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家丑”，就成全家的“敌人”？

　　作为继母，她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着丈夫的儿子，操持着所有家务，努力维系和其他家庭成员的关系，更放弃了生下自己小孩的机会，原谅和包容着丈夫与其他女人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如今，丈夫和婆家却以她知道太多“家丑”为由，要她离婚——

　　记者刘静摄影李杨

　　２００２年，杨莉贤在与丈夫许明结婚一年后，平静的日子就不再一帆风顺。许明在外一次次拈花惹草，十分顾家的杨莉贤睁只眼闭只眼凑合着度日。而今年５月，她突然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份法院判决书，从而得知了丈夫以前婚姻的内情，同时也了解了许明的本来面目。其后，杨莉贤与许明前妻的偶然接触，又让她得知了更多的隐藏在这个家庭成员中鲜为人知的内幕。当她全盘托出欲问个究竟时，丈夫和婆家人却决然提出要她离开这个家。

　　早年受过的高等教育，让杨莉贤散发着女知识分子特有的气质，举止高雅、得体，十分有内在修养。面对情感的伤害，杨莉贤的个性很难让痛苦表现于脸上，但我感觉得出，她的内心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已经伤痕累累。

　　他跪在我面前发誓：他会和那个女人断绝一切来往

　　１９９５年，与嗜酒成性的前夫离婚后，我借钱打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不算大但却温馨的窝，在那里生活的３年里，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偶尔袭来的孤独与寂寞，也成了一种独特的美。

　　１９９８年，单位的一位阿姨开始频繁地介绍她的侄儿给我认识，我一直拒绝着，为了说服我，她找我促膝长谈了一次。“小杨啊，我这侄儿叫许明，为人很本分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没有马上回复，但阿姨语重心长的话在我心中不断萦绕，挥之不去。

　　不久，便是许明母亲七十大寿，受阿姨的邀请我前去祝寿，而他们也借此将寿宴策划成了一场相亲。许明是离过婚的，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很老实的男人，很少说话但却一点不木讷，许家人对我也特别照顾。在他亲戚和朋友的撮合下，我开始与许明接触。开始相处时他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打电话，下班后我都能在办公室的窗口，看到许明开着单位的大巴车来接我。尽管论修养和文化，许明和我并不相配，但他的执着追求让我也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与许明相处多了，自然要和他的朋友打交道。这个过程让我见识了另一个许明，我的感情也初显波折。

　　３个月后，许明来接我吃饭，在车上他接了一个传呼，对方说邀他吃饭。“我去可能不方便吧？我又不认识。”我试探着问他。“没关系，一起去。”车行至西门的一幢宿舍内。许明很熟悉地走进一个单元楼去敲门。门一打开，一个胖女人以奔放的飞燕姿势扑了出来，就在她即将扑到许明身上时，她才注意到许明身后的我，她立马收住了姿势。许明也赶紧说话解围：“这是我朋友……”那女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冷漠地看了一眼，转身往屋内走去，没有任何招呼。直觉告诉我，这个细节下掩饰的内容绝不一般。

　　我在许明的带领下进了屋，屋内三女一男，没人理我，我茫然地坐到沙发上。许明开始径直朝客厅里的食品柜走去，推开左边的那个柜子拿出杯子，又从右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拿出茶叶。一系列动作显得是如此轻车熟路，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这让我更像是个多余的人。我突然感到很尴尬，提出离开。屋内的人才客套地说：“既然来了，吃了饭再走吧。”听到这样的话，我突然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释然地留了下来。饭端上了桌，但没人理会我，最后许明招呼了我一声，我才入坐。刚刚坐定，为我开门的女人拿来６个杯子，顺势往杯子里掺白酒。当朝我杯子掺酒时，我立即称“我不会喝……”这时，那女人突然显出一脸怒色，粗俗地骂道：“妈的Ｘ，今天哪个不喝就不准走。”听到此话，许明替我解释：“小杨真不喝酒，她胃不好。”“你这么帮她说话，你说，你和她什么关系？看你戴个眼镜，装假斯文嘛。”另一名女子也跟着起哄。最后在许明的坚持下我逃过了这一“劫”，但过后连同许明在内，饭桌上没有一个人理会过我，划拳声、劝酒声盖过了一切。

