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殡仪馆世家女掌门火化炉口曾救下小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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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04日01:21 重庆晚报 | |||||||||
干化尸工作20年的蒋明德的性格像阳光般明朗。 对这个为大众所嫌弃的工作,蒋明德说了许多的“我喜欢”。 圆脸、短发、矮胖个儿,蓝底白花连衫裙,说话隐隐带笑意,举手投足尽显慈母气质。你能想到她曾在殡仪馆从事化尸职业(焚烧尸体)吗?并且,就是她,连创本市殡仪行业三项纪录——迄今为止,唯一的女性;得奖次数最多(接近20年工龄,得奖接近20次);化尸工龄最长(接近20年)。她有着惊人的胆量和超乎寻常的勇气,她的名字叫蒋明德。 9月22日,车到四公里,沿一斜坡到了一楼前,一路人告诉我四公里殡仪馆宿舍楼到了
我站在一楼台阶前,想着蒋明德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家在一楼。穿过幽暗的过道,刚一抬头,忽然看见一个黑衣老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逆着光,看不到他的脸部表情,他的静默让我寒毛倒竖。这时,从屋内出来一个圆脸短发约50多岁的老太太,心痛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将一只手插进老人的腋下,一提,另一只手则扶着老人的手臂,轻声叫他往回走。老人脖子僵着,缓缓转过身去,听话地跟着老太太往里而去。 见记者来了。蒋明德爽朗一笑,将记者迎进客厅。她在笑声中告诉记者,刚才那位老人是她老伴,患有严重的脑梗塞。她的超高分贝的笑声立刻获得了很好的效应,四个年轻人分别同时从屋内的三个门里走出,来到客厅。 蒋明德一一为记者介绍她的孩子们,大儿子黄光勇在殡仪馆从事下尸工作,大媳妇无业,但正想办法进殡仪馆上班。二儿子蒋涛(跟母姓)在殡仪馆从事化尸工作,二媳妇在殡仪馆负责墓地方面的工作。令人惊异的,这竟是一个“殡仪馆世家”。 漂亮女孩竟干起“这个” 蒋明德1949年出生于重庆市上新街一工人家庭。她上有一兄,天性胆小斯文,而她却胆大,常常手握花花绿绿的大青虫吓得大两岁的哥哥遍地跑。七岁时,她敢捉各种颜色各种类型的蛇。说到这里,她做了个手势,以示蛇之长之粗,眼里泛着快活的光。22岁,她到农村当知青。那年月兴土葬,突然拔地而起的一个透着新鲜泥土气息的黄土堆常常吓得女知青们尖声惊叫,尤其是晚上,门前棺材停放,乐器齐奏,女知青们总是吓得不敢出门半步。但蒋明德就敢,她甚至敢在晚上在坟堆里出入,面不改色心不跳。 几年后知青回城,蒋明德被分配到綦江打通水泥厂上班,与在南坪上班的丈夫和寄住在南坪婆婆家的孩子们相距甚远。为了和亲人们团聚,她费了很多周折,终于在1980年的春天,她接到了南坪四公里殡仪馆的调令函。先是分到殡仪馆食堂做炊事员,干了两年后,一天,馆领导叫她到办公室,问她是否愿意到一线去干化尸工作。她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她答应了。 她是应允了组织的安排再去告诉丈夫她的选择的。憨厚的丈夫先也是一惊,尔后以沉默同意了她的选择。之后,她赴成都学习怎样防止尸体腐烂和怎样给尸体整容、化妆等业务知识。两个月期满,回来后,再告诉亲朋好友们。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地问她一句:“你不怕吗?”“我不怕。”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回答。 回来后即操戈上岗。记得第一次上岗,蒋明德对记者说,当时是夏天,没有空调,屋里闷热极了。20几具尸体和他们悲痛的亲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她一走进工作间,就感觉人们的眼光的异样。炉火前的工作间至少有40多℃,即使人坐着不动,汗水也会哗哗流淌。 “那时我还30岁左右,穿着挺时髦,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蒋明德说:“有时下班,我从工作间走出来,有的丧家就会追出来问我,小妹,你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会干这种工作?”说到这里,蒋明德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我一笑了之,我认为他问这个问题,本来就反映出对我们这行的工作抱有歧视心理。不管什么工作,总得要有人干。而工作,只有类别区分,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记者:第一次上岗,害怕吗? 蒋明德:说不害怕是假,本来我天性胆大,但看到尸体进入火炉里,我的心仍“砰砰”直跳。 记者:除了害怕,有吓得想哭,想跑掉,或者有些许后悔? 蒋明德(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想哭和想跑都没有,只是有点儿害怕和有丝丝后悔。 