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种制度设计，小到一个单位大到一个国家，都有一个对其成员的基本预设作为前提条件。市场经济这一制度之所以存在，是与“经济人”预设这一前提分不开的。作为“经济人”，每个人都是追求自己利益的理性人，正因为有这样的人为主体，市场的运动才得以进行。反过来讲，市场经济为什么具有生命力，正是因为它对人的预设符合大多数人的实际，符合大多数人的庸常生活，符合大多数人的人性。
据此，我们便可以明白历史上的各种乌托邦何以会失败，这些乌托邦作为一种制度设计，如果能实现并能正常运行，人人都会生活得十分幸福。但是，要想让其正常运行，则其成员都要符合某种标准，要在生活观念、行为方式甚至思维方法上都一样，而这一时可以做到，欲想长久却会遭到人性的抵抗。儒家的黄金世界，曾是中国古代无数知识分子追求的梦想，但它从来没有在人间出现过，因为黄金世界来到的前提是中国人人人都成为圣贤、成为尧舜一样的理想人物，而这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常识性认识，就是秦晖在《实践自由》一书中要告诉读者的，尽管本书是许多文章的结集，但这一认识却可以把这些文章串连起来，在封面上，作者用两句话、32个字将本书的精粹提炼给读者：高调再高，苟能律己，慎勿律人，高亦无害。低调再低，不逾底线，若能持守，低又何妨。
每一个人都可以为自己唱唱高调，他可以按一个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对这样的人，我们首先应表达充分的敬意。但是，每一个组织都不可以高调维持自己的运行，一个人人在唱高调的组织肯定是危险的，它肯定已到了崩溃的边沿。如果有一个组织，其运行无需什么高调，而只要求人人都作为一个正常人，有正常的需要，过正常的生活，能像天下千万正常人一样正常，那么这样的组织肯定是更有活力、更有持久的生命力。因为它是按人的底线进行制度设计的，而底线是人人都容易达到的。
飘风不终日，暴雨不终朝。超常的东西，都不会长久，只有庸常的东西才会有源源不竭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