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叫回在外打工的孩子 矿难震醒打工者安全意识

　　本报记者 钟亮

　　都安澄江乡6名民工在江西一起煤矿透水事故中不幸遇难，乡里许多村民紧急叫回在外打工的孩子，询问安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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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矿难的回忆

　　今年3月14日，江西省宜春市袁州区慈化镇平安煤矿发生透水事故，6名遇难民工都是广西都安人。3月29日，记者来到都安，采访了有关当事人，了解了事故的前因后果和他们在江西的矿工生活。

　　1 陆建利转身就逃，冰冷的水贴着屁股无声却紧紧地追赶说起这起透水事故，都安瑶族自治县澄江乡六里村的陆建利仍心存余悸

　　半个月以前的3月14日，当时陆建利正在平安煤矿做工。当天下午6时30分，轮到陆建利所在的班下井，年仅16岁的他和6位老乡说笑着，一同向地下矿井走去。他们的工作，是清理放炮后松动的土石，铲进矿车运上地面倾倒，矿上把这一工作称为“挖砂”。

　　平安煤矿位于慈化镇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山上，窿口附近都是早已废弃的矿井。附近有个村庄，但没有一个当地人愿意挖煤，矿上的19名工人都来自广西都安。此前这个煤矿已经开采了2年多，打出了一个200多米深的斜洞，可一直没有挖到煤层。

　　6时40分，7名矿工进入刚刚爆破的工作面，准备在烟雾中“挖砂”。这时，离陆建利不到一米远的一个老乡突然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冰冷的水便淹了过来，转瞬水就淹到了胸口，陆建利顿感全身冰凉。陆建利转身就逃，冰冷的水贴着屁股无声却紧紧地追赶。

　　陆建利现在还想不起来，他当时是怎么跑出来的，只记得一出洞口，就跌坐在地上。

　　2 死者亲属来到慈化镇，为赔偿问题与当地政府展开激烈的谈判拉锯战

　　事故发生后，各方的人渐渐聚集到矿上，调来了抽水机，展开抢救工作。但大家也都知道，被困的6个人生还希望不大。3月15日上午，6位被困矿工的家属都接到了从江西打来的电话，让他们去慈化镇处理后事。

　　3月17日，38名悲痛的家属一来到慈化镇，就被安排到宾馆住下，并立即有人“贴身护卫”。家属形容：“不仅不给出去，就连上厕所也有人跟着。”经过激烈的谈判拉锯战，到21日上午，遇难家属与矿方终于达成每位遇难者赔偿20万元的协议。这时，尸体仍未找到。

　　3 孩子走时，连张好相片都没留下

　　澄江乡六柱村上祥屯的黄光瞧是遇难者之一。一说起孩子，他父亲黄乃洲满脸悲伤：“如果没有老乡通知，就算他死了10年、20年，我们都还不一定知道。”他点燃一支烟，“早知道这样，就算一天能挣1万元，我也不会让他去。”

　　23岁的黄光瞧是家中惟一的男孩。他生前居住的房间里，贴有好几张明星贴画，录音机、被子、箱包整齐地堆放在墙角，刚打扫过的地面干净整洁。“他走后，他的东西我都没动，一走进房间，就觉得他又回到了家。”说到这，黄乃洲的眼圈红了。

　　另一名遇难者黄瑞高的家在六里村岩平屯，这是一个只有7户人家的小屯。他的父亲黄启明拖着被风湿折磨的双脚，摸索着拿出两张模糊的照片：“孩子走时，连张好相片都没留下。”黄瑞高今年35岁，有一个9岁的孩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年前，他母亲病重去世，身后留下1万多元医疗债。为了还债，黄瑞高第一次出远门打工，没想到竟一去不返。这个家没了主心骨，黄瑞高的妻子只好带着孩子去县城打工。说起今后的日子，黄启明满脸迷茫。

　　遇难者还有黄文光、蓝仕洪、蓝电和韦廷，他们都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

　　4 外出打工干的都是苦活累活，还经常拿不到钱，如果家里面的条件好一点，我宁愿在家干在平安矿挖煤的全是都安籍矿工，他们大多来自都安澄江乡，平时大家都互相认识

　　“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大多在外打工，可大家都不知道出去做什么，都靠亲戚朋友老乡带。”六里村的蓝先生一直在广东打工，最近刚回来，他告诉记者，年轻人外出打工爱“跟风”，特别是第一次出门的人，根本找不到打工的门路，只能跟着有经验的老乡外出闯荡。

　　“事实上，外出打工是件苦差事，干的都是苦活累活，还经常拿不到钱，如果家里面的条件好一点，我宁愿在家干。”六柱村村民苏先生说。最近两年他一直在江西、湖南的煤矿上打工，每天收入在40元至50元之间。“我也知道挖煤不好，万一碰上瓦斯、透水、塌方事故，搞不好连命都得搭上。但不挖煤又能做什么？技术活干不来，只好做脏累危险的体力活了，每天都提心吊胆过，但总比在家里呆着好一点。”说着，他摇了摇头。

