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患绝症后完成两心愿 捐眼角膜写生存日记

　　本报记者　陈璐

　　一个28岁的重庆女子在身患绝症后，坚持用电脑写下自己的日记。在生与死的搏斗中，在《丁香花》这首歌的陪伴下，她将全部的回忆融入在小小的键盘之中。但死神越来越逼近，她被迫停止了记录——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这是风靡一时的网络歌曲《丁香花》。10月24日上午10点，拨通张颖的母亲高晓琴的手机，悦耳的彩铃里播放的正是这首歌。

　　张颖是谁？她和网络歌曲《丁香花》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事实上，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她现在仍然只是一个平常的重庆女人，结婚生子，过着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但就在今年4月，年仅28岁的她被查出患有鳞性宫颈癌，而且已是晚期。也因此她的故事就像美丽的丁香花一样绽放。

　　5月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电台中听到了《丁香花》这首歌，觉得歌词和自己的心境非常贴合，她喜欢上了。在每天一遍又一遍的《丁香花》的陪伴下，她在病床上记录自己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取名为《生存日记》。她向家人提出将眼角膜捐给重庆市眼库，这件事情经由当地媒体报道后，轰动一时。很多人被她所感动……

　　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张颖的名字渐渐从媒体报道中消失，人们也渐渐遗忘了这个身患重症的坚强女子。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是否还在继续她的《生存日记》？

　　没钱医治的无奈

　　一说起女儿，高晓琴就开始哽咽。在停顿了长达5分钟之后，她才能和记者进行交谈：“谢谢你们还继续关注着张颖，非常感谢。我知道你也很想和张颖说话，可是她现在正在睡觉。她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几乎不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因为她的肚子很疼，每天晚上都不能入睡。所以，白天她要是睡着了，我们都不忍心喊她，所以请你见谅。”

　　“今年10月1日到7日，张颖的病情再度恶化。当时，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疼得直掉眼泪。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看她疼我心里更加难受。”高晓琴再度哽咽，“现在我们是在家里，前天才从医院里面回来的。”

　　高晓琴告诉记者，之所以出院，是因为家里已经负担不起昂贵的医药费。“之前社会各方给我们捐助了将近4万元，已经全部用在治疗上了。我从船厂退休，一个月拿不了多少钱。我丈夫也在船厂工作，但是现在厂里面的效益不太好，工资不高。”

　　说到女婿刘忠诚，高晓琴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慈爱，“他在TCL集团上班，单位里面的人已经送来了好几次捐款，领导也特别照顾他。为了照顾张颖，最近这半个月都让他休假在家，我们也不想再麻烦他们单位了。”

　　对女儿的病情，高晓琴至今抱着乐观的情绪：“现在虽然她的病情还是很严重，但比起10月初把她送到医院时的情况已经稳定多了。在医院住一天就好多钱，所以我们就把张颖带回家了。请医生开了些药，我们轮流帮她打针控制病情。”

　　为了帮助女儿对抗病魔，张颖的爸爸、妈妈和丈夫都学会了静脉注射。“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扎不准，总是把张颖的胳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这孩子一点也不抱怨我们。”高晓琴无奈地说，“唉……张颖之前的脸圆圆的，但现在双颊都凹进去了，人瘦得惊人。”

　　张颖是在今年4月被医院确诊为宫颈癌晚期的。“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挺健康的，就是从三四月份开始腰非常疼。开始她忍着不肯去医院检查，后来实在疼得不行了，才去的医院。谁知道结果出来就是晚期。张颖的亲生爸爸也在孩子9岁的时候就得脑癌去世了。”高晓琴回忆说，“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是一家三口也和乐融融。孩子爸爸的去世，让张颖和我相依为命。这孩子还真的是坚强。由于家里没钱交不起学费，初中毕业后，靠成绩本可以上本地重点高中的张颖选择了读技术学校。毕业后她在一家商店站柜台，工作得有声有色，不甘于落在人后。”

　　“对我来说，这孩子真是贴心啊，可是这么年轻就得了这么重的病。呜……”说着说着，她失声痛哭。

　　《生存日记》里的三叹

　　高晓琴告诉记者，张颖的《生存日记》在6月份之后就没有继续写下去，“她实在疼得打不了字了”。第一个把张颖的故事公布在媒体上的《重庆时报》的记者赵学峰说：“张颖在《生存日记》中，花了很大的笔墨来描写她和丈夫的相遇和相爱。当时我在采访她的时候，她已经被病魔折磨得没有力气，但只要一说到她的丈夫刘忠诚，苍白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夫妻两个的感情相当不错，她在日记中用接连三叹来表达对丈夫的歉疚。一叹她不能再陪丈夫走完人生路，二叹不能实践自己和丈夫白头偕老的诺言，三叹自己不能为丈夫生个孩子。”

　　张颖的《生存日记》曾让很多网友为之感动，特别是她描述的自己和丈夫的深情。她在第一篇日记中写道：

　　夜深了，还是睡不着。听听他熟睡的声音，很满足。在没人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流泪。自己在心里对老公说声最诚心的对不起。想着开始认识的开心，第一次见面的尴尬，老公，好不容易啊，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的时候，我却要走了。不舍得放手啊，老公。曾几何时想过，我就这样离开你，曾几何时想过，我再也牵不到你的手到老，到我们都80岁再去海边试试那没牙齿接吻那种软绵绵的感觉，我走了你会难过吗，亲爱的，会吗。

　　平安扣没能让我平安，那是我们的遗憾。(注：今年情人节，张颖的丈夫买了两个“平安扣”，一个送给妻子，一个留给自己。)最遗憾的是什么都没能给你留下呀！你会想我的，是吗？会吗？……

