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罗垟村“龙脉之谜”

　　晌午时分，外头艳阳高照，但偌大的村子鲜见村民。徐越 摄

　　在美丽的楠溪江源头，大青岗山直插云霄，山脚附近有个罗垟村，隶属永嘉县溪下乡，与台州仙居交界。此处四面环山，风景如画，但由于地处偏僻，交通闭塞，这里的村民

几乎与世隔绝。从2002年开始，一个可怕的传言在村民中传开，而且愈演愈烈，过去村子里最多时有数百人常住，可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村民语），只剩寥寥40多人。

　　A 翻山踏雪夜上罗垟

　　为考证这一可怕传言的由来，记者决定探访罗垟村。1月9日，记者从温州市区出发，一行人驱车3个来小时才到永嘉县溪下乡。乡干部告诉我们，离罗垟村还远得很呢。我们的车子又经历了40分钟的山路奔波，终于抵达了离罗垟村最近的马上山村。这时，有十年驾龄的本报驾驶员连连摇头：这段路实在太难走了！

　　从马上山村通往罗垟村只有两三条砍柴人开辟出来的山路，当地人说，最短的一条也有十多里长，这段路只能靠步行。此时虽然才是下午5时许，但天色已大暗，山上积着厚厚的雪，寒风凛冽。为了赶时间，我们决定连夜进山，罗垟村村委会主任麻建文为我们当向导。

　　踏着积雪，翻山越岭，徒步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了罗篛村。麻建文安排我们到他叔叔麻泰银家借住一宿，推开老麻家的门，只见几个村民正围着一张八仙桌搓麻将，有说有笑，因为天冷，桌下放置着火盆取暖，房子里暖暖的。

　　B突发急病接连暴毙

　　早上醒来洗漱后，马上着手采访，但我们走遍偌大的村子，居然没见到什么人。村干部一声叹息：“男人们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剩一些老弱妇孺……再加上那怪事（指传言），死的死，逃的逃……”

　　今年27岁的麻付满说自己是住在村里的成年人中最年轻的了。他在村里开了间小店养家糊口。记者发现小店里摆设着一个醒目的药品专柜。麻付满说，他曾到仙居县一家诊所学过两个月，回到罗垟后，继续自学医术。村民凡有个头痛脑热，都找他这个村里唯一的“医生”，把把脉、开点药什么的。

　　“遇到一些常见的小病倒是可以应付，而近两年，村里的老人接二连三地去世，我根本无能为力，唉……”麻付满无奈地说。因为他是村里唯一懂点医术的人，每次村民发病时都会请他出诊，可他从不敢开药方，因为担心下错药。“这几年，村里接连死了很多人，有两夫妻前后不到一个月相继去世的，有兄弟俩突然猝死的，还有刚出生的两名婴儿先后无故夭折的……如果说心里一点不害怕那是假话。其实，我也想离开这里到外地谋生，但是村里人对我很好，不忍心一走了之，要不然到时候村民得了一些小病都没人帮忙医治。”

　　C 祸根缘于挖断“龙脉”？

　　罗垟村原本人丁兴旺，村里人口最多时有500多人，后来一些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住在村里的人逐渐减少。2003年前，常住在村里的还有100多人。然而，近两三年来，村民死亡人数剧增，不少村民因此搬离，如今该村常住人口仅40多人。祸根到底出在哪里？村民们困惑不解。

　　该村前任支书麻天林说，去年5月份的一天晚上，村民麻国招在路上摔了一跤，也没受什么伤，回家以后，便不省人事了，不到一个小时，平时身板挺硬朗的麻国招就去世了。而传闻中有些村民的死因更让人匪夷所思，“10分钟前，还在与别人聊天，回家路上突然断了气”，“半小时前还在打电话，突然就口吐白沫了”……

　　由于对死因没有一个科学的解释，一些村民开始胡乱猜测，甚至以讹传讹。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就是以前村民为了建房子，到后山的“打石仓”采石料，有一天，村民正在采石时，发现有鲜血从石缝里渗出，村里的老人认为这是挖断了龙脉，于是一些人便将村民死亡的原因归咎于此，“龙脉断了，上天要惩罚我们……”

　　为寻求“破解之法”，曾有村民拜神求佛，但可想而知，没有任何效果。

　　D追寻传言查找真相

　　由于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的“破解之法”，一时间村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不愿来罗垟村走亲戚，不少村民纷纷搬离该村。据溪下乡政府提供的统计数据，从2003年到2005年，该村共死亡35人，其中2004年死亡人数最多，为18人。

　　记者就此展开了一系列的走访调查。

　　村民麻盐灯夫妇在去年3月和4月先后死亡，相隔不到一个月。传闻称两人的去世是神鬼在作祟，但实际原因却是因病没有及时治疗引发的。当时麻盐灯已经83岁高龄，长期患有气管炎，一直没有得到医治；麻妻去世时86岁，也患有疾病，去世前几个月一直卧床，但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大家只知道老人尿频严重，身体日渐消瘦。

