棚。日本鬼子欺骗劳工说,送去隔离,以免传染。实际上,送进病号棚,就等于送进停尸棚。据我所知,当时没有一个人能病好后回到工地去的。我在这年9月,因两眼烂了,被日本人送进病号棚,目睹了这里的惨状:奄奄待毙的劳工们躺在这里没有人管,连水也没有,天气冷了,身上穿着破烂的和纱布差不多的更生布衣服。

  当年,张玉甫带着人们来到了埋葬劳工的“万人坑”,用铁锹铲去不到一尺的沙土,便露出了一层层白骨。

  这样的军事工程十分保密,工程告一段落后,劳工都被屠杀掉。当时,我在山上认识的有三四百人,其中有不少老乡,解放后,我曾到处打听这些人的下落,但杳无音信。

  后来,我的身体稍微硬实些,心想不能等死,在一个黑夜里趁看守的日本鬼子睡觉之机,逃出病号棚。我逃出了虎口,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却成为日本侵略军在海拉尔敖包山残害中国人民的唯一见证人。

  修筑敖包山要塞是用人力一锹一锹地把山挖开,用人力搅拌混凝土浇注,工事修筑好以后,再用人力把它覆盖上。敖包山上没有树木,种上杨树是为了掩盖地下工事。这样的军事工程十分保密,工程告一段落后,劳工都被屠杀掉。当时,我在山上认识的有三四百人,其中有不少老乡。解放后,我曾到处打听这些人的下落,但杳无音信。敖包山山洞前后修了十多年,到底有多少劳工被害死,现在还不清楚。日本鬼子为了怕放出劳工泄密,在山洞完工之后,将全部活着的劳工都害死了。

  解放前,我一直不敢说自己是从敖包山上跑出来的劳工。解放后,党和政府为了使人民不忘旧社会的苦难,搞新旧对比教育,让我讲述这一段血泪史,我才领路找到万人坑,这里埋葬的白骨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犯下滔天罪行的铁证。

  我们那个棚子里躺着六七十个劳工,每天都有一些人死去,每天都有病号拉进来,隔几天就拉出一汽车尸体扔到坑里(我因为被逼着往坑里扔过两次尸体,所以记住了这个坑的位置,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个万人坑)。

  我壮了胆子向他们走过去了。他们见了吓一跳,当时我头发有半尺多长,又瞎了一只眼睛,蓬头垢面,是三分像鬼呀!

  1936年7月的一天,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这天深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病号们的呻吟声渐渐地弱下来。门口的看守卫兵在用口琴吹着日本曲子,突然,口琴声停止了,不多时间,门口又传来了微弱的鼾睡声。看守睡着了?我心里猛地一亮,就轻轻地光着脚下了地。走近门口一看,看守果然坐在那里抱着枪睡了起来。

  “好机会”,我顾不得多想,小心地拉开门,从看守面前走了过去,随后,我就使出全身力气撒腿跑了起来。当时真是吓糊涂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只是往黑暗的地方用力跑,可是刚跑了不远,一道铁丝网就横在我面前。我过去只听说这里有高压电网,现在遇到的是不是呢?用手一摸,没电,于是我就用手扒开个空子,用力钻了过去。衣服被撕破了,手上流着鲜血,我还是一个劲地往前跑,又跑了几十米,又是一道铁丝网。接连一口气爬过七道铁丝网,最后还有一道深沟,这时,我全身没有一点好地方。我漫山遍野地跑着,遇到山坡就滚下去,遇到深沟就爬过去。也不知跑了多远,一直跑到天亮,才知道我已跑到西山松树林里了。

  在西山松树林里,我整整躲藏了两天两夜,白天我不敢露面,藏在草棵子里,晚上出来找点野菜充饥,两天两夜真比两年还难熬啊!

  第三天早上,我已经饿得昏昏沉沉了,想找点野菜吃也爬不动了,我心里暗说,张玉甫啊,虎口狼窝你都闯过来了,难道今天就活活死在荒山上吗?正在这时,忽然有马车的声响,我连忙又藏了起来,心想这回算完了。等马车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中国人,谈论着打秧草的事。我这才放了心,我壮了胆子向他们走过去了。他们见了吓一跳,当时我头发有半尺多长,又瞎了一只眼睛,蓬头垢面,是三分像鬼呀!这几个中国人给了我几张大饼吃,帮我用刀割掉了长发,救了我一条命,又指给我到街里的安全出路。我谢了他们,一直向海拉尔街里走去。

  专家点评

  李茂杰:有人提出疑问,张玉甫逃出之后,为什么没有远走高飞,而是在当地住了下来?这个疑问,我们在采访张福祥时他做了令人信服的解释:我父亲(张玉甫邻居)是1939年来到海拉尔的,据父亲说,到这里来,必须在扎兰屯办理证件,有日本兵检查,他们认为可疑的人就要挨打挨罚,他亲眼看见一个老百姓没有答对问话,举着磨盘受罪。张玉甫一个字也不识,也没有亲戚朋友帮助,没有完备的证件,他怎么能过路上的层层关卡?他亲眼看见那么多的劳工都死了,他能活下来就已经十分不易了,只能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今年6月底,本报记者随徐占江来到海拉尔要塞“万人坑”。海拉尔要塞“万人坑”位于北山和敖包山之间的一块低洼沙地,距城区不远,但却是一块荒凉的地方。据徐占江介绍,“万人坑”当年是在日军圈占的军事禁区之内,由于地处风口,沙层不断被风吹走,早在建国初期就露出了磷磷白骨。这些白骨来自何方,长期没有证实。虽然这个“万人坑”最早是牧民发现的,但谁也无法证明“万人坑”的来历,张玉甫是唯一带领海拉尔官方人员指认“万人坑”的亲历者。

