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为保贞操摔残遭父亲掐死续：家庭陷入债务

　　女儿王琼年年都在母亲节给家里打电话。王廷和与妻子李桂芳在今年的母亲节守在电话旁，哭了一天。记者 魏星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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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讯 21岁的王琼为保贞操从5楼坠下摔成高位截瘫，从此生活在痛苦中。并不富裕的家庭举债18万元为她治病。去年6月3日，生父王廷和趁其他家人不在时将其掐死。事后他供述，是女儿求他帮她结束生命的。

　　今年4月25日，盘锦市兴隆台区法院里，法官判决：鉴于被告人是因不忍看到女儿再遭受折磨而实施了犯罪行为，故判决王廷和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其3年有期徒刑缓期3年。

　　导致王琼跳楼的男子沈某被判赔偿死者各项经济损失17万元，但王家只拿到1万元。王廷和表示，他会继续打官司。一审判决之后，对方上诉了，二审还没动静。他说，“我一定要打到底，最起码把一审判决的17万块钱要回来，好还人啊！”

　　当因为抵抗强奸而坠楼摔成高位截瘫的女儿再三恳求杀死自己时，他闭着眼睛将双手伸向了女儿的脖子；

　　当他在看守所时，面对墙壁为自己的“罪行”懊悔，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想到了自杀；

　　当面对法官审判时，他5次下跪，流着眼泪说：“我有罪，但是我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最终他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

　　亲手杀死女儿的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父亲呢？被“放”回家的王廷和首次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他说：“现在我身上的压力依然很大，但是我会坚强地活下去，我要偿还因为给女儿治病而借的15万多元外债。”

　　“不是我心狠，眼泪已经哭干了”

　　王廷和是河南省安阳人，或许是担心记者在电话中不能完全听清楚他的口音，所以“欢迎你来采访我”7个字他连续说了3遍。

　　王廷和的家在盘锦市欢喜岭采油厂家属区。5月18日上午，当记者敲响他家门时，一个瘦高的男子打开了房门，“来啦，进来吧。我就是王廷和，就是我掐死我女儿的。”

　　说这话时，他慢慢低下了头，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但是一直没有流下来——这也是记者在几个小时的采访中唯一一次看到他的眼泪。“不是我心狠，眼泪已经哭干了。”

　　谈话是从女儿跳楼开始的——

　　画外音：去年6月3日凌晨1时，辽河油田中心医院的值班护士突然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有人跳楼了，请你们速来。跳楼女子叫王琼，21岁，独自在盘锦市兴隆台区打工。几小时后，王琼的母亲和姐姐以及在锦州上大学的弟弟先后赶至医院。

　　“我当时在陕西打工，接到电话后，我一下子就蒙了，第二天就坐飞机赶回来了。”说到这里，王廷和强调说，“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飞机票很贵，平时想都不敢想，但是我着急回去看二女儿呀。”

　　画外音：被送进医院的当天，医生就给王琼做了个颈椎手术。手术后，她下肢并没恢复感觉和运动，而且出现了更为危险的情况，需要立即进行急诊手术。医生征求其家属意见时，反复说，病人不做手术肯定会死亡，但如果做了手术救活了，将来瘫痪问题和大小便失禁问题仍不能解决，而且恢复的可能性很小。

　　王廷和说：“我以前是钻井工人，后到陕西打工挣钱，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

　　对该家庭来说，王琼的治疗费用实在太大了，仅手术费一项就要8万元。“我家里的从老乡处借了5万元，又回家取了3万元存款，一起交给医院做手术费。说实话，当时曾经考虑过治疗费用的事情，但女儿是为了逃避坏人的强奸才跳楼的，这样的好女儿我能不救吗？”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决定，王廷和第一次露出了父亲的慈祥笑容。

　　画外音：手术后第二天，王琼逐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断断续续向家人讲述了自己坠楼的经过。在摔出窗外的刹那间，王琼用手扒了一下窗框，中间又被一楼车库上的雨搭挡了一下，才捡了一条命。

　　“后来女儿叫我三次‘爸你动手吧’”

　　他说，女儿死了以后，他只恨自己一个人，而其他曾经伤害过女儿的，他都恨不起来了，“女儿都死了，你再恨别人有什么用呢？我一直在反思，现在的我心中不能有太多的恨了，否则会对不起我女儿的。”

　　辽沈晚报：王琼出院后，病情好转过吗？

　　王廷和：没有。因为我要打工赚钱，几乎每天都是早上6时走，晚上6时回家，所以都是我家里的照顾她。去年8月份，她的后背和屁股都开始烂了。

　　辽沈晚报：为什么会答应女儿的恳求而掐死她呢？

　　王廷和：今年1月13日，我下午回来准备做饭。做好饭以后，我家里的就出去了，我孩子就咳嗽。我说你咳咳就吐出来吧，我孩子说我吐不出来，后来又咳，就是吐不出来。后来她跟我说，你给我解脱吧，我说怎么解脱，她说你把我掐死拉倒，我现在活着不如死了，也不想让家里困难，家里连粮食都没有，钱也没有了。我说那不行，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孩子……我又到客厅里看电视，后来她又喊了，叫我三次“爸你动手吧”，我看她又憋得慌，而且当时我的大脑被女儿刺激得不知想什么了，于是，我用枕头上的毛巾捂着，再用手掐，掐了大约10分钟。