　　我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饭就退到客厅的沙发上。一个小时过去，见他们仍没有离桌的意思，我便很有礼貌地走到他们面前，“今天谢谢你们的邀请，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没经过他们同意我就朝着门口走去，关上门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许明没有追出来，直到我下到一楼，他才追了上来。我很失望地对他说：“许明，看来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谢谢你让我大开了眼界，我们还是分手吧。”在他苦苦相求下我还是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我给许明的母亲打了个电话，他的母亲将许明喊到面前跪下。她问我：“小杨，你怎么才愿意原谅他？”见许明一脸诚恳，又有亲人说情，我给了他一次机会。“我会和那个女人断绝一切来往！”许明赌咒发誓要和她了断。之后，我从他的姐姐口里得知，那个“奔放”的女人叫于倩，在旅游区做些小生意，许明是在临时跑旅游线时认识她的，但许明的家人不可能接受像她这样的女人，于倩确实很爱许明，至今未找男友。

　　我发现他仍和那个女人纠缠着

　　从那以后，许明的传呼确实清静了不少，我们的感情也从缓和到有了一丝甜蜜。２００１年，我带着许明到重庆去见我的家人。我的姐姐和姐夫开车到车站来接我们，途中我突然想上洗手间，就在下车的一刹那，许明拿出纸递给我。细微之处被我姐姐看在眼里，她说：“你还挺细心的嘛！”“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我早就为她准备好了。”许明的话打动了我的亲人也打动了我。

　　准备和许明结婚前，我将他每月花３００元钱寄养在别人那里的儿子小明接回家来。许明的母亲找到我说，３个人住在我那里太挤，让我们去住她那套９０平方米的房子。对于未来婆婆的好意，我欣然接受，我将家里所有的家当全搬进了空荡荡的房间。２００２年我和许明正式结婚，婚后一年我们过得十分幸福开心。第二年，大巴车出租给旅行社，主要跑峨眉—乐山—九寨，许明一走常常五六天不回来。小明的起居饮食，包括教育都是我一人包干。我也想过和许明再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但考虑到小明从小因为缺少家庭的温暖，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分给小明的爱就太有限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当初的打算，决定将小明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对待。

　　一天，许明打电话回家说，车队上的人请他吃饭，就不回来了。我安顿好小明睡去后，就往许明与车队司机经常聚会的火锅店去了，我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等着我，莫名的感觉指引着我朝那个方向走去。我在一个宿舍门口找到了许明的车子，证明他确实在这里，正当我为自己不信任丈夫的愚蠢想法感到自责时，往人声鼎沸的火锅店望去，那两个熟悉和刺眼的身影闯进了我的视线。我无声地走到许明和于倩的面前，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淡淡地对许明说了一句：“为什么要骗我，你好自为之……”就转身离开。

　　回家后，我就向许明提出了离婚，除了他一再欺骗外，这两年来，这个家除了小明的学费，所有的开支都由我负担，我做一份工作还兼两份工，才能满足整个家庭的开支。我找许明谈过，他三五十地拿钱给我时，让我感觉自己比要饭的还不如。许明始终不同意离婚，后来在他们家人的协调下，我们重归于好。

　　２００３年，自从许明与于倩断绝来往后，于倩来成都找过许明，有一天电话打到家里来，许明不在，我接过电话，我心平气和与她交谈起来。“我知道你很爱许明，为了他，你也付出不少，但现在他已经成家，如果你真那么爱他，就不要再纠缠下去……”于倩这次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地挂掉电话，从那以后我也再没有听过于倩的任何消息。

　　今年５月，许明主动向单位申请跟团去广安一趟，预计第二天就回成都。第二天晚上，许明回到家，我有让他出差回来后洗澡的习惯，因为外面住毕竟不如家里干净。就在他脱下外裤时，我看到一条蓝色的内裤穿在他身上。婚后，许明大多的衣裤都是我买的、洗的，他换什么有什么衣裤我一清二楚，惟独这条是我从未见过的。“你哪来这条裤子呢？”我好奇地问。“哦，宾馆里换的。”他一面说一面朝洗手间走。“你有必要吗？出去一天就回来了，以前出去两三天都没有过这种情况。”我责问他，他不作声。

　　第二天，我替他洗衣服时就偏偏找不到昨天那条天蓝色的内裤，我再次疑惑了。待到他下班后我问他：“昨天那条蓝色的内裤呢？我怎么都找不着？”“我已经自己洗了。”许明开始语无伦次。但我不准备立即戳穿他。

　　发现“家丑”，全家人都容不下我了……

　　三天之后，我做了丰盛的晚饭等他回来，本想等吃完饭两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可我和小明一直等到十点都不见他的人影。从不喝酒的我，空腹独自喝下了两瓶啤酒，趁着酒意我推门出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府南河边上。街头的红绿灯变了又变，我站在情感十字路口徘徊不定。突然胸口一阵剧痛，我晕了过去，醒来时，我已躺在医院，医生说我突发心肌梗阻。

