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药代表怒揭药医勾结黑幕

　　林敏(化名)的孩子今年刚满一岁。她说不想让儿子这么小年纪，就成为一个没妈的孩子，所以她不当医药代表了。

　　林敏是在今年4月份退出医药代表生涯的。6月29日，“医药代表向医生行贿”被正式列为商业贿赂的一种，写进了《刑法》修正案。听到这个消息，已“金盆洗手”的林敏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但这并不能减轻她几年药代生涯所承受的压力。

　　与其他医药代表不同的是，林敏给记者打电话举报医药黑幕，不再停留在揭露医药黑幕的现象上。她勇敢地将她所代理过的药品的详细操作方式，甚至具体到每一个品种的利益分配比例和金额和盘托出。她说，她之所以要说出来，目的就是给自己减压，“说出来就轻松了！”她多次这样说。

　　医院自查揪出“黑医生”

　　<第一次电话>

　　五大药品回扣详情

　　今年6月下旬的一天，林敏打进本报的新闻热线，约定在第二天与记者详谈。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她拒绝任何形式的面访。

　　第二天下午3时许，林敏的电话准时在办公室响起。电话那头传来颇为激动的声音：“我是最近才看到你们的‘撕开医药惊人黑幕’系列报道的，我想给你们提供一个真实的案例。”记者试探着提出见面的要求。林敏说：“我给你讲的情况，你随时可以去医院调查。但我不能和你见面，因为我还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请你一定理解。”

　　林敏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曝光了五大药品在湖南AB医院(化名)的销售情况。

　　林敏说，她所服务的这家医药公司在AB医院有很多产品，为老板服务的医药代表也有很多人。她一共为这家公司做了五种产品的代理，两个针剂，两个片剂，再加一个心脑血管用药。

　　林敏说：“我代理的两个片剂分别是世葆扶和施博。由浙江某厂生产的世葆芙学名司铂沙星。这种药在AB医院的零售价是61.1元，但每开一盒要给医生25元，我可以得2元提成。但实际上老板的成本价估计在5元左右，老板的利润也是5元左右，中间还有几十元的差价去向不明。施博是由印度兰博西(音)制药厂生产的药品，我们老板做这个产品的湖南代理。原来的销售价为64.5元，后来又降到59.7元，再后来又涨到60多元。这种药给医生的回扣是每盒18元，我的提成是2元。”

　　除世葆芙与施博外，林敏代理的另外两种针剂在AB医院的利益分配方式也非常清晰。头孢类针剂舒萨林零售价40元左右，给医生的回扣为每支15元，林敏得提成1.5 元。阿奇霉素每支零售价42元，医生得18元，林敏自己得0.5元。

　　林敏代理的心脑血管用药滋心阴胶囊每盒的零售价为32元，医生的回扣为13元，林敏的提成为3元。

　　<第二次电话>

　　医生虚报用药量胁迫药代

　　林敏第二次给记者打来电话是两天后的一个下午。

　　由于她反映的情况是本省一家大型的综合性医院，为求证她所反映情况的真实性，在林敏打来第二个电话的前一天，记者前往该大型医院纪委，将林敏反映的情况作了通报。正在等待医院方面就相关情况进行调查的结果时，6月23日，林敏打给记者的第二个电话又响了起来。

　　在第二次电话中，记者与林敏就她亲身经历的药代生涯中的操作方式进行了对话。

　　记者：你所代理的这些药品主要是哪些科室？

　　林敏：这五种药每个科室都用得上，但针剂以门诊和内科为主，急诊、病房、其他各个科室我们都去联系。

　　记者：在你所接触的医生当中，是否也有你认为‘好’一点的医生？

　　林敏：如果你不是医药代表，你就真的没办法想象那些医生有多黑。我所接触的医生既有悄悄在抽屉中划正字的，也有到结账时随意报数的，这些人如果你不按他报的数量给他结账，他马上就会在下个月不开你的药，让你再次厚着脸皮去求他。因此，我们以前本来可以有四到五千元提成，但现在也就二到三千元的样子。降下来的钱基本上都是用来贴补了医生虚报的那部分回扣。不过，也有极少数医生，你给他多少就是多少，从来不问也从来不对数的，这样的医生在我们的眼里，已经算是最好的医生了。

　　记者：如果你将医生的回扣结账慢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林敏：我们一般是月底与医生结账，不超过最后一天的中午12时。如果不按时送到的话，他就会停开药。

　　记者：老板对你们有激励措施吗？”

　　林敏：有，以世葆芙为例，当月总销量如果超过1000盒，就每盒奖励1元，1000盒老板会给我2.8万元，除去医生的2.5万元以外，我可以得到3000元。

　　<第三次电话>

　　老板建立家族式销售链

　　记者前后两次与林敏通过电话后，将情况向当事医院的纪委负责人进行了通报。医院方面希望记者在下次与林敏通电话时，将举报范围进一步缩小，以方便他们进行调查工作。纪委负责人对记者说：“这样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一些，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具体查下去。如果那位医药代表愿意站出来说话，我们会对她实行奖励，悬赏2000元，并对她进行保护。”

　　7月4日，是记者约定与林敏再次电话采访的时间。

　　记者提出：“你反映的情况我们已向医院有关部门进行了转达。你能不能将情况讲得更具体一点，以方便他们开展调查？”

　　林敏表示出了极大的顾虑。“我只是想把我知道的情况讲出来，并不针对谁。”林敏说。

　　在记者转达医院纪委负责人的承诺后，林敏说：“我们的老板在这个医院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不仅她的妻子是科室里的医生，他自己的父母、妻子的父母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四位老人甚至还是这个医院的知名教授。”

　　“那他们开的药，老板也会给你结算提成吗？”记者问道。

　　“不会。只要是他们开的药，老板就将数量统出去。我只能得到其他医生开这些药时的提成。老板实际上在这个医院有一个家族式的销售网络了。”林敏回答。

　　这次采访结束的两天后，林敏再次打来电话。这次，她将举报范围再次缩小，提到了耳鼻喉科的彭某和内科的罗某。“这两个人有的是自己做药，有的是开药比例较大。”

　　调查反馈

　　医院揪出“黑医生”

　　7月7日，湖南AB医院纪委负责人主动约见记者。

　　“打击商业贿赂是我们近期的工作重点，通过你们媒体向我们反映的情况，医院方面非常重视，分两路开展了调查工作。”据这位负责人介绍，AB医院纪委根据林敏指称的五种药名，找到了经销该药的某医药公司总经理黄某和具体负责这五种药管理工作的陈某。两位药商在AB医院纪委办公室，就相关情况进行了说明，并作了调查笔录。

　　尽管两名药商否认这些药有回扣，但医院最终还是作出了停止世葆芙在该医院销售的决定。

　　“为什么只停一种药呢？”记者问。

　　“如果五种药全部停掉，这家公司就面临关闭。有些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该医院纪委工作人员回答。

　　除了找药商了解情况外，AB医药纪委还对林敏反映的两名医生的情况进行了排查式调查。

　　这位纪委负责人说，我们将耳鼻喉科所有姓彭的医生，全部进行了问询调查。最后确定了林敏所称彭医生的具体姓名。同样，在内科也对姓罗的医生进行了调查。“调查还在进行当中。”这位纪委负责人说，“从现在起到9月30日止，是全体医务人员自查自纠的阶段，前段时间也有部分医生主动向纪委上交红包。医生收受红包在以前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但在自查自纠阶段还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必定会受到严惩。最近修改的《刑法》对这种行为已经进行了明确的定性。”

　　本报记者 朱春先/文 伏志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