记者:之后,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吗? 蒋明德:没有后悔过,只是隐隐感到从此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比如,有时我会梦见我坐在黑漆漆的工作间里化尸,醒来后有点不舒服。我的朋友同学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有的来过殡仪馆的丧家在街上碰到我,会指着我对其他人说:“你看那个漂漂亮亮的女人,是殡仪馆化尸的。”听着这些话,我有些不舒服的,但很快就过去了。 记者:据你所知,我市干这个工作的有多少女性? 蒋明德(笑):就我一人,你可以问民政局,从来没有第二位。 记者:那么,你知道当初馆领导为什么叫你干这个工作吗? 蒋明德:因为没人愿意干呀。 火化炉口曾救一命 殡仪馆的工作是相当枯燥单调的,尤其是化尸工,一年365天都与死者、哀乐、悲哭嚎叫的死者亲人打交道,不觉就会染上暮气。蒋明德说,最初干那几年,馆里夜里常常停电。黑黢黢的房间里有几十具尸体,死者亲人可到外面等待,而她却只能乖乖地守在工作岗位上,等电来后开工,而常常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纵然如此,蒋明德仍明确告诉记者,她喜欢这份工作。理由很简单,因为没人干这份工作,她干了,于是她对于单位是重要的。其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工作给了她成就感。 1989年,一个男人从长江大桥上跳下,当场身亡。单位接到储奇门派出所的通知后,即派她与一男司机出勤。“你知道吗?当时那个大个子男人漂在水里,是我一个人把他拖上岸的,司机只辅助我把他抬进了车里。我记得当时有成千上万的人观看,我听到有不少的人连连称赞我‘不错’。我听着感到很温暖,至少有人肯定我的工作。”还有一次,也是在长江大桥下,一个女人死在草堆里,也是她一个人将她包裹,然后将她拖上岸。而为此,她得到了当时储奇门派出所几位民警的赞扬。 1993年严冬。一个早晨,她像往常一样穿过大厅往火化间工作室走。厅堂里停放着几具尸体,几个星散的死者亲人守着亡灵在悲悲戚戚的低声议论。靠近门边有一具小孩尸体,由一个老年人守着。她听说这个小孩没有双亲,在进火化间工作室时,她还特意朝那可怜的小孩瞄了一眼。当小孩进入停尸槽,缓缓朝火化区推送时,突然她听到有人惊呼:“啊,小孩还在动”。她赶紧关掉炉子,冲出去。当她看到停尸槽里的孩子嘴角还在翕动时,她一下哭了,她边哭边将孩子抱起来,脱下自己的工作服将他紧紧地裹着,抱在怀里。差点就将这条小生命活活地烧死了呀,她心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将孩子抱回家给他喂奶、喂豆浆。孩子好一些后,她又将孩子送到苦竹坝孤儿院。没想到,一些日子后,她再去孤儿院看孩子已被人领养走了,从此后,她再也不知那个孩子的下落。说到这里,她流下了泪水。 蒋明德说,她从事的工作让她站在了生命的最后一站。见证了人间无数的生离死别后,自己已将生死看淡,但同时并不意味着轻视生命,相反,她珍爱生命并看重生命的过程。她告诉记者,当她将一具具尸体化为灰烬时,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这就是每个人最终的结局,这就是生命,不管这个生命曾经历经富贵还是苦难,当我们化为尘埃后,功过是非也就由人评说了。 难舍心中温柔尘缘 纵使蒋明德从事着将一副血肉之躯化为灰烬的职业,但她深藏于心的柔情与善良却掩饰不住地流露在外。 曾经对她避而远之的那些朋友,家里失去了亲人,叫她去帮忙为死者穿衣、化妆,她毫不犹豫地去了。朋友要付给她费用,她很惊讶,朋友之间帮忙还需要收费吗?但有时即使免费为朋友帮忙,却没有得到感谢。有一次,她的一个朋友的亲人去世了,在请她帮忙为死者穿衣时,她将本该穿中间的红衣与贴身的白衣穿反了,遭至朋友破口大骂。虽然后来朋友向她道了歉,但她回到家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她对记者讲,其实她一点儿没生那位朋友的气,只是恨自己不够细心。至于工作上的受气,她说早已习惯了,那些死者家属瞧不起她的职业,一不小心,她就得承受一顿臭骂,包括请她帮忙的那些朋友,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她永远都是低微的。 “不过,我还是喜欢我的职业。2000年退休,我向馆领导请求留用,并且提出我分文不取,但没得到馆领导的同意,我为此还哭了两场。”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 今年是蒋明德退休的第五个年头,蒋明德告诉记者,她有时仍然在做着回岗位的梦,但一想到这是不可能的事,心中便有重重的失落感。 现在,蒋明德退休在家,照顾生病的老伴,也带孙子。她的儿子、儿媳也都在殡仪馆上班。她告诉记者,儿子儿媳的工作不是她期望的,但也许正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让她的孩子们与她一样,站在生命最后的驿站上,用心体会温柔尘缘。 -采写/李娟-摄影/记者周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