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在色情场所推广防治性病感动卖淫女

　　对话人物：

　　覃美容，广西柳州市空压机集团第二职工医院妇产科医生，我国最早开展外展服务的医务人员之一。

　　对话动机：

　　2002年4月，覃美容开始参加国家实施预防性病、艾滋病“百分百推广使用安全套”项目外展服务工作，即在有可能从事地下性服务的“高危人群”中义务进行性病、艾滋病预防宣传和咨询，教他(她)们正确地使用安全套。

　　在3年多的时间里，她经常“混迹”于街边一些挂着发廊招牌的色情场所，与那里的“小姐”们交朋友。因这一工作的特殊性，覃美容经历着人们难以体味的酸甜苦辣，如今她成了这些场所姑娘们的“好姐姐”。

　　□本报实习记者 王涛

　　被当成“公安大姐”

　　记者：2002年4月，“外展服务”在你们医院试点，您报名参加这样一份在常人看来非常特殊的工作，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态？

　　覃美容：当时是自愿报名参加，而我在性病科工作，正好对口。当时也是好奇心驱使，觉得以前都是在办公室里工作，这次能够走出去，也算是对自己的挑战。

　　记者：当时报名的人多不多？最初报名时有没有预计到工作中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覃美容：当时有十几个人报名，经过培训后留下了3个，包括我在内。那时也没多想，就觉得我们搞这个外展服务是为了那些“小姐”好，她们应该不会拒绝的。没想到，工作开展起来并没有那么顺利。

　　记者：这么说您的“好奇”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能不能讲一下您第一次外展服务的情形？

　　覃美容：是啊！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我第一次出去之前，先在家里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进行心理调节：自己到现场后不能嫌弃人家；不管环境好坏，自己不能嫌脏；面对粗话，自己要能忍受得住。调节好心理后，我就出发了。我第一次去了10家发廊，一家挨一家地发材料，给“小姐”们讲我们这个外展服务的内容。可“小姐”们不管，以为我们是查她们的，只是往外轰。一家发廊的老板还对我说：“公安大姐，我们这里很正规的。”弄得我哭笑不得。我告诉他我是医生，来这里进行性病、艾滋病咨询，发放和指导姑娘们正确使用安全套。但他并不听这些，最后还恶语相加。

　　用爱心软化“戒心”

　　记者：面对“小姐”们的责难和不理解，您坚持下来的动力是什么？

　　覃美容：最初“小姐”们反感、不认可我，可工作总是要做的。开始时，我几乎每天下午4点后都去发廊进行外展服务宣传，晚上8点后才能回家，周末也不例外。

　　其实最后让我坚定信念是缘于一件“小事”。我记得一次到一家发廊，说要免费给那里的“小姐”做体检后，一个“ 小姐”反驳道：“艾滋病是国外才有的，我们这里是柳州，哪里会有艾滋病！”我听完后，觉得好笑，但也觉得可悲。我这才知道，有些“小姐”从农村过来，文化程度不高，根本不知道艾滋病是怎么回事。于是，我更坚定了搞好外展服务的决心。

　　记者：一般这个群体是非常敏感的，她们戒心很重。后来您是如何成功地开展外展服务的？

　　覃美容：这总是要一个过程的。“小姐”们不理解、不接受我们的免费体检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们要找出原因。后来我和她们聊天，一个“小姐”提出：天下哪有免费的好事，等我们体检完了，还不是要到你们那里花钱治病！我赶紧解释说，这次外展服务以预防为主，检查出了问题当然要治疗。这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我们治疗的费用是很公正的。我们不是为了挣钱才为你们做免费体检，这是国家的福利。

　　记者：这样劝说的效果如何？

　　覃美容：应该说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光靠说这些还不够，还需要其他方式的配合。像我后来给她们送小礼物什么的，她们就特别喜欢。有一次，一个“小姐”过生日，我知道后就准备了一份简单的小礼物。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一份宣传艾滋病的小画册、一个避孕套和一个手机链。但我送到女孩手中时，她感动得哭了，她说这是她生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记者：她们感受到了您的“小礼物”中的关爱之情，戒心也就慢慢地淡化了。

　　覃美容：是的，我就是用这份关爱慢慢感化她们。她们的戒心是很重，一不小心就可能让她们反感。有次我和一个同事一起去做工作，那个同事坐下时用一张报纸垫在了椅子上，就这样一个小动作，被接受检查的“小姐”看在眼里，立即表示不让同事给她体检。这样的事例很多，所以我出去都会很小心，尽量考虑到她们的感受。只有真心去接受她们，她们才能毫无保留地接受你。

　　“同伴教育”实属偶然

　　记者：听说您现在有不少“同伴教育”宣传员，她们在您的工作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覃美容：说起“同伴教育”宣传员，我确实要感激她们，工作中有很多我自己不能解决的事，都要靠她们帮忙。有一个叫娟子(化名)的女孩，经过我们的教育后觉得自己应该为姐妹们做些好事。她把我给她的宣传资料一份份地发给姐妹们阅读，用自己掌握的防病知识教会姐妹们如何预防。如果她知道谁染病了，会主动陪她们来找我，劝说她们赶紧接受治疗。这些 “同伴教育”宣传员的优势在于她们就是“小姐”中的一员，她们更具有说服力，更能让其他“小姐”信服。

