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光捐款 贫困大学生撒谎借学费

　　事件

　　6月14日，在社会资助下得以在高校求学的小伍向吕大爷借钱，说是要交档案管理费，加上房租、生活费，共要9000元。当大爷因拿不出钱心急如焚时，知情人却戳穿了小伍的谎言：他交档案管理费是假，欠学校学费是真……

　　我想不通，他这么多钱哪去了

　　资助老人吕恒威

　　73岁，成都华阳人，没有子女，一直靠背茶叶到阿坝、凉山一带卖茶为生。曾资助多名山区贫困学生，小伍（化名）是他资助时间最长，也是资助金额最多的一个。

　　手上没钱时，小伍会习惯性地想起他的干爹，吕大爷也会习惯性地有多少就给多少。10年了，两人都习惯了这种给予与接受的关系。

　　6月14日，小伍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说现在急需9000元钱才能顺利毕业，其中7000元是档案管理费，2000元是离校后的房租和押金。挂了电话后，小伍又匆匆赶到吕大爷家。看到小伍如此着急，吕大爷更是急上加急，他立即向媒体求助。但媒体的调查却证实，交档案管理费是借口，他实际上是欠学校6000多元学费。

　　吕大爷纳闷了，按照小伍四年来所获得的捐款，学费早该结清了，他的钱到哪儿去了？他为什么要骗他？

　　小伍父亲去世后，他“成了”他爹

　　“我正直一生，最讨厌的就是说谎的人。”6月21日，事情已过去整整一周了，但从阿坝卖茶刚回到家中的吕大爷一说起此事仍余怒未消。从15日出去，除去车马食宿费，这一趟背茶进山吕大爷仅赚了56元钱。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吕大爷就以卖茶为生。从成都进茶，到四川各地贩卖，最常去的是凉山、阿坝一带。大爷就是在卖茶途中结识了小伍的父亲。

　　1996年，小伍刚上初中时，开车的父亲死于车祸，家庭陷入困境，弟弟妹妹相继辍学，成绩优异的他也面临失学。当时，正在阿坝卖茶叶的吕大爷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找到桑平中学的校长，说服学校给小伍减免了部分学费，他则支付了剩下的学费。在他的资助下，小伍顺利读完了初中，并进入了重点中学威州中学。在初中和高中，大爷每个月都要为小伍买50斤米，还有其他生活必需品。2002年，小伍以632分的优异成绩成为阿坝州的高考理科第一名，来到成都某著名大学学习。

　　10年下来共资助了小伍多少钱，大爷说他从来没有计算过。

　　上大学后，他反而与我疏远了

　　天回镇万圣村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平房，就是吕大爷租住的家，租金每月50元。由于只有一间房，大爷便用一幅布帘将房间隔成了两半，一半厨房，一半卧室。房间里没有什么家电，电饭煲还是去年新结了老伴廖婆婆之后买的。

　　一年大部分时间里，吕大爷都背着100多斤重的茶篓，奔走在崇山峻岭之间，有时为了找到一个有人的寨子，他要走上三四十里山路。

　　由于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从去年开始，除了小伍，他停止了对其他孩子的资助。“我对任何一个娃娃都一样。”性格耿直的他不想过多流露对小伍的感情，“娃娃嘛，我想等他们长大成人就算了。”

　　前前后后他一共资助了8个娃娃，好几个已经成家了，每年过年还带着孩子来看他。但他一直认为小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我管不了了，他长大了”

　　“我想不通，他这么多钱到底哪里去了。”吕大爷猛吸了几口旱烟，摇头道。

　　吕大爷说，小伍成为阿坝理科第一名后，当时村上、乡上、学校为他筹集了好几千元钱。去年6月，小伍突然找到他，说还差1万8千元钱，无奈之下他只得求助媒体，为小伍争取到1万3千多元捐款。四年中，小伍共接受社会各界捐款5万余元。大四时，考虑到临近毕业聚会多，他还多给了他几百元钱。

　　“除了性格有点孤傲，他还是个好娃娃。”但在小伍上大学之后，吕大爷觉得他与他越来越疏远了。直到大一下学期，他才从别处打听到了小伍的电话，到大二下学期才知道他有了手机。“我平时打电话过去，他总说有事很忙，一般在缺钱时才会主动打电话过来。”吕大爷叹息道，他时常教育小伍，对家乡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特别是高中时长期给他送粮的那个师傅，每年回家要向别人问好，但他到阿坝却了解到，小伍只在去年跟对方打过一次招呼，还是在他的反复要求下。

