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浪费”杂议

　　20多年前，即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的时候，就有一个“顺口溜”在社会上流传。这个“顺口溜”是：“十亿人民九亿侃，还有一亿在发展”。“侃”者，信口开河、废话连篇、自吹自擂之谓也。

　　当时，对那样的现象我非但没有嘲讽，还有一点欣赏。这是因为：中国人从极左年代时的只使用一种语言(即政治口号式的语言)，转而有资格信口开河了，从只会喊“死口号

”转而有兴趣说“废话”了，这其实是时代的进步，至少说明社会的“自由度”加大了。但愿珍惜这种自由，并渐渐提高语言的含金量，进而“口惠而实至”，将精力用之于做些有实效的事上来。但我们的这个愿望并未实现，语言浪费现象依然严重。“语言浪费”者，“废话太多”之谓也。

　　搞“语言浪费”当然是需要资格的。平民百姓天天为谋生奔忙，连多余的时间、精力都分不出来，哪有资格去说废话!

　　看来，有资格搞“语言浪费”即天天说废话甚而以说废话为专业的人，大约有如下几种：官场人物，商场人物，文场人物。在平民界中，至多只有一种情场人物。

　　我有幸在某些时候听到过某些官员的讲话或发言，以及由秘书、文书代他写的述职报告，或他给下属、百姓下发的指示或表示出的“关心”。我的感觉是：那些话只是官话而已，其中的实际操作价值颇低微，而又模式化意味十足，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都可照用。那些陈旧而无新意又无实用价值的话就是废话。

　　商场(也称财场、经济界）人物又如何?天天因为不讲诚信、违约赖账、涉骗涉诈而使用的扯皮之言(包括打官司和向有关官员奉上的美言)，总量太可观了！若是那样的话后来果真有实效，前头说的话就是废话；若是说了那么多的话最终又无实效，那便是：全部的话都是废话。

　　文场的废话也颇多。如：稍有点头衔、名气的人一经在什么场合亮相，卖弄出的浮奢学问、玄虚见识、绮言丽语既多且滥。而在具体的写作实践中，无论写的是文学作品还是学术作品，往往是语言的“皮”厚且赘，而内在的真意之“骨”松且软。那也叫废话过剩。

　　最后说说貌似多彩的“情场”。无论什么样的“情”，大多是首先舞弄出既漂亮又不厌其烦的“爱”之流行语，而内存的真情实意(特别是有较高道德含量的纯正情意)其实越来越稀薄。

　　话还是回到语言浪费的问题上来。一个民族，一个社会，或一个行业，一个人，语言浪费意味着什么?我看，绝不意味着“语言需要简练”那样的浅层问题。比这更可忧也更严重的问题是什么?这才是应当深思的。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杖责(用棍棒打，继之斥骂)忠臣茹太素，原因是茹太素的万言奏折上，大都是铺陈、渲染、发挥，只有几行话有价值。而且，确有价值。仅仅为了这几行有价值的字，朱元璋事后还抚慰并奖赏了茹太素。

　　对那位虽然说了几句真有价值的话只是因为废话太多的忠臣，都痛打一番。若是这位茹太素不仅废话太多，而且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该当何罪?

　　废话太多有罪，如果那些废话不仅仅是一般性的废话，而且借废话逞威、卖钱，用废话掩饰自己的不作为，将另外的真实心思都用之于以权谋私、以名谋位、以位作恶、以文扬丑，这样的“语言浪费”就沾了坑国害民的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