  当年,张玉甫带着人们来到了埋葬劳工的“万人坑”,用铁锹铲去不到一尺的沙土,便露出了一层层白骨。各种形状扭曲绞结在一起的白骨,有的被粗铁丝从肩胛骨穿过,五六个人连在一起,面部着地,头插到下面的白骨中;有的头颅上有弹洞,是被枪弹击中;有的头部断裂,似被棍棒枪托打击;有的缺胳膊少腿、嘴形张开,其状之惨,令人目不忍睹。

  调查证实,要塞劳工在工程完工后,除了被就地采取各种手段秘密屠杀外,还有被遣送到内地“矫正辅导院”。

  我亲眼看见绝密工程的劳工在夜里被抓起来,两个绑在一起,用铁线胳膊挨胳膊、腿挨腿地绑上,拧得很死,绑好后就往车上扔。只看见一车一车的人被拉走,没看见有人回来。

  据原孙吴劳工王文斌口述,我到孙吴给日本694部队修大营第二年,694部队装十辆汽车劳工,约五六百人,拉到山里集体屠杀了。后来,孙吴有个老赵头给日本人放牛,一天早晨到南山放牛,看见694部队在头道卡子桥西面把100多名劳工集体屠杀了。

  李景顺说,在1939年冬,孙吴南山阵地西南沟子里,日军杀害劳工500多名。

  据腾吉发口述,日本鬼子从北安抓到西岗子修南山洞子的劳工,完工时剩下700名,都被日寇集体屠杀了。

  阿尔山劳工幸存者方德财证实:山洞工程完成后,我亲眼看见绝密工程的劳工在夜里被抓起来,绑上后往车上扔,两个绑在一起,用铁线胳膊挨胳膊、腿挨腿地绑上,拧得很死,绑好后就往车上扔,这些人都被汽车拉走了,只看见一车一车的人被拉走,没看见有人回来。在富锦五顶山要塞工程完工后,所有参与秘密工程修建的劳工也都被杀害。

  劳工被集中在猛虎山西麓的洼地举行完工酒宴,突然,重机枪喷出了火舌,刹那间,宴会场化为血腥的屠场,到处是刺鼻的血腥味和堆积如山的尸体。

  有劳工证实,一项工程结束,日本人也要开个庆功会。会后要给劳工一顿平日吃不到的好饭:两合面的馒头,一大碗带油腥的菜汤、两块咸菜。劳工们常年不见米面,当然个个狼吞虎咽。可谁知,日本人在饭菜里下了毒,时间不长,全棚劳工就一排排地死去了。

  曾在虎头要塞第851部队服役的日本老兵加纳传三证实了日军对劳工屠杀的事实:昭和18年的某一天,由于要塞设施大体完成,劳工被集中在猛虎山西麓的洼地,举行完工酒宴,用酒菜酬劳他们。突然,重机枪喷出了火舌,刹那间,宴会场化为血腥的屠场,到处是刺鼻的血腥味和堆积如山的尸体。

  战犯伪满军事部大臣邢事廉证实,秘密工程完工之后,把从事该工程的劳工全部杀死。1943年锦州1000多名劳工到这些工程中去,但是一直到1945年春也没有回来。

  五顶山上的小河口就是当年日军抛弃劳工尸骨的万人坑,大批劳工死亡,人骨顺山间河流冲到山下,冲到农田里。每个工程结束时,全部要塞劳工都要被秘密屠杀。

  据徐占江介绍,五顶山要塞属于第三期工程,被日军称为”陆路航空母舰“,规模庞大。从1940年开始,日军强迫把在华北、辽宁、吉林等地被捕的战俘和抗日人员及所谓有政嫌的平民,一批又一批秘密押送到五顶山修筑工事。据车霁虹、郭素美调查研究,在1942年至1945年间,共有两万余名中国劳工被送往五顶山修筑军事工程并惨遭杀害。五顶山上的小河口就是当年日军抛弃劳工尸骨的“万人坑”,大批劳工死亡,人骨顺山间河流冲到山下,冲到农田里。五顶山要塞劳工没有活着出去的。

  调查证实,要塞劳工在工程完工后,除了被就地采取各种手段秘密屠杀外,还有被遣送到内地“矫正辅导院”,作为辅导工人,继续强制进行各类极其繁重、危险性极大的苦役,尤其是煤、铁等矿业采掘、军事工程修筑等。抗日战争史专家王希亮对此有深入的研究和具体的揭露。据了解,对参加军事工程建设的辅导工人,每逢工程结束后,刽子手们为了防止泄密,便把这些工人全部杀掉。

  专家点评

  徐占江:综合已故富锦文化局的刘学让等及课题组的调查结果,日军屠杀中国劳工的方法大致如下:

  一、送劳工到医务所和狗圈,繁重的体力劳动、低劣的伙食,劳工骨瘦如柴,病倒者甚多,送往医务所的人多是有去无回,有时生病的劳工被加上传染病之名,然后扔进日军狼狗圈,成为狼狗的美餐;

  二、给劳工发放烟土,劳工全染上鸦片烟瘾,一项绝密工程竣工,不费一枪一弹,三日停发大烟,劳工就地长眠;

  三、对违纪、反抗、逃跑未遂的劳工,当众用军刀砍头示众。

  四、给劳工食用掺有毒药的饭菜。工程结束后,劳工吃到一份平日吃不到的美食,时间不长便一排排死去,日军倒上汽油,焚烧。

  五、谎称工程结束送劳工回家种地,集合点名后,用汽车送往“万人坑”集体枪杀。调查证实,要塞劳工在工程完工后,除了被就地采取各种手段秘密屠杀外,还有被遣送到内地“矫正辅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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