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大王狱中告别遗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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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01日11:28 《法制与生活》半月刊 | |||||||||
提要:一个死刑犯从入狱伊始,就开始写遗书,准备自杀。入狱7年来,他写了数封遗书,也为结束自己的生命做了多次努力,但始终没有成功。现在,这个一直处于生与死的边缘的死囚终于从死神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为何不停地写遗书?又靠什么走出泥潭?
人物简历: 魏玉堂,江苏省徐州市人。上中学的时候,他对文学十分感兴趣,经常给《辽宁青年》杂志投稿,结识了不少笔友。但同时他又是一个脾气暴躁、自以为是的顽劣青年,经常为一件小事,就和别人拳脚相见。在读高中二年级时,一次打架后,他偷偷地离家出走,跑到浙江省余杭市,投奔了笔友。被父亲找回来后,他只好继续上学。但是,不久他又从姥姥手中骗得了一些钱,私自跑到河北怀来县锡盟武术学校,学起了武术,并拿了教练证,当起了小教练。 一个偶然的机会,魏玉堂认了一个“干姐”。“干姐”原是个“鸡头”,常常带着他出入酒店、舞厅等娱乐场所。由于长期接触社会不良环境,耳濡目染,不到两年,魏玉堂就成了一个多达几十人的社会团伙里的“混混”。这些来自东北、青海、安徽的“打工仔”开始只给老板看场子,后来发展到结伙入室盗窃,最后抢劫。 魏玉堂跟随这个社会团伙作案数起,于1998年8月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日记,记载失去自由心路 从学生时代起,魏玉堂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刚被捕时,魏玉堂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他意识到罪行的严重性,认为死也许是一种解脱,活着有太多的痛苦。 抱着这种“宁在自由的天空里死,也不在失去自由的牢狱里生”的绝望心态,他在日记中写道: 一生一世十八载,翔志散去枉为人。 昂首向天今何去,不敢迎风叹红尘。 历尽苍桑终成囚,永留骂名一世悲。 此情无法任人怜,愿将红血化为空。 可就在魏玉堂等待死神来临的时候,接到的却是“死缓”的判决书。同伙中已有被判死刑的,他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有了生的希望,本来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在他的心里,“死缓”也就是能与父母碰个头,跟妻子见个面罢了…… 1999年9月,魏玉堂被送入北京市监狱服刑。三个月后,调到江苏省南京监狱服刑。此时,他已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在监狱,魏玉堂和一个名叫徐振雷的服刑人员处得比较好。他把早就写好的一份遗书交给他保管,请他暂时保密,待他“死成”后再把遗书交给他的家人。 谁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藏在徐振雷身上的遗书被监狱民警发现了。 魏玉堂写遗书引起监狱民警的重视,民警一方面找他谈话,一方面采取严密的监控措施,监狱安排几个人24小时轮流盯着他,使他自杀的企图无法得手。可如此一来,魏玉堂冷漠的心不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加烦躁不安起来,时不时地发着无名火,经常惹事生非,动手打人。由于当时南京监狱还没有组建“严管队”,监狱从挽救他的角度出发,没有用更严厉的措施来对待他。 然而,监狱民警的良苦用心丝毫没有触动魏玉堂改弦易辙的神经,他反而变本加厉地凶狠起来。一次,他发疯似的,把一名服刑人员打得头破血流,缝了十几针,几个人都制止不住。还有一次,他乘人不注意,自伤自残,弄得监房到处是血,幸亏民警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监狱民警只好让他带手铐反省,可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口出狂言:“反什么省,反正一死!”明目张胆地对抗管教民警。 不久,魏玉堂又一次偷偷地把遗书写好,打算自杀。面对他的异常行为,张成龙等监狱警官头脑非常冷静,不是火上浇油,而是釜底抽薪。张成龙警官和魏玉堂开始了一次新的“长谈”。 从拉家常开始放松魏玉堂的神经,接着谈魏玉堂感兴趣的写作,从谈家庭的生活到如何与人相处…… 渐渐地,魏玉堂一颗冰泠的心开始融化,由低头不语、三缄其口,到慢慢地抬起了头,尽管目光里充满不信任的神情,但也出现了期盼的眼神,由时不时回答几句,到与张警官交流了起来。特别是张警官的“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主要看你以后怎么去做,怎么去做好”的话语,使魏玉堂从迷雾中看到了希望,来了精神。从夜色朦胧时开始,到在夜深人静中结束,张警官讲得口干舌燥,累得精疲力竭。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警官的话如细雨,滋润着魏玉堂干枯的心田。那一刻,魏玉堂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我要去证实这句话。”魏玉堂第一次被张警官的正气和真情所感动,他在日记中写道: 无助地走在人生的低谷,一切都变得迷茫,成了黑色,是谁使我拥有了一个希望,给了我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就像狂风怒吼的寒夜里一缕柔和的灯影,温暖着我这颗失意而沉重的心?是你的威严,你的正气。是谁照亮了我的生命前途?他的关怀是无声的,他的感染力是无形的,却总能让我的灵魂一次次得到浣洗,亦拥有是真是幻的心情。是你吗?是你‘坏事也能变成好事,看你以后怎么去做,怎么去做好’的谆谆教诲。是谁,到底是谁?因他我不再沉沦,每当看到他,就像天地间充满着光与热,心中那种激动、进取的感觉真的很美,很好,就如同点燃了一盏心灯,不再孤独、恐惧,全身流淌着燃烧的力量。 真爱,令他生死两难 1998年,魏玉堂和妻子喜结连理。结婚前夕,他的同案已被警方抓获。于是,他就带着女朋友逃亡。 他们的结婚仪式是在逃亡途中进行的。婚前检查时,魏玉堂被查出患有丙肝,这种病在没有治愈前是不能结婚的。因此,婚检部门拒绝出具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女朋友却义无反顾地与魏玉堂结了婚。