　　出院后，我真的灰心了，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整理中，在衣柜隐蔽处我偶然发现了一张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离婚终审判决书。该离婚判决书是许明与他前妻的，我曾见过。我随意翻了翻，发现多出一页，而这一页是先前许明交给我看时不曾有的。其中一段文字让我大吃一惊：“双方常为家庭琐事发生争吵，使夫妻关系恶化，特别是许明不忠实于夫妻感情，与她人发生两性关系的行为，进一步恶化了夫妻关系。”我仔细打量原件上的装订处，发现已有多次明显被拆装过的痕迹。许明想掩饰什么呢？是他的人品吗？的确，如果当初知道他和前妻离婚的真相，我还真不会选择他这样的人，纵使他能千般万般地讨好我。那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原因呢？

　　为了证实所见的真实性，我找到许明前妻一问究竟，才得知许明不但与其他女人发生过不正当两性关系，更让我觉得要命的是，他还因此惹上了性病，前妻带着他辗转于成都各大医院，医了一年才好转。

　　我找到许明问，许明沉默不语。我又找到他的姐姐责问，为何许家人要如此蒙骗我，直至今日我才弄懂，我每天担心的那些，不过都是他的本性罢了。他姐姐的态度一改往日，劝说我们好好过下去，闹出去对谁都不好。我才明白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何我每次与邻居闲摆，许明都要将我吼回家，原来他与前妻离婚时，闹得很厉害，周围邻居都将此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来说。而更让我吃惊的是，许明的姐姐显得异常紧张，向我打探许明的前妻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见我什么都不说，她便告诉许明，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家丑”，我要将丑事宣扬出去，要许明马上与我离婚。许明和他姐姐的突然反悔，让我觉得事有蹊跷，而惟一清楚底细的就是许明的前妻。我这才找到她想问出个究竟，据她讲，许明姐姐曾经也与他人有过一段婚外情，被她无意中撞见了，这也成了她与许明离婚的导火线。

　　这时，已不再是我愿不愿意离婚，而是许明和他的家人都要求我离婚。从和他们闹僵开始，许明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７月份只回来过３趟，８月份回来１４趟。许明的儿子小明得知家里又在闹离婚，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他，身心再次难以承受，成绩直线下降，９月份，老师再次找到我谈话。说实话，尽管许明和他的家人如此不尽人情，我还是不愿意离婚，我是个十分顾家的女人，不愿意这个家因此破碎，但我又难以平衡和许明之间的一切。在家人的压力下，我和许明正式分居，１０月，许明在电话里说，不久将到法院起诉离婚。难道就因为了解了他们的家事，我就该被撵出婚姻吗？

　　坦诚地面对“家丑”

　　我以杨莉贤好友的身份给许明打过电话，当问及此事，他表示没什么好说的，就匆匆挂断电话。其实，就算没有“家丑”事件的曝出，杨莉贤与许明之间的婚姻也是名存实亡。而当往事重提时，就算杨莉贤知道一切，也并不是她的错，因为她并非是始作俑者。相反的，这件“家丑”主角应该反省，不能将你的不是，怪错在知道这件事的人身上。欺骗和蒙蔽可能会让一件大家都不愿面对的往事石沉大海，但是不等于这件事不曾存在过，自欺欺人的方式对他人和自己都是一种伤害。

　　杨莉贤的好友告诉我，她曾碰巧遇见杨莉贤正在街上选鸡蛋，杨莉贤告诉她，小明每次只吃一个鸡蛋，她尽量为小明挑选大个的鸡蛋，好让他有足够的营养。而她来到杨莉贤的家里，杨莉贤根本顾不上招呼她，因为她正在为小明准备早餐。这个细节让这位好友觉得，作为一个继母，杨莉贤处处想到的是家和孩子。

　　采访最后，杨莉贤拿出了小明写给他父亲的一封信：“爸：我不想读书了！不是因为我不爱学习，而是因为你和我妈之间的恩恩怨怨，使我不想读下去了……我觉得自己是非常外向的，而谁又知道我自己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是你们把我一步一步逼上绝路。从小到大，我就希望自己能在一个温馨的家庭里成长……这些话在心里已藏了很久了，今天终于写了出来……希望你们能好生地谈谈，多考虑一下做儿子的难处吧，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来，我的压力很重，负担也多，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疯掉了！”

　　孩子的心里话能让大人们汗颜和清醒吗？当一些无法言说的往事被重新翻出时，如果我们足够真诚，我们就不能否定我们经历的那些“是非”，我们必须忠于我们的内心，坦诚面对是惟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