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关村的考研部落

　　信报记者 罗乐 文

　　2006年的研究生统一考试即将在1月14日至15日展开。06级的考生将面临他们人生中的另外一次挑战。北京各大高校校园内的张贴栏上，新一轮考研培训班的海报已经张贴出来，陈先奎、张锦峰等名师的名字在海报上大且醒目。对于所有的考研辅导机构来说，他们的“征战”对象已经转移到准备考研的大三学生身上。也就是说，新一轮考研的商业大战已经

拉开帷幕——

　　12月30日夜，北京的天空飘起了2005年的最后一次雪花。在首体和工体附近的大街上，人山人海，齐秦和黎明的演唱会门票早已卖完，临时前来这里，希望能等到一张退票的歌迷们最终失望地离开了。

　　体育馆内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和音乐声属于那些生活相对悠闲的人们。比较而言，位于海淀区的北大、清华、人大等大学的校园内则显得比往常更加冷清。高大的树木早就掉光了树叶，干枯的枝杈上露出了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鸟巢；紫玉兰孤零零地在枝头排布下毛茸茸的花苞，等待着春节前后的灿烂绽放。校园内很少有人行走，即使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也大多是从图书馆或教室返回宿舍的学生们，背着大大的书包，羽绒服的帽子密不透风地扣在头上，双手插在衣袋里，在刺骨的寒风中飞快地穿行。

　　全北京最乱的地方之一

　　人民大学西门，警卫人员穿着厚厚的棉大衣，神情紧张目光如炬如临大敌般的对每一个出入学校的人员和车辆严加辨别。西门旁边几十米外的地方，“紫金山庄”这个宏大的金字招牌后，是一个凌乱而随意的住宅小区。所有门面的经营范围都和生活的必需品有关——早餐、炒饭、理发、副食。除了门面以外，各种学生公寓出租的广告招牌贴满了显眼的地方。出租学生公寓的方式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按房间计算，一间房间一个月多少钱。另外一种按床位计算，一间房间内有若干个床位，每个床位每月多少钱。这里的主角是考研族，作为陪衬的，还有攻读人大等大学自考学位的自考生们。

　　北京人都说，这里是全北京最乱的地方之一。

　　这就是中关村，这个中国最大的村落里最出名的部落——考研部落的大本营之一。在北京，这样的部落有很多，基本都位于北大、清华、人大、北师大等全国最好的学校的附近。

　　2006年的1月3日晚上，北京又下雪了，这是新年来的第一场雪，

　　尽管很冷，紫金山庄里的考研部落还是不如预料中那么冷清，路口上现做现卖煎饼果子和油炸香肠的板车上热气腾腾，下了晚自习的考研族们陆陆续续回到这条狭小的巷子里，花上两元钱买一个煎饼果子，或者在杂货铺里秤上一点小麻花带回寝室，可能就是他们一天中最奢侈的消费了。回到租住的公寓，简单洗漱一下，赶紧睡上一觉，明天早上5点钟起床后，新的一天又要从背英语单词、看时政复习题开始。

　　对于很多从全国各地到北京来考研的学生来说，能够租得起公寓的并不多，大多数学生只能租那种半地下室。

　　地下室里的生存考验

　　在北京，几乎每栋老楼都有这样的半地下室。地下室的窗户上沿和外面的地面几乎一样高，站在通道上，透过粗重的铁条往下看，能够看见地下室的窗户。北京的冬天黑得很早，才刚刚下午5点半，天就几乎全黑了，地下室的灯光透过铁条传递到外面。隐约的玻璃后，是租住者悬挂在窗户上的衣服和裤子。再往下，能看见书桌和床头上堆放得高高的书籍。

　　即使这样，租金也不低。如果要自己单独租一间几平方米的地下室，每月的租金在350元左右。而如果仅仅是租一个床位，那就要便宜很多，每月的费用在200元左右。

　　北京的物价较高，例如最近在全国风靡的湖南土寨掉渣饼，全国大多数地方都卖两元钱一个，而北京则要卖到2.5元一个。早餐的煎饼果子一个要2元钱，在很一般的理发店剪一次头发大约需要10元钱。因此，考研的学生们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不得不在一些破烂的小食店里解决自己的伙食问题。因此，在考研部落的里面为什么有这么多打着“重庆小吃”、“成都小吃”的旗号的饭馆就不足为奇了。