　　六里村弄外屯黄文益的弟弟在平安煤矿透水事故中遇难。记者了解到，他们家竟有4人先后在平安煤矿挖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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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乐参半的打工生涯

　　6名都安籍矿工在江西遇难后，在都安造成了很大震撼。这起事件引起打工者家庭的关注，部分父母甚至唤回了在外打工的儿女。今后的打工之路该怎么走，成了“打工一族”必须面对和思考的问题。

　　1 村民们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在外面打工的风险，于是连哄带求，将远在外地打工的儿女召了回来

　　3月29日中午，记者经过都安澄江乡六柱村时，一群年轻女孩正在村口谈笑风生，里面的一个大工棚里，也挤满了年轻男女。“金凤凰又回来了！”一位村民打趣地对记者说。

　　蓝先生告诉记者，这样的情景并不多见。在都安乡下，年轻人通常有两条路可走：上学或打工。成绩好的学生，家长会努力送去读书，多数成绩不好的学生离校后一般会选择外出打工。青壮年悉数外出，村里经常只有老人和小孩。江西平安矿难，给这些打工者的家庭造成了极大的震撼。“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人死了连尸体都找不着。”村民黄先生感叹。村民们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在外面打工的风险，于是连哄带求，将远在外地打工的儿女召了回来。

　　“以前孩子在外面打工，我们什么都没问，他们做什么，我们也不懂。这次先叫他们回来问清楚，如果安全的话，再让他去。”澄江乡一位村民这样认为。

　　“挖煤的活儿肯定是不能去做了，听说有些工厂也很危险，有人被切断了手，这样的工作也不要去做了。”村民黄先生说，他的小孩已经从广东回来了，他准备开个“家庭会议”，让小孩跟自己和叔伯们说说到底做什么工作，然后“大家商量一下，给他拿个主意”。

　　2 许多初中刚毕业的孩子，离开父母和家乡去闯世界，走的时候常常眼含热泪

　　六柱村上祥屯离县城约3公里，地势平坦，附近还有一条小河。条件这样好的村庄，在都安也难找出几个来。村民黄乃洲告诉记者，村里每人能分到0．9亩种玉米的旱地，经济收入则主要靠养鸭子，每年能赚几百元。“我们村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多数村庄都在山弄里，连用水吃饭都成问题。”

　　六里村弄外屯村民黄先生告诉记者，他们村是“9分石头1分地”的大石山区，所种的地是“巴掌一块碗一块”，人均不到0．5亩地，不外出做工，“吃饭都成问题”。因此多年来，家长一直觉得，孩子打工，天经地义。考不上学校的小孩，通常不再需要父母照顾，便呼朋唤友，结伴去打工谋生。

　　一个外出，全家脱贫；两人外出，一家致富；外出一批，带动一批。外出打工在都安蔚然成风。村民蓝先生告诉记者，澄江乡六里村，100名劳动力至少有80名在外面打工。

　　世上的父母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黄先生说，许多初中刚毕业的孩子，离开父母和老乡去闯世界，走的时候常常眼含热泪，从此一家人一年也难见几面，而父母从此也多了一份牵挂。

　　3 我们这里虽然有打工的传统，但具体怎么去打工，大家心里都没底

　　都安虽然打工成风，但不少人是盲目打工。村民黄先生去年也曾去广州找工。到了广州才知道，找个工作并不容易。碰了20多天运气后，工作还是没找到，从家里带去的300多元钱却花光了，他不得不打道回府。

　　“我们这里虽然有打工的传统，但具体怎么去打工，大家心里都没底。”曾在南宁一饲料厂做过工的黄先生告诉记者，现在工厂对打工者的要求提高了，动不动就要操作机器，电子类的产品更需要技术，这些活他们根本干不来，只好去建筑工地上做体力活，可又常常拿不到工钱。

　　其实，打工者中也有成功的例子。村民蓝先生原先家境贫寒，在外闯荡打工时，他发现不懂法吃了不少亏，就努力学劳动法，并将家乡的打工者组成打工队，由他牵头去做工。做工前他要与公司签订劳动合同。去年5月，蓝先生曾将违反合同的公司告上南宁的劳动仲裁机构，通过法律手段得到了应得的报酬。如今，他已成了小老板，在家乡盖起了小别墅。在他的带动下，10多位亲朋好友加入了他的打工队伍。

　　蓝先生说，下一步，他准备组织家乡的年轻人进行劳动技能培训，“那时，我们就变成持证上岗的打工者了，档次会提高很多。”编辑：黄皓作者：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