　　记者：您是如何发展“同伴教育”宣传员的，最初怎么会有的这样一个想法？

　　覃美容：最初我没有称她们为“同伴教育”宣传员，找她们帮忙也是个偶然。一次，我去一家发廊宣传艾滋病预防常识，因为去过好几次，发廊的老板娘也熟悉了。临走时，我说我要去的那家发廊老板娘对我很反感，老板娘便主动要求和我一起过去，帮忙说和一下。没想到她们挺熟，工作开展得也比较顺利。就这样，我发现她们在与“小姐”的交流上有很大的优势，于是就常找她们帮忙，就成了现在的“同伴教育”宣传员。我的这些“同伴教育”宣传员都是很熟的人，不然我还信不过呢！

　　记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您眼中的“小姐”是个怎样的群体？

　　覃美容：在没接触她们以前，我的观点可能与大家是相同的，有些不解、也有些反感。但现在，我对她们更多的是关爱、是同情。我不叫她们“小姐”，我叫她们姐妹。因为我知道，她们当中很多人是被迫才做“小姐”的，有些人还期待有一天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所能做的只有祝福她们早日脱离苦海，还有就是尽量减少她们得性病的几率。

　　危险从她身边溜过

　　记者：从事这样一份工作是要面临一定风险的，在您开展工作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过“危险”的事情？

　　覃美容：虽然我知道与她们接触时如何进行自我防护，但是做这样的工作，肯定会有“险情”发生。毕竟很难说清她们中谁有性病、艾滋病，谁没有。

　　有一次，我到一个按摩院去为“小姐”们做体检。在给第四个“小姐”抽血后，由于按摩院光线很暗，我将注射器放进盘子里时，一不小心手臂碰在了针头上。我感觉到针头穿过衣服，扎进了皮肤。可我不能表现出惊慌，否则会让“小姐”不安，对以后开展工作带来不好的影响。我悄悄地在第四个“小姐”的病历上做了个记号。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前三个是梅毒阳性，第四个是阴性。当时我就想，自己真的很幸运。

　　记者：也许这是冥冥中对您所付出努力的一种回报，但并不是每次都如此幸运。面对这些风险，您真的没有怕过吗？

　　覃美容：我是一名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所以对这些危险也并未在意过，反倒因此发现不少“情况”。一次，北京专家来柳州检查外展服务的进展情况，由我陪同去一些娱乐场所。一个“小姐”见到我后高兴地上前，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我感觉她的手掌上有块硬皮剐了一下，我意识到这个“小姐”可能有“问题”，便拿起她的手查看，果然从她的手掌心发现她患有二度梅毒。我向她解释患这种病的危害，劝她马上到正规医院接受治疗。“小姐”很感动，第二天便来到医院接受治疗。

　　所以说，我们的工作也需要细心，越是这样她们越是敬重你，把你当作亲人，开展工作也就更加顺利。

　　记者：平时这些“小姐”们会经常找您谈心吗？

　　覃美容：我常说这样一句话：“我们脱了白大褂就不是医生了，是朋友。”有的“小姐”叫我大姐，有的“小姐”只有16岁，认我做干妈。有个16岁的女孩，过去的三年里都没人给她过生日。我在她生日那天送了一个蛋糕，她感动地流泪了，现在我们无话不谈。

　　有一天凌晨，一个“小姐”打电话给我，说自己感染上了艾滋病毒，要跳江。我只好在电话里耐心地与她聊天，谈男朋友、父母、姐妹，聊了两个多小时，才让她消除了轻生的想法。

　　“安全套不作为认定

　　卖淫嫖娼的证据”

　　记者：据我所知，您已离婚，现在单身。以这样的身份从事外展服务要经常出入娱乐场所，您周围的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覃美容：刚开始，很多人都不理解我，我的母亲也曾反对过。因为他们都认为那里是不干净的场所，去久了没有好处。而且一个离婚单身女人，整天出入这些场所，让人以为我是“拉皮条”的。

　　有一次我去发资料，一出发廊正巧遇到了当地的片警大哥，他对我怒斥道：“你咋来这种地方！这不会是你开的吧？ ”我赶紧跟他解释。他知道我是到这来做外展服务后，和别人一样劝我不要做这个了，说对我名声不好，还有在外面跑，风吹雨淋的自己受罪。我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不过，我既然把它当成了一个事业，就要坚持下去。

　　记者：您儿子对您的工作是什么态度？

　　覃美容：他对我的工作蛮支持的。我因为工作忙，照顾他的时间不多，希望以后有时间能多陪陪他。

　　记者：听说您有一次被警察“抓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覃美容：别提了，那次也是碰巧了。那时候我刚开始搞外展服务没多久，刚到几家发廊发完安全套，正给几个“小姐 ”讲性病的预防常识时，几个警察闯了进来。开始，我和一个同事不得已也被迫蹲在了墙角，直到我出示证件，说明自己的身份后才脱险。

　　记者：在发生这些事后，您认为外展服务的开展需要哪些方面的配合？

　　覃美容：我认为，社会的理解，特别是执法部门的支持、配合是外展服务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那次，我发送的五盒安全套被当作卖淫的证据没收，心里很不是滋味。庆幸的是，后来在柳州市政府的支持下，公安机关内部达成一个不成文的共识：在查黄赌毒时，安全套不作为认定卖淫嫖娼的证据。我希望这能成为一个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