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遗体医院失踪 女儿悬赏10万求解真相

　　长沙市第一人民医院涉嫌“不合理处置尸体”

　　□本报实习记者 戴雷 万尚真

　　□本报记者郝亚超

　　湖南长沙报道(摄影戴雷万尚真)

　　再次让赖声波回忆整个事情，无疑是太过残忍的一件事。然而对赖声波来说，最残忍的是：真相依然不明，事实仍在暗处。

　　因为父亲之事，她已辞去颇为优越的工作，欲全力求解真相。但在整个事情面前，她的力量显得太弱了。8个月来，她不断奔走呼号，以求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安宁。但是，她越来越觉得，她的对手实在太强大了。她力不从心。

　　坐在记者面前的赖声波，憔悴不堪，8个月的经历，仿若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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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失踪

　　匿名人“供出”医院

　　赖声波的父亲赖永湘是长沙市船舶厂退休职工，2005年8月26日下午1时许，赖永湘像平时一样出了门，家人都以为他去散步。

　　晚上8时许，家人见他还没回家就拨打他的小灵通，但无人接听。晚上10时后，家人再次联系，但手机要么是关机状态，要么接通就挂了。

　　66岁的老人一夜未归，家人在四处寻找无果的情况下，于次日晚上向110报案。紧接着又贴出1000多份寻人启事，并通过长沙电视媒体播出寻人新闻。

　　9天后，9月3日上午，长沙某媒体突然接到匿名人士打来的电话，称长沙市第一人民医院(下简称一医院)有一病人特征与失踪的赖永湘很相似。随后，该媒体记者与赖家人迅速赶往一医院查询，但医院否认赖永湘曾住在该院。

　　“我们先是打电话过去，他说要我们等一下，他们协商一下，派人来接。半小时以后，他们答复说没这个人，你们搞错了。”赖声波回忆说。

　　赖声波后来找到一医院的保卫科，提供了父亲的照片与寻人启事。

　　“当时医院保卫科科长湛征远查看后，一口否认我父亲曾住过该院。”赖声波说。

　　据赖声波介绍，医院当时曾坦然承认，9月1日，医院曾火化了3具无名尸体，但3具尸体特征都与赖永湘不符。

　　此后，赖声波又多次和院方交涉，但院方每次都肯定赖永湘未住进过该院。

　　警方作证 长沙市

　　第一人民医院现迷局

　　为了找到亲人，家属兵分两路，一路守在医院里寻找知情人，一路则从警方处寻求线索。

　　9月5日上午，当赖声波拿着寻人启事来到长沙市公安局开福区分局西长街派出所时，事情出现巨大转机——一位陈姓警察说，8月26日，他们在湘江一桥发现一个因病昏迷的病人，并送往长沙市一医院，病人的特征很像赖永湘，并且病人身上有一张赖声波的名片——赖声波为防止父亲出现意外，一直给父亲口袋内装一张名片。据该民警介绍，他们拨打了名片上的电话，无人接听。于是，他们将名片抄录下来，而后又将名片装回了赖永湘的口袋。

　　由于当天是星期天，加上自己的公司搬迁，电话号码有变更，赖声波没有接到民警的电话。这成为赖声波永远的遗憾。

　　很快，长沙市公安局开福区分局西长街派出所和开福区分局巡警大队为赖声波出具了已将赖永湘送往市一医院的证明。证明中均提到了那张名片。

　　9月6日，当赖永湘家属再度来到长沙市一医院，院方依然否认赖曾住该院，并打电话请来长沙市公安局开福区分局望麓园派出所警察“维持医院秩序”。

　　“我们在出示了那两张警方证明后，医院保卫科湛科长才把我爸爸的遗物拿过来，用塑料袋单独装着。”赖声波说。

　　记者找到了一段当时由长沙市某电视媒体拍摄到的影像资料，记录了9月6日上午，院方第一次拿出赖永湘遗物时的情景——

　　赖家人指着一旁的湛征远大声哭诉，说头一天来医院时，湛给他们看的是一堆发霉的不属于赖的衣物；湛征远大嚼着槟榔，面无表情。

　　随即，医院的一位副院长向赖家承认：赖永湘于8月29日下午3点32分去世，9月1日已被火化。在不知名的情况下，医院救治了这位老人3天时间，花费了3000多元，医院做到了仁至义尽。医院称，在9月1日火化的3具无名尸体中，第三具正是赖永湘。

　　赖声波提出疑问：“医院自己开始都说不是的，现在又说第三具无名尸就是我父亲，为何出尔反尔，证据又何在？我们看到一医院所送尸体火化的记录，其中第三具记录的是50岁，身高1米7，死因不详，而我父亲是66岁，身高不足1米 6，医院认定死因是脑溢血，这又如何解释？”