　　昨晨，73岁的吕大爷又挑着茶担子进山卖茶了。对于小伍，大爷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我管不了了，他长大了，自己去改正就是了。”他坚持认为是环境的变化导致了小伍的变化。

　　大学四年捐助情况及用途

　　汶川一家药厂：6750元＋每个月300元生活费（共5个月）。

　　一家证券机构：3万元（由县文教局保管，在3年内分3次给小伍，每次一万元，最后一笔是在2005年给的）。

　　2003年，四川省人民医院团工委资助1000元。

　　2005年，通过媒体帮助，收到社会资助13000余元。

　　吕大爷：大学四年期间的资助不到1000元。“我很少去他那里，他有时10元，20元的给”。

　　其中汶川一家药厂资助的6750元直接缴纳了大一的学费。2005年收到的社会资助缴纳了大二和大三的学费，3年学费约19000元。从2002年9月入学，到2005年2月买手机前，生活费约为300元一月，之后到今，生活费约为400元一月。买手机花了1100元。考研报了4个辅导班，加上买书等费用，约4000元。找工作花费约3000元。大二打了一学年网络游戏，花费“记不清了”。除去网络游戏的开支，各项花费约42100元。

　　每年寒暑假和五一、国庆大假都会回家，贴补一些家用，给家里买了一台彩电，安装了闭路电视，也花了一些钱。（本账目由小伍本人提供）

　　反思

　　如何监管爱心资助

　　 小伍就读高校学工部一位负责人介绍，学校为在校就读的贫困生提供了多种奖助学金。同时为了保证这些奖助学金能够用在恰当之处，学校进行了有效监管。获得资助的学生，如违反校纪校规受到通报批评或者纪律处分，考试不及格，日常生活铺张浪费，有不恰当消费行为者，将被暂停直至追回已获得的资助。

　　“由于小伍接受的社会捐助并未通过学校，因此很难监管。”该负责人表示，出现这样的事，不应该把所有问题和责任都算在小伍身上，其实社会捐助方在捐出善款的同时，最好是将捐助情况告知学校，让学校有效监管，使受助生能更合理的使用善款。同时，社会、学校也应该在给予物质资助的同时，教会他们感恩。

　　小伍所在学院党总支副书记表示，这件事也反映出一些大学生自我管理能力较差，过分依赖社会捐助。“其实这件事，教育也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对贫困生的管理怎样才有效？学生如何做人？如何学会生存？这些都值得教育者反思。

　　撒谎，是不想让大爷着急

　　受助学生小伍

　　23岁，阿坝汶川人，在吕大爷和当地学校的帮助下，2002年以阿坝州理科第一名的身份进入成都某著名大学，大学期间一直受到吕大爷和爱心企业、爱心人士的资助，今年毕业。

　　经过多日的电话和短信沟通，6月23日下午，小伍终于同意和记者见面谈谈。在学院党总支办公室，记者见到了身高不足1米7的他，个子结实，皮肤微黑，戴着一副眼镜。交谈中，记者发现小伍并不像学校有关负责人所说的那么内向。

　　“在老师、同学、媒体和社会各界的帮助下，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小伍这样开场。他说，他当初之所以那么做，是不想让大爷知道真相着急，因为他了解大爷的性格。

　　他说，事情发生后，他的压力很大，但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调整自己的心态，目前心态不错，正忙着毕业的事和找工作。

　　“我伤了他的心。过段时间，等大爷平静点了再去看他。”

　　小伍说，他来自汶川县的一个小村子，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父亲车祸去世后家里的经济情况越来越糟。他喜欢读书，也深知读书是他惟一的出路，因此他一直都很刻苦。他说，高中自己学得很苦。

　　说到成为当年阿坝州理科第一名的事，小伍充满自信：“意料中的事。”

　　面对面

　　没人监管

　　这么多钱真不知咋花

　　成都商报：进入大学后，为何成绩不是很理想？

　　小伍：进入大学后对自己要求放松了，高中学得太累了。大学里空闲时间比较多，为了填补精神上的空虚和消磨时间，大二打了一学年的游戏，有时会旷课，有时会打通宵。

　　成都商报：你怎么看待自己家的贫困？

　　小伍：我对物质的要求不高，贫困是我的财富，我并不羡慕那些家境比我好的同学，我也不会和他们攀比。大学期间基本没买什么衣服，只是为找工作买了身西服，花了1000多点。