　　辽沈晚报：在这个过程中你在想什么？

　　王廷和：因为女儿当时没有任何动作，所以我根本没想什么，也没有想到法律。

　　辽沈晚报：你看到王琼的表情了吗？

　　王廷和：看了，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且没有说一句话。

　　辽沈晚报：你怎么确定她死了？

　　王廷和：我站那儿有一分多钟，她的鼻子都没气了。

　　辽沈晚报：王琼死后，是谁报警的？

　　王廷和：女儿死后，我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后来我家里的也回来了，但是我都没有告诉他们是我掐死女儿。后来，我报警了，因为我在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以前没打过孩子，喜欢跟孩子亲近”

　　辽沈晚报：当时为什么不立即告诉家人真相呢？

　　王廷和：女儿死了，我觉得一切都完了，所以什么都不愿说了，包括后来在派出所，最初我也仅仅说了我掐死了女儿，其它的就什么都不愿说了。

　　辽沈晚报：那为什么后来又说是女儿恳求的呢？

　　王廷和：在看守所里，我很后悔。我想自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本来我想小孩已经很不幸了，而我家里钱全用光了，我的小孩还在上学，我感觉压力特别大，特别重。于是，我想自杀，但是根本没有机会。管教可能看出我的心思了，反复做我工作，跟我聊天。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能这样死了，我不说出真相，第一家人永远抬不起头，小孩会因为我被人耻笑；第二我死了让家人怎么还欠的外债呢？

　　辽沈晚报：王琼以前想到了死吗？

　　王廷和：跟我们、跟老乡、跟邻居，她总说活着太累，要死，有一次还把削苹果的刀藏起来了。

　　辽沈晚报：你以前打过孩子吗？

　　王廷和：从来没打过。我一直在外工作，回家后就喜欢跟孩子亲近亲近，怎么舍得打呢？

　　“没人瞧不起我，都鼓励我重新开始”

　　辽沈晚报：回家后，你开始工作了吗？

　　王廷和：暂时还没有找到。我会电焊，最近有房子装修，我就去帮忙焊点东西，不过是不给钱的。

　　辽沈晚报：不给钱，你们怎么生活呢？

　　王廷和：社区给我们办理了低保，其它的就没有收入了。平时都是靠老乡接济，有的送来一袋大米，有的送点菜和鸡蛋。

　　辽沈晚报：你回来后，邻居或者朋友没有说闲话的吗？

　　王廷和：他们都是好人呀，没有人瞧不起我，而且还都鼓励我重新开始生活，所以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个工作，多赚钱，我得还债呀。给女儿治病当初借了18万多元呢。现在还有15万多元没有还呢，我告诉他们了，我一定会还的，就是为了女儿，我也会还的。

　　辽沈晚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王廷和：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没事也不出去，就在家里收拾房间，做饭。

　　辽沈晚报：回家后，家里有什么变化吗？

　　王廷和：我把女儿房间的床卖了，把衣服和照片扔了，看到这些我们都伤心。现在家中已经没有王琼的个人照片，合影中有，有时我偷偷地拿出来看，但是眼睛花了，已经看不清楚了。

　　“女儿都死了，咱们心里不能恨了”

　　采访中，王廷和的妻子李桂芳、其岳母不时走过来，问她们恨王廷和吗？两人的眼里都是眼泪，“恨过，但是早就不恨了，不能怪他呀。”

　　辽沈晚报：那么你恨伤害王琼的人吗？

　　李桂芳：怎么不恨呢？我最恨沈某家人了。

　　王廷和：我劝过她，恨人家干什么呢？女儿都死了，咱们心里不能恨了，就得向前看，恨都是过去的事了。

　　辽沈晚报：王琼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李桂芳：她和她弟弟是双胞胎，但是比上大学的弟弟懂事，赚钱打工后，什么都给家里买，电视，我穿的，用的，还给她弟弟买了一个手机。每年母亲节都给我打电话，或者给我买礼物。今年母亲节，我一直守在电话旁，看到电话一直没有响，我和老伴哭了一天。

　　王廷和：王琼这孩子赚的不多，但是谁都想着，我只有几套衣服，她就给我买了一件西服，我一直没穿。看我到陕西打工，又给买了一个手机，回家后，我只说手机信号不太好，她立即给我换了一个新的。这么好的孩子，我(掐死她)不该呀。

　　在法律上是犯罪者，在情理上是受害人

　　王廷和的辩护人、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律师孙洪文说，在本案中，王廷和虽然在法律上是犯罪者，但在情理上他也是被害人，“在本案中，凸现了社会公力救济的匮乏。在王琼药费紧缺关头，如能得到社会救济，也许悲剧不会发生。现在，王廷和要还15万多元的债，但是即使他找到工作，每月最多不会超过1500元，我们相信他的诚信，但是，这意味着他们的家庭不吃不喝也至少要100个月。”

　　记者 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