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妻子出走报复社会 A级通缉犯企图颠覆京九列车

　　新闻提示

　　个人的性格缺陷，妻子突然出走，数万元存款离奇失踪，一桩5年也未告赢的官司，一系列微小的事件演绎了怎样一个逻辑？使一个底层乡村社会的普通村民，成为公安部A级通缉犯？

　　“哎，听说没，‘西瓜皮’又犯事了！”

　　“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这回他可出名了，悬赏30万元啊。”

　　“他该不会跑回来，找那些人报仇吧。”

　　4月30日，公安部一道A级通缉令，在建德市引起一片骚动。这座新安江边上的小城，此时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四方游客。

　　“西瓜皮”本名吴国昌，2003年10月6日的一个深夜，他一口气实施5起纵火案，并留下一封遗书，随即失踪。当他再度出现时，已成了“3·24”重大破坏铁路案(京九线江西省吉安市境内)的嫌犯。

　　5月1日19时左右，吴国昌在福建建阳被捕。离通缉令的发布只有20多个小时。

　　“‘西瓜皮’绝不是地痞无赖，做事一定有理由。我猜，他想引起政府重视。”一个在汽车站候车的乘客说：“我每天上下班坐他的中巴车，他什么样我会不清楚？”

　　冲动少年

　　在吴家周围几个村子，打听吴国昌，许多人不知道，一问“西瓜皮”，个个点头。

　　“小时候家里穷，他4岁那年，一家人难得吃个西瓜，他竟连西瓜皮都吃光了，大家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吴国友说。他是吴国昌的大哥，在五姐弟中排行老四。

　　吴国昌居住的老宅有上百年历史，透露了吴家昔日的显赫。他在老宅里生活了整整40年。纵火逃离后不到3年，老宅已破败不堪。

　　高中毕业那年，17岁的吴国昌跑去淳安县偷了一头牛，被判18个月。“有其父必有其子。”村里人说，吴国昌的父亲没有手艺，家道中落后，学会了偷鸡摸狗。

　　吴国友说，其实“西瓜皮”是被人拉去做生意，因为什么都不懂上了当，一气之下把对方的牛骑了回来。

　　服完刑后的吴国昌并没让家人省心。1988年，25岁的“西瓜皮”因寻衅滋事，再度被判两年劳教。

　　翻阅建德市公安局的档案，关于这次案件的卷宗里描述，当年吴国昌居住的武口村里有户人家鸡鸭被偷，几日后，村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小偷是同村一名邵姓男子。此人听闻后气急败坏。吴国昌说，散布谣言的人是邻村的一个女人。邵姓男子带着吴国昌去对质，结果双方由吵骂转而拳脚相加，女人的弟弟上前劝阻，与吴厮打起来。吴年轻气盛，对方招架不住，竟朝着一条死路奔逃，无奈之下跳进水塘。

　　时值隆冬，吴国昌拣了根棍子，站在岸边，不许对方上岸，那个人在水塘里足足泡了一个多小时，直至民警赶到。

　　因祸得福

　　第二次劳教期间，吴国昌学会了驾驶，而这竟然成了他日后致富的工具。

　　弟弟服刑后，吴国友每月带着烧鸭去探望。半年后，吴国昌哀求大哥，“把我弄到别处去吧，我在里头受不了了，不是人呆的地方。”吴国友心疼弟弟，当时在供销社工作的他还算有点人脉，不多久，吴国昌被安排去农场开拖拉机。

　　半年后，吴国昌被提前假释。吴国友花了2万元买了台拖拉机，让弟弟跑运输。一年后，拖拉机变成了三轮卡，客货两用。又过了一年，三轮卡变成了四轮车，每天往来于航头镇与相邻的大同镇。

　　“他是当地第一个开四轮车的，其他都是三轮卡，因为车子好，很多人都喜欢坐。”做水泥生意的张利生(化名)当年还是劳村信用社会计，劳村位于吴国昌那条线路的中点，张利生每天上下班都坐他的车。

　　“那时候容易赚钱，从这头坐到那边终点，车费大概是两三元，春节时，一天竟然能赚1000元。”吴国友说。

　　1995年，吴国昌卖了这辆四轮车，加上信用社贷款和家人的借款，买了一辆中巴，与妻子在航头镇和较富裕的邻镇寿昌之间继续跑客运。

　　“他很能吃苦，尤其是干活赚钱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他天不亮就开车上路了。”蒋文忠是建德市刑侦大队的教导员，老家与武口村相邻。当时，蒋文忠还是寿昌镇派出所所长，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吴国昌。

　　除了能吃苦，吴国昌还有一个能耐：聪明。建德市农村信用合作社联合社办公室吴姓工作人员说：“‘西瓜皮’很聪明，他在这里闹了几年，从不触及法律那根弦，你和他讲法律条文，根本讲不过他。”

　　突如其来的背叛？

　　吴国昌曾经供认，他之所以报复社会，是因为妻子8年前离家出走，令他一无所有。

　　不过，对妻子邵素云的出走，所有认识她的人都错愕不已：“那么老实忠厚的人，竟然说走就走。”

