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人文·父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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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25日07:01 工人日报天讯在线 | |||||||||
刘齐(北京) 我在沈阳工厂时,曾经一个人编了几年厂报。那时我只有二十来岁,文化水平并不高,一些人十分诧异。他们哪里知道,暗地里帮我的,还有父亲。 父亲从没到过我的办公室,也没到过印刷厂,他住在偏远的乡村,住在小土屋里,
厂报每出一期,我都精心叠好一份,给父亲邮去。不久,这份报纸肯定从乡下重新寄回城里,那上面密密麻麻已经布满父亲的评报意见,哪一版好,哪一篇孬,标题怎样,导语如何,认认真真说个明白,就连字号大小、该不该空行这种琐碎的细节也不放过。报纸边子不够写,另附几页白纸接着写。谈了本期,还谈下期,并又嘱我锻炼身体,多吃点好的别省钱,骑自行车加小心别想事,多向老师傅学习,不要夸夸其谈,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每信结尾,必有两个严肃而工整的大字:“父示”。 父亲原来在省城的报社工作,由于政治原因,被下放到农村割草打柴,养鸡种地。那一时期是父亲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也是我人生和文化的成长期。他以“函授”的方式教我懂了很多东西。他用老式钢笔书写的“教材”一丝不苟,巨细无遗,至今我还保存着,纸页已经发黄,信封尚无邮码,邮票多是那种天安门升起红太阳的小“八分”。父亲喜欢报纸,渴望工作,自己编不成报了,就把全部心血倾注到儿子那份小小的厂报上。据母亲讲,那一段时间父亲最盼来信。厂报到手后,戴上老花镜,趴在小炕桌上左看右改,改完尽快寄出。 时光飞快流逝,一晃我读了研究生,当了理论研究人员,从辽宁调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了美国。我的眼角渐渐有了皱纹,父亲则更多了。而只要两个有皱纹的男人天各一方,父亲就依然给儿子写信不辍,我晚睡晚起,吞云吐雾,他劝我生活规律,早日戒烟。我想使自己的文字风趣一些,他让我时刻警惕油滑。听说我在异邦开一辆旧车满世界游荡,他又反复告诫我要注意安全。父亲没有驾车经验,因此他的提醒有时显得笨拙,比如让我“尽量贴着马路边慢开”,等等。每信结尾,仍有两个严肃而工整的大字,却不是我早年熟悉的“父示”,而是悄然换成了“父字”。 看着苍劲的“父字”,我心中常涌出一种淡淡的伤感。 父亲属猴,今年80多岁了,现居沈阳,身体十分硬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