　　很难说是谁成全或者促进了谁，考研部落和杂乱的社区就这样相辅相成地共存着。

　　有人这样形象地形容考研部落里学生们的生活：进屋就上床，下床就出房。实在是因为学生们租住的房屋太小了，小得仅仅能够容纳下一张睡觉的床而已。学生们用最少的钱维持生活，每天的生活费严格控制在10元钱以内。这样，学生们每月的花费基本由这些构成——房租200到400元，生活费300元，交通费和零花钱150元。

　　但他们每月花在购买各种考研辅导书和参加各种考研辅导班上的钱却远远超出这个数字。和全国各地的考研辅导班相比，北京的辅导班算是最贵的，即便是政治一科，如果学生要把春季班、暑期班、秋季班、冲刺班全部报完，就需要1500多元。除了公共课以外，还有各种专业课。各种费用加在一起，对学生们及其家庭的经济实力是严峻的考验。

　　难怪

　　别无选择的生死搏杀

　　全北京有50多所高校，每年的本科毕业生人数在50万到60万之间。据统计，2006年1月举行的研究生入学考试中，北京学生的报名人数在20万人以上，占全部本科毕业生的30%左右。而2005年全国的研究生招生人数不过才30万人左右。这个数目和2006年全国总计127万余人报名相比，竞争的激烈是可想而知的。

　　竞争激烈的原因还不完全在于报名人数和招生人数之间的比例，还有对名校和好专业的角逐。因此，像北大、清华、人大、北师大等最顶级的学校，成为了全国考研学子心中最向往的地方。对于专业选择，有统计表明，最受全国考研学生喜欢专业的第一名是法律，第三十名是刑法学。像有些就业形势比较好，薪酬比较高的专业，比如一些金融专业等，报名人数和实际招收人数的比例更是高到了1：80。也就是说，每当有一个考生为自己考上了金融专业而庆祝时，就有79个学生在痛不欲生。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面对这种残酷，考生们自认为别无选择，只能和其他同学进行你死我活的搏杀。

　　导致很多大学毕业生盲目选择考研的另外一个客观原因是考研和招聘会的时间冲突。全国各高校的大型招聘会一般安排在每年的9月到11月，而研究生入学考试则安排在每年的1月或2月。这样，当学校举行大型招聘会的时候，也正是学生们忙于考研复习的时候。当发生冲突的时候，很多学生来不及冷静分析自己的实际情况，于是采用比较保险的做法——选择考研。

　　在北京的考研族中，基本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在校的大三学生；另外一类是已经从学校毕业，却仍旧在为考研而准备的毕业生。后者几乎构成了整个考研部落的生力军。

　　在校的大学生参加研究生考试，相对来说是比较幸运的。他们在学校中，身边的同学很多也选择考研，信息来得比较快，因为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考试，心态比较好；住在学校的寝室里，条件比较优越；家里也能够提供稳定的生活费，心理上基本没有什么负担。

　　而那些已经大学毕业、甚至辞掉了工作加入考研大军的学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只能在周边租最便宜的民房住；他们没有同学提供最新的考研资讯，很多时候属于单兵作战；他们没有家里足够的经济支持，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半工半读，生活水平非常低下；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或者多次考研的折磨，身心疲劳。

　　有些幸运的考生能够在北京找到兼职，比如做家政服务员，比如在

　　在所有的兼职工作中，为考研辅导机构做学生代理，可能是最有吸引力的一项工作。

　　在考研中寻找生活方向

　　许肖潇就是诸多学生代理中出色的一位。就读于中国传媒大学的许肖潇并不是因为缺钱才做兼职工作的。老家在浙江的她有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一个私营企业主，家庭的经济条件相当宽裕。她和许多同学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有多种打算。她最大的希望是能够出国进修，如果出国的愿望不能实现，就必须在本校攻读硕士学位。

　　许肖潇目前在我国最大的考研辅导机构海文学校作学生代理员。许肖潇的工作是向同学详细介绍考研辅导机构的各种课程，各个课程的老师的水平，以及考研辅导机构能够提供的其他服务。同时，还根据需要在学校内向同学发放各种宣传海报。每推荐一个同学报名参加考研辅导机构的一门课程，许肖潇就能够获得一定的佣金。