　　成都商报：你觉得吕大爷是个怎样的人？

　　小伍：一个淳朴的人，很热心，性子很直，容易激动。我感谢他，曾说过将来我养他，但我们彼此了解不深。（出了这件事），我不恨他。

　　成都商报：2005年通过向媒体求助获得13000多元的社会资助，有没有觉得钱来得太容易了？

　　小伍：不容易，我还跑了很多次。（记者插话：跑了很多次？）媒体要采访，我要配合。我很感激那些好心人的帮助。

　　成都商报：为什么没有申请助学贷款？

　　小伍：当时想到社会资助比较多，够用。

　　成都商报：后来为什么不够呢？为什么将社会捐款拿来打游戏和贴补家用？

　　小伍：我也知道用来打游戏不对，但当时控制不了自己。（贴补家用？）我觉得那是我用自己的成绩挣来的，比较多，我一个人用不完。到了大三才发现钱不够。

　　成都商报：回头来看，自己得到这么多社会资助，你觉得应该怎么花呢？

　　小伍：社会资助，够用就行了。还应该有一点监管，我得到的是有点多，反而不知道怎么花了。

　　他人眼中的小伍

　　室友：他不像这样的人

　　得得小伍的事后，小伍同寝室的同学一脸震惊。同学小磊说，“即便小伍欺骗了他干爹，也肯定是有苦衷的。”

　　据他们称，在平日的相处中，小伍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好哥们。“有什么事找他帮忙，只要帮得上的，他从来不拒绝。”室友小康说，寝室里的卫生，也基本上是小伍一个人包了。生活上，小伍也很简朴，大一到大三，小伍穿的鞋子都是他妈妈亲手做的布鞋，直到大四毕业前夕，靠实习单位发的一点补助，他才给自己买了一身好点的衣服。室友们提到，有一段时间，小伍比较喜欢打网络游戏，但也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那小伍的钱究竟花到哪里去了？室友们表示这是他的个人隐私，小伍从来没有说起过。

　　学校：这孩子本质不坏

　　“其实这孩子本质不坏，可能一时糊涂才撒了个谎。”提起此事，小伍所在学院负责学生工作的党总支副书记这样说道。他说，这事对小伍的打击很大，学院也多次找小伍谈心，同时对他如何使用社会资助的情况进行了解。

　　据该副书记介绍，小伍在校表现一般，学习成绩在班上属中下水平，有6门课程重修合格。因为是贫困生，学院一直很关心他。据他们了解，小伍平时不多言不多语，性格内向，比较老实。现在，小伍还欠着学校一年6000余元的学费，毕业证和学位证因此将被缓发。不过该副书记表示，小伍可以申请减免一部分费用。

　　据了解，该校针对贫困生有多种资助。大多数贫困生选择的助学贷款，只要提出申请并符合条件几乎都能申请到，但小伍没提出过申请。以小伍的成绩，曾经有两学期可以申请贫困生奖学金，每个月有两百多元的生活补助，但他也放弃了申请。即使成绩不理想，有困难时，还有临时困难补助可以申请，但小伍仍然没有申请。“可能是觉得自己有社会资助吧。”据他说，小伍是目前他们学院本科生中收到社会资助最多的贫困生。

　　实习单位：他太令我们失望了

　　据了解，从今年4月开始，小伍便开始在某市级单位实习。小伍所在部门副主任吴先生称，当时30多个应届毕业生来单位自荐，他们从中选了两个，小伍是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是名研究生。

　　“小伍当时的条件看起来很突出，来自名牌大学基地班。”不过吴先生更看重的是，小伍是来自贫困山区的尖子生，靠资助才走到今天，他想小伍应该能吃苦。

　　然而两个月实习期下来，吴先生失望了。小伍总时不时地请假，工作能力也不突出，写出来的报告不尽如人意。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小伍的工作态度。有次上班时间，小伍竟趴在办公桌上睡觉，把他叫醒后，他还抹着眼睛东张西望，似乎找不到方向。

　　6月19日，该单位提前中止了小伍的实习期，“他离我们之前的期望值太远了”。

　　本组稿件由记者 高雄 刘婷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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