　　真相不明

　　医院说法诸多疑点

　　在院方出示的赖永湘的遗物中，惟独少了关键遗物——赖声波的名片。

　　在长沙市一医院“长一医政［2005］79号”《关于要求迅速处理无名尸体的再次请示》中，记者看到，落款日期为8月29日。根据院方后期的解释，这份文件中要求处理的3具无名尸体中的第三具，即为赖永湘遗体。

　　该文件称：“……我院就无名尸体的处理事宜，已于2005年7月22日分别向长沙市卫生局、长沙市民政局、长沙市开福区公安分局请示……”

　　赖声波质疑：“医院称我父亲是8月29号下午3点钟死亡的，假如那具无名尸是我父亲，他8月29号下午就打了 ‘再次请示’报告了？也就是说，我父亲还没有死就打了报告了？！”

　　“我父亲自8月26日晚上进入长沙一医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遗体到底流向何处成为让我们家属梦魇终生的悬疑；在一个市级国有医院，他们究竟在如何处置他们所定义的‘无名尸体’？！”

　　“我们至今无法判断长沙市一医院对我父亲是否作出相关抢救努力，我父亲是否因为不可逆的原因离开人世。父亲在医院欠下3000余元医药费，医院完全可以通过暂管遗体来向家属索要。”

　　“对于这个无名尸的处理，是要做公示的，做法医鉴定的，而且这些资料都是要存档的。如果做了法医鉴定的话，这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因为做法医鉴定要拍照，我就能判断出是不是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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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尸到底该如何处置呢？记者查阅相关法规发现，《湖南省实施《殡葬管理条例》办法》第二章第十一条第三款规定：无名、无主遗体，由公安部门法医鉴定后，通知殡仪馆接运、火化。

　　医院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望麓园派出所是公安机关，他们签字同意，也就完成了程序。

　　而望麓园派出所副所长杨明对媒体解释说，8月30日，医院保卫科要求派出所开具火化证明。派出所认为病人刚送到医院时，法医已经介入，于是他们批示同意火化。

　　但是赖家人认为，法医在赖永湘昏迷时的鉴定，其目的是看是否属于刑事案件。赖永湘死后，则没有进行任何法医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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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于上述种种疑惑，而医院又不做出相关解释，不能提供规范和充分证据证明其处理赖永湘遗体的正当性和合法性，赖家提出了两种质疑：

　　一种质疑是：有比3000元更大的利益导致医院对他父亲遗体作了商业化处理——父亲的器官或者遗体可能被医院卖给需要的人。他们说，有媒体曾经公开报道医生在死者身上取走角膜、肝脏或肾脏。甚至有些团伙将遗体高价卖给不愿火化亲人的丧者家属掉包火化。

　　另一种质疑就是医院严重过失，导致其父遗体丢失或毁损。

　　时隔8月 第一医院仍未给予任何解释

　　2005年9月25日，赖声波就父亲之事在网络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悬赏10万元，征集有关父亲尸体流向的线索。

　　赖声波说：“父亲发生这样的事情，连骨灰都没有找到，无法告慰其在天之灵，自己决不放弃一切寻找真相的机会，一辈子都不放弃！”

　　然而，时至今日，赖声波仍未得到医院任何合理解释。

　　2006年4月13日，记者致电长沙市第一医院党委办公室，其一罗姓工作人员称，主任席胜军在外开会，须下周才能回来。

　　记者于4月17日来到一医院党委办公室，该罗姓工作人员称，主任席胜军在市内开会，无法接待采访。罗认为，该事情已经通过有关部门与家属协调过，目前已经不关医院的事。

　　当记者于4月19日再次致电一医院党委办公室，我们的电话终于被主任席胜军接通，但记者提出采访要求时，被她婉拒了。席认为，该事情有关部门已出面与家属协调过了。当记者问到协调结果时，席说医院不便透露。

　　据赖声波介绍，9月6日和10月12日在有关部门的协调下曾经组织过两次协调会，但医院方面拒绝给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因此，协调会没有任何结果。

　　赖声波不准备起诉医院。因为她看到，她所面临的对手是如此强大以及冷酷。

　　“在整个事情中，我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医院的态度表现——遮掩、隐瞒、冷酷、漠不关心、不负责任等等，这一切的一切，让人心寒。”赖声波说到这里，无比心碎的摇着头，颤抖着吸一口冷气，然后哽咽着、缓缓地，将那口气吐出去。她脸上，泪水无言滑落。

　　(湖南长沙电视台公共频道对此文也有贡献，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