　　许肖潇的工作能力较强，经过考研辅导机构的培训后，她在一个考研周期所赚取的劳务费多达上万元。而且，她还能免费获得考研辅导机构的培训课程和其他辅导，例如所报考的专业的详细信息，硕士生导师的情况等等。而这些情况如果仅仅凭她个人，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也不一定能够获得的。

　　这种推销工作让许肖潇觉得自己学习到很多东西。她觉得，能够赚取一定的钱对她并不是十分重要，能够积累到别的同学不能积累到的工作经验，对她更具有意义。

　　在一定意义上说，是考研辅导机构的那种推销攻略促进了考研热潮的蓬勃发展。也让准备考研的学生在复习考研课程以外必须得学会应付另外一种层面的竞争。

　　这个竞争，就是选择接受外界恰当的帮助。

　　争夺每一个考研学生

　　到目前为止，北京市总共有各种考研辅导机构60多家。据统计，在2005年中，北京市总共有13万人次的考研学生参加了各个考研辅导机构举办的辅导班，占北京全部考研学生中的一多半。

　　对师资力量的争夺成了各个考研培训学校综合实力的比拼。有些大一点的学校因为在全国各地都设置了分校，因此能够给老师提供充分的上课机会，因而能够更多地垄断这些名师。

　　从2005年开始，竞争升级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例如海文学校推出了全程辅导班，保证参加辅导班的学员只要上了国家的研究生入学考试线，在接下来的复试时就一定能够通过。

　　很少有学生能够抗拒这种诱惑。参加这种辅导班的学费高达每人5800元。由于辅导班每年只接受少量的报名，你即使有钱，也不见得能够获得这种一对一的辅导。这样一来，你还不得拼命去“接受辅导”？

　　考研辅导机构能够把一些通常觉得难以量化的事情做到程序化。像数学这样的学科，因为所有的答案都是唯一的，学生只要付出一分努力，就可以获得一分收获。而英语等学科就不一样，作文好不好，所用的语句是否能够获得高分，其中阅卷老师的主观评价往往有很大的出入。

　　这些恰恰是考研辅导机构做文章的契机。他们采用庞大的顾问团，把阅卷老师的评分标准进行详细研究，总结出作文获得高分的若干因素。比如，使用多少生僻词汇能够多得分，使用多少长句可以得到好的评价，等等等等。

　　一些类似于模板的作文样本被一些外籍教师写作出来，成为辅导机构交给学生的制胜法宝。如果仔细分析就可以发现，这些作文内容放诸四海而皆准。这样，在考试的时候，学生不必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就可以在5分钟之内快速准确地写出一篇可以获得高分的作文。

　　辅导机构甚至在削铅笔这样的细节上也给与学生专业的辅导。比如，如果把铅笔的前端削成长方形的切面，就可以一下子涂满机读卡的空白部分。采用这种方式的考生比不采用这种方式的考生节约两分钟的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任何一个考生要想不参加任何辅导班，仅凭自己的力量去考研，肯定会感觉心虚。

　　轰轰烈烈的考研辅导

　　没有亲眼见识过北京的考研辅导课，可能所有人都难以想象那种壮观的景象。可以容纳数千人的体育馆内，授课老师孤零零地坐在球场的正中央，在他的前后左右，全部是听课的学生。一堂课，往往有五六千名学生，学生只能依靠功效强大的扩音设备来听清老师的讲课内容。

　　授课老师基本上只有两类，一类是曾经参加过研究生考试命题，另外一类参加过研究生考试阅卷。如果没有这两种经历中的任何一项，哪怕你在本专业是绝对权威，也无法在考研学生的心目中排上号。

　　学生们能否获得一个好的座位，和他们报名参加辅导班的时间早晚有关，看老师的背影还是看老师的正脸，这成为考研辅导机构促销的手段之一。

　　如果按照每个学生付出500元的考研辅导费用计算，北京市一年的考研辅导市场蕴含着上亿元的商机，这还不包括各种考研书店销售考研用书的收入。专业机构出版的书籍是热门的商品，除此以外，各个学科的学习笔记、历年试卷等非正规出版物也是商品，而且是价格更贵的商品——它们像海绵一样，一点一点吸吮着考研学生们口袋里的钱。

　　从中学阶段便开始阅读的名家散文中，学子们对未名湖畔的美丽景色充满了无限的想象——然而，当你换之以考研生的身份真正走近未名湖时，你还会有如此美丽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