　　熟悉吴国昌家事的人说，真正导致邵素云出走的原因，要追溯到邵家造新房。

　　1997年，邵素云的娘家造新房。吴国昌当时正筹划拆了自家老宅造新房，于是告诉妻子，如果岳父母来借钱，要有底线，比如借个万八千的。

　　邵家的新房造好后，吴国昌看到了二楼那排铝合金窗户，回家便问妻子究竟借给娘家多少钱，邵不吭声。平日里只管开车，从不过问家中积蓄的他突然算起了账，掌管吴家钱财的邵素云却声称不知积蓄有多少。吴国昌一气之下，不许妻子上车卖票，宁可每月花800元雇用外甥女。

　　1998年11月2日，吴国昌回到家中，邵素云指着一只被撬开的木箱说，放在里面的存款单全部被盗。

　　第二天，夫妻俩来到大店口信用社挂失。信用社回复说，需要时间查询所有的存单记录。11月5日，银行告知，所有存款只有女儿小安名下的300元。

　　邵素云当场昏倒，醒后神经错乱。

　　11月29日，邵素云离家出走，从此再未出现。建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李丹说，吴国昌纵火出逃后，当地公安在调查中发现2002年邵素云曾在金华出现。

　　存单纠纷

　　妻子失踪后，吴国昌每天来信用社，要求查询邵素云过往存取款的清单。不久，他便与建德市农村信用合作社联合社(下称“联社”)打起了官司，要求赔偿那几万元存款。

　　官司一打就是5年。这5年中，他不再开车，由于积蓄全无，又没有收入，吴国昌开始到处借钱。1999年底，吴国昌以6000元贱卖了中巴车。

　　2003年吴国昌纵火出逃前，在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宅房门上用粉笔写了一封遗书，说是对不起家人和朋友，这几年欠大家的3万元只有来世再还。

　　吴国昌之所以如此坚持，源于张利生。

　　1998年11月，张利生时任大店口信用社主任，刚从杭州脱产培训回来。他告诉吴国昌，出纳叶和平汇报说，11月3日他们夫妇挂失后，信用社当晚就加班查询。晚上7时多，叶接到一个电话，听出是上级主管部门联社主任阙正荣的声音。当时的代理主任孙旗梁接过电话后，叶和平在一旁听见阙正荣说，不要让他们挂失。孙旗梁什么都没问，只说知道了。

　　11月5日，信用社回复吴国昌，存款只有女儿小安的300元。但当时的柜台职员告诉张利生，邵素云失踪后，她的妹妹前来提走了所有存款7万余元。

　　2000年3月邵的妹妹回家探亲时，与吴国昌发生争执并被打伤，之后嫁往江西，再不曾回过家。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卷款出走。”张利生告诉吴国昌。

　　但是，邵素云一名村妇，如何能支使联社主任阙正荣？张利生、吴国昌家人以及武口村一些村民说，邵素云与武口村村长周自修之妻是亲戚，而周自修与阙正荣有着多年交情。2003年吴国昌的5起纵火案，其中就有周家。

　　张利生的说法是否属实？他又缘何告诉吴国昌真相？关于当日发生的种种，当事人均无处可寻。2002年1月，阙正荣被调往萧山的某个信用社。而此前，孙旗梁已被就地免职，叶和平因与张利生共同被卷入一起违法发放贷款事件，离职前往金华某处的建筑工地打工。

　　一个可知的事实是，张利生在违法发入贷款事件上，与阙正荣有过龃龉。他以与吴国昌同一立场的面目出现，在当时，吴国昌却完全相信了张利生的话。

　　但吴国昌的官司从没打赢过。人们开始议论，同情他的人说他受了刺激，老婆带钱跑了，就找信用社出气。不认识他的人说他敲诈信用社。

　　企图做件“大事”

　　吴国昌直到2003年7月还在打官司，但是10月6日，他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实施了5起纵火案，而后彻底失踪。留下的遗书中写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没想到素云这么狠心，信用社也没有信用。

　　对于弟弟的纵火及突然离去，吴国友估计，可能是父母过世后他无所顾忌了。生性冲动的“西瓜皮”之前已经砸坏了岳父母家所有的玻璃窗，还挑着大粪在阙正荣的老家墙上写字，吴国友警告他，要闯祸也等父母都闭眼了，“没想到老人才过世没几个月，真出事了，可能他早就绝望了吧。”

　　吴国昌逃跑后，警方看了遗书以为他自杀了，连续两个多月进行大规模搜山，并发出通缉令。

　　今年4月29日，建德市公安局民警黄小春在视频录像中认出了“西瓜皮”，通过指纹比对，一小时后确认身份。随后，警方将吴国友带至公安局，让他通过视频辨认嫌犯。“我看了半天，觉得挺像，但他低着头，所以也不敢肯定。”警方又把视频截图放大了给他看，吴国友终于认出了弟弟。

　　当晚，杭州市与浙江省的刑侦技术人员赶到，再次比对破坏铁路的嫌犯指纹与吴国昌的指纹，两者完全吻合。第二天上午，南昌铁路公安赶至建德，汇总全部资料后，当天即发出A级通缉令。

　　至此，建德警方才明白，“西瓜皮”至今仍未放弃他的复仇计划。

　　“我能想象出他为什么割铁路。”张利生、邵国富和阿德，都曾不止一次听吴国昌说，这辈子就是死，也不想再坐牢。“在外逃亡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与其担心坐牢，不如做件大事，被抓了也是枪毙。”文图均据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