果然不出婚检部门所料,结婚后魏玉堂就因病情发作住进了医院。结婚半年,有四个月的时间他是住在医院里的。 新婚刚满半年,魏玉堂就被逮捕了。 被捕后,魏玉堂觉得除了父母之外,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婚前带着她外逃,婚后的新娘成了他住院的陪护;半年的婚史,洞房设在了医院的病房;出院就踏上了漫长的坐牢之路…… 他恨自己,他不想让妻子跟着往火坑里跳,他要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于是他给妻子写信,郑重其事地提出了离婚的要求。可是他一连写了六封要求离婚的信,却没有接到妻子半个字的回音。 2002年春节前夕,南京监狱一派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氛。在这暖融融的环境中,监狱千方百计给服刑人员创造一个欢乐祥和的心境。举措之一就是联系长期未接见的服刑人员家属在春节前来监狱与亲人见一次面。魏玉堂当然也在警官们的关心之列。 在临接见前两天,当警官问他吃得饱不饱、睡得暖不暖时,魏玉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坚强,在许少艰难面前从未流过泪的他,听了这句亲人般的问话,竟平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无声地流泪了。警官的关心让他在感受一种温暖的同时,也让他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重新的思考。 接见那天,父母疼爱地对他说:“你要好好的,不要太任性,你再出什么事,我们真的活不了,我们等你出去。”妻子也一往情深地对他说:“每年春节年三十吃饺子时,爸妈都会多盛出一碗放在一边,说是留给你的,一定要留到你出去为止。你不要多想,我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一定要等你回到我的身边。”听了亲人们的真情话语,魏玉堂的心里很矛盾,直到亲人们走远了,他仍没有能实现与亲人永别的誓言,因为他真的不忍心,真的放不下。 魏玉堂给了自己尝试改造的机会,可却很不适应。没有生的信心,也没有死的决心,让他徘徊不定,他曾用剪刀刺自己的胳膊来验证自己是不是麻木,因为在他的意念中,流泪远不如流血来得痛快。 在这种彷徨与不安的情绪煎熬之下,魏玉堂的肝病复发了。在精神和肉体痛苦的双重折磨下,他又一次思虑起如何面对妻子的痴情。有时他莫名其妙地想:“如果哪一天自己突然病发,那亲人们等到将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结局。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还要从精神上、物质上去连累他们,太不应该了,长痛不如短痛……” 在这种情况下,魏玉堂又一次写了遗书,这封遗书是他写给妻子的。 心理矫治,帮他找回自信 2005年春,南京监狱“心理健康活动月”拉开帷幕,标语板报营造气氛,心理咨询、心理测试、心理操、心理漫画、心理知识问答等丰富多彩的心理教育形式在服刑人员中产生了强烈反响,互动效应十分明显。 魏玉堂看了看写的遗书,听了听心理健康活动的好消息,想了想自己的“准备离世”的心境,他对自己的自杀心理又重新思考了一下,他抱着好奇之心,第一次走进了监狱心理咨询室。 心理咨询室的警官亲切地对他说:“你好!”紧接着,又把一杯热茶递给了他。这场面一下子使魏玉堂脑门一热,心头一紧,眼珠一动,冰冷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呆滞的眼框里涌出了热泪。魏玉堂不畏严厉的指责,只惧温情的关心。在不知不觉中,他竟向一个陌生人——心理咨询室的警官道出了久藏于心的话。通过倾诉,魏玉堂的心里渐渐感到轻松了许多。心理咨询室的警官没有太多的话语,多数时间是在认真地倾听,并适时向他强调了良知、责任等概念,让他对这些概念认真地去重新思考一下,让他去寻找自己向善向上的本性。 从心理咨询室回来,魏玉堂感到自己的心情一下明亮了很多,他逐渐懂得了做人首先应对自己负责,尤其现在更不能再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更相信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相信一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充实与欣慰,使他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心,有了一个愉快向上的心情投入到改造生活中去,从那时起,他喜欢上了心理学这门课。通过与咨询师的交谈和学习心理学知识,进行自我心理调节与感悟,他对人生、家庭、妻子及自己的行为有了一个正确的定位。 从那以后,魏玉堂习惯了寂寞,习惯了周围的空气,在深夜的沉寂里他已不再感到茫然,他不再沉浸在虚构的世界里。这一次,他在日记中写道: 因为生命的本质是一种过程,不必再踩着冬雪枉自嗟叹,我尽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眼前的风景,去努力发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和我可能拥有的光华与风采,去找回原本属于我的那份自信与怡然,也许现在的我并不能清楚品味人生的内涵,但轰轰烈烈也好,默默无闻也罢,我现在只能努力去争取,去做好,去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相信这样春天就会在我的心中永驻了。遥望远处的高山,我多么地想向亲人、警官、心理咨询师道一声:谢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因为‘乌云将被风吹散,恶梦会被雷击碎’。 从此以后,他振作起精神,踏实改造,一举从监区“服刑人员事务犯岗位竞争”中胜出,担任了改造车间的安全管理员,整日忙碌在改造车间,欢乐在心坎上。 前些日子,他的刑期由原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被减为有期徒刑17年零8个月,最近又获得一个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的奖励,不久就可以申报减刑了。(文/季承志)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5年11月下半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