　　村民麻国招的女儿先后生下两名婴儿都不幸夭折，村民对此议论纷纷。麻国招妻子告诉记者，当时发现孩子生病，立即抱着孩子想送出山治疗，可是发现得太迟了，加上路途遥远，走到半路孩子就不行了，“两个孩子都是因为生病来不及医治才夭折的。”麻国招妻子说。而前年9月，村里传说她的丈夫麻国招摔了一跤后，莫名其妙地死了。其实，麻国招去世前咳嗽得很厉害，家人以为他感冒了，就没有理会，“我们山里的农民，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下地干活出身汗也就好了，没有那么娇气，谁会想到感冒也能要人命。”追寻这些传言的源头，记者发现传言与事实相距甚远。

　　E长寿老人其实不少

　　麻泰银告诉记者，有这么好的空气，这么好的山水，在这么好的居住环境里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传染性的怪病，也不可能存在什么水源污染，挖断龙脉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老麻的声音代表了村里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

　　“我们村里如今健在的老人中，年龄最大的有91岁，80多岁的也很多，是一个长寿村。”麻泰银认为，最近几年，村里死亡率的居高不下是因为医疗条件严重缺乏所致。他们村只有麻付满懂点医学常识，但仅能应付感冒、拉肚子之类的小病。邻近的陈山头村倒是有位赤脚医生，但是步行到他们村也需近1个小时。因此，村民们得了病后，往往只能强忍硬撑，把小病熬成大病。在采访中，不少村民都盼着通往山外的公路能早日建好，也希望有关部门能够给村里年迈的老人提供医疗帮助。

　　村民刘仙花一直以为自己身体不错，先前无论子女怎么劝说都不愿意去医院检查身体。近两年，村里接连发生“怪事”后，这才动摇了她坚决不出山的固执想法。去年在子女的安排下，花了1000多元钱，她特意去医院做了全方位的体检。“幸亏去做了体检，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自己身上得了什么病。”刘仙花说，经检查，她的肠里长了息肉。医生告诉她，如果不及时发现切除的话，就有可能出现病变，那麻烦就大了。

　　然而，很多村民没有刘仙花那样的福气，可以有机会去大医院体检。老人们都说，由于道路不通，从罗垟到溪下乡政府就要翻山越岭两个多小时，就算想去医院体检，因为年迈行动不便，他们也出不去。

　　F 卫生部门进山解谜

　　罗垟村高死亡率的现象已引起当地有关部门的重视。2004年9月19日，永嘉县疾病控制中心组成“罗篛村高死亡率”调查小组，到该村进行流行病学回顾性调查，调查回顾了该村从2002年至2004年9月期间死亡人口的具体情况。

　　调查报告显示，罗垟村当时的基本情况为全村共117户，总人口为477人，2004年9月常住人口为80人，其中60岁以上的有30人。村内无工矿企业，无工业污染；饮用水为山水，水质优良，无任何污染源；饮食物品系山村自给自足食物，很少在外采购。2004年1月至9月15日的死亡人数为13人，按总人口计算，死亡率为2.73%%（正常死亡率为7~8‰）。死者中，60岁以上的有9人，占死亡人数的69.2%%。

　　调查小组出具的分析报告认为：1、排除食物中毒之类的突发公共事件；2、排除传染性疾病；3、由于罗篛村无工业污染，饮用水与食物均无不良影响，可以排除食物链毒物富集引起慢性中毒的可能性，但不排除不明原因的矿物质污染；4、根据2004年9月19日对罗篛村现住17名60岁的老人身体健康检查显示，大部分存在腰椎劳损等疾病，有6人血压偏高。而在平时，他们劳动强度大，就医不及时，就容易导致小病不治成大疾；5、2004年1至9月死亡的13人中，有9人年龄在60岁以上，他们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差，加上村里有一些迷信传说，使他们产生心理恐惧，导致病情恶化，有加速死亡的可能性；另外死亡的4人，属于意外事故或疾病发作或疾病未及时治疗恶化而死亡。

　　根据调查组对2002年至2004年9月死亡人员的分析，大部分死者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在人数上无特别意义，可以归纳为自然的“病老残死”规律。

　　基于以上分析，调查组认为死因的源头是“劳累过度，缺医少药”。只要解决了“缺医少药”问题，就可以解决村民的“暴毙”。然而，目前罗垟村60岁以上的老年人比例居高，且他们身体状况不甚乐观。

　　为此，调查组建议，首先要对现住人员进行疾病监测，特别是心脑血管疾病的监测。进一步探明村民的身体健康状况，是否存在集体性疾病，是否存在与“暴毙”有关的疾病；其次是对饮用水、土质及周围环境进行监测，探索环境中是否存在对生命有威胁的矿物质或其他有毒有害因素。本报记者潘贤群 徐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