　　说起女儿和女婿两人具有“传奇”色彩的相遇，高晓琴逐渐平静了起来，“女儿和我无话不谈，她从来不避讳，什么都说给我听，包括和刘忠诚的爱情。刚上班的时候，她学会了上网，这几年网络游戏热，因此她也喜欢上了玩网络游戏《传奇》。一天，她回来告诉我，她在网上遇到了一个叫‘梦之心愿’的网友，两个人非常投缘。”

　　这在张颖的《生存日记》中也有所记录：“2002年国庆期间的一个下午，我在网络游戏里游荡着，忽然一个身着男法师衣服的人飞入我的眼帘。我转身取出‘偃月’(网络游戏中的武器)来到法师面前，他竟然开口和我说话：‘不错，能不能让我玩一下？’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交给他了。大约十多分钟，我心里在打鼓，他会不会还给我啊，这里骗子这么多，还没回过神来。‘妹妹，让你着急了，’他把‘偃月’交还给了我，而且他还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骗你东西的，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这小武器！’我愣住了，既然这样，就把‘偃月’送给你吧，这次换他愣住了……”

　　“梦之心愿”的诚实守信逐渐打动了张颖的心，而张颖的善良大方也拨动了对方的心弦。高晓琴说：“除了在游戏中的互帮互助，一有空，这两人就在QQ上谈天说地。聊天中，张颖知道对方真名叫刘忠诚，是辽宁人，在北京读完大学以后，在深圳一家电脑公司工作。半年过去，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2003年5月，两人相约见面。这次见面我也是知道的，起初我很反对，我觉得网络这个东西虚虚实实，不一定能相信。但是张颖让我相信她的选择。”“手心都出汗了，没有见过网友，很尴尬，我见到他后，不敢看他，想自己怎么像个小女孩一样，见网友。”张颖后来把当时的感受告诉高晓琴。“那次我也见到了刘忠诚，经过几次交谈，我觉得这孩子真的是和他名字一样实在可靠。2003年的夏天，他们结婚了。刘忠诚也为了张颖从深圳到重庆来工作。一切都挺好的，几个月后，张颖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们一家人非常高兴。但是到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这是宫外孕，要立即手术。张颖术后非常痛苦，她和刘忠诚真的都非常喜欢小孩。”高晓琴回忆说，“一年多后，小两口又想要个孩子。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腰开始剧烈疼痛，到医院检查后就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尽管如此，张颖在得知自己病情的初期，还是希望能给丈夫生个健康的宝宝。“张颖哭着请求医生创造条件让自己和丈夫拥有爱情的结晶。但严酷的现实告诉她，她的卵巢功能已经丧失，无法怀孕了。知道这个结果后，张颖比得知自己患上了鳞性宫颈癌还要沮丧。那段日子都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来的，脸都是阴沉沉的。”高晓琴说。

　　大眼睛与《丁香花》

　　“我不怕死，但不能等死。”张颖说自己有三个愿望，“将眼角膜捐给重庆市眼库、用电脑记录下自己的网恋故事和家庭生活、为结婚两年的丈夫生一个孩子。”虽然她的最后一个愿望不可能实现，但她却坚强地完成了前两个愿望。

　　母亲高晓琴说，她起初非常不能理解张颖的第一个愿望。“张颖打电话问红十字会，说自己是晚期癌症，问可以捐献器官还是眼角膜。对方在了解了详细的情况后，建议她捐献眼角膜。张颖是之后才告诉我的，我听了以后当然不同意了。人死怎么能没有完整的尸体？她则说：‘妈妈老古董，现在捐眼角膜不算什么。我死了，但我的眼睛让别人看到光明，这是个多么美好的事情。’当时，我久久看着孩子的那双大眼睛，终于在她的注视下点了头。”

　　张颖的眼睛非常漂亮，她的丈夫刘忠诚这样描述：“第一次和张颖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见面的时候，一下飞机，我就在人群中认出了拥有一双美丽大眼睛的张颖。我问她：‘你的眼睛怎么比在网上看到的还要大？还要漂亮？’她马上笑开了花：‘是你的小眼睛看不清楚呀！我的眼睛本来就很好看……’”

　　高晓琴还给记者描述了这样一个细节：“有一次，来探望张颖的朋友想给她拍张照片。当时张颖肚子有些疼，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就握住她的手说：‘孩子，睁大一点，你的眼睛是最美的，捐献给别人后也会是最漂亮的。’果然，洗出来的照片上张颖显得神采飞扬，最传神的就是那双眼睛。这张照片我们一直放在张颖的床头，还放大了。”高晓琴沉默了。

　　今年5月9日下午，张颖做完化疗后，在《重庆市公民自愿捐献器官登记表》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填写完表格上的各项内容后，她让丈夫将登记表寄到重庆市眼库，办好了眼角膜捐献的相关手续。

　　张颖在完成了这个心愿后不久，还完成了自己的另外一大心愿，就是和她最爱听的《丁香花》的创作和演唱者唐磊见了面。5月29日，唐磊来到了重庆，和张颖合唱了那首她最爱的《丁香花》。高晓琴说：“她唱完后当时非常开心，告诉我说：‘这首歌特别适合我的心境，它能伴着我更坚强地活下去，我一定不让大家失望，不让所有关心我的人失望，我一定会坚强地走下去。’”

　　张颖一直在兑现自己的诺言。现在她开口说话已经非常困难，但她每次看到家人担心的表情，都会微笑着睁开眼睛，表示自己会撑下去。“她说，妈妈我想通了，哭也是死，笑也是死，何不笑着面对呢？”高晓琴啜泣着。

　　在采访的整个过程中，电话那头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丁香花》。据说，张颖现在仍然爱听《丁香花》，连睡觉的时候也都要求家人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