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世界杯赌球内幕:白血病患者成赌球总代理商

警方捣毁赌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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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球之殇

　　“我没杀人也没抢劫，每天还要花三四百元医药费，只是赌下球，凭什么抓我？”株洲警方抓获张曙光时，这名患有重病的犯罪嫌疑人这样为自己辩解。赌瘾，有时比绝症更可怕。

　　一边是激情四射的绿茵场，一边是乌烟瘴气的赌场，天使和魔鬼，就站在一个黑白相间的皮球两边。有人这样形容足球和赌球的关系。几乎与本届世界杯一样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名叫任杰的人，他的网名叫 “哭球”。因为赌球，他从百万富翁到一无所有。今年，为了不让更多的人陷入赌球泥淖，他专门组织了民间反赌球联盟。7月12日晚10时多，任杰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世界杯结束了，但联赛马上就开始了，他一定要把反赌球进行到底。

　　一名重症患者的发财梦

　　7月1日下午，在湖南省株洲市石峰区的一间普通民房内，众多赌球者兴奋地来这里兑换自己赌球赢的钱。突然，株洲市公安局治安大队的民警不期而至。

　　这一次，株洲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在掌握大量证据后，兵分五路一共抓获网络赌球涉案人员18名，涉及资金高达数千万元。

　　“张曙光被抓获后，连稀饭都吃不下，经了解我们才知道他是白血病患者。”一位办案民警对记者说。尽管早在世界杯开赛前的6月7日，株洲市公安局就召集城区所有KTV、夜总会等娱乐场所业主，警告如果组织参与赌球者将严惩不贷，但张曙光对禁令充耳不闻，决定赌一把再说。

　　张曙光很快成为境外一家赌博公司在株洲的总代理商，他和合伙人买了一台电脑，从网络赌博公司租了一个账号，购进一个投注的网络平台，再通过亲戚、朋友、熟人分设22个下线，每个下线各设一个账号，再通过其亲戚、朋友和熟人，组织网民在网上投注赌球，这些赌民大多是来自株洲市冶炼厂、田心、

　　公安部门的及时打击，击碎了张曙光的发财梦，也间接保护了一些人的财产。案发后，一名女赌民庆幸地对办案民警说：“要不是你们抓了我，7月1日晚我肯定会下更大的注赌巴西队赢，我起码少输掉几万元钱。”

　　赌球的恶之花正在全国蔓延盛开。

　　2006年世界杯已尘埃落定，国际足联(FIFA)赚了数十亿美元，但并不是最大赢家，全球博彩公司的赌球金额达到100亿欧元(折合人民币1000亿元)，成为迄今为止赌球金额最多的体育项目，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中国。单是与赌城澳门紧邻的广东，这一届世界杯期间投注的“黑市赌波”金额就可能高达100亿元，内地世界杯期间的总体投注额据估算可能达到500亿元。

　　陆续走进央视《新闻会客厅》、《今日说法》栏目的任杰，勇敢地向社会袒露了自己的赌球经历：对于一些看球赛的人来说，球场已经不再是一个欢乐的竞技场，而变成了一个命运的赌场，带来的后果可能是妻离子散，甚至是家破人亡！

　　一场席卷全国的“赌球风”

　　从沿海到内地，从酒吧到网络，赌球随处可见。据统计，每年我国通过各种渠道流失到境外的赌博资金达上千亿元，相当于2003年全国福彩、体彩发行总额的15倍，几乎等同于2004年全国旅游业的总收入，超过6000亿元。

　　经湖南警方初步统计，目前已查处10余起利用世界杯进行的赌博活动，其中最大的一起网络赌博案涉案金额达6亿多元；

　　在北京，7月1日晚警方出动60多名警力，抓获犯罪嫌疑人12名，其中郭某是境外赌博公司设在大陆的总代理，其赌博账户两月内就接受下注金额1.8亿元；

　　在广东，赌球已深入高校。广州一名因赌球输了7万元的大学生表示，地下赌博集团千方百计在校园物色代理人，有保安、超市老板，还有在校学生；

　　在四川，6月中旬成都市公安局成功摧毁地下网络赌球公司 “金利国际娱乐有限公司”。该公司赌球网站有注册会员赌徒2000余人，主要集中在广州、深圳、上海等沿海地区……

　　赌球造成的非法洗钱和资金流失逐年增加，让人担心国家的金融安全，但更容易发生的是：赌球者在输钱后有想死或者想犯罪的冲动。

　　一个百万富翁的生死赌路

　　7月12日晚10时多，任杰还在网上劝慰一些输钱的赌球者。他告诉记者，现在向他求助的人太多了，他打算开一家烤鱼店，吸纳那些赌球输光的人。而他自己的赌球经历，也跌宕起伏得犹如一部电影。

　　1992年，只有高中学历的重庆农村青年任杰独自赴京奋斗，先从广告公司业务员做起，奋斗数年做到业务经理。1997年，任杰开始创业，5年后终于成为“北京中产阶层”：有房有车，外加近200万元的储蓄。

　　2002年，在万千中国球迷的热泪中，中国队第一次闯入世界杯，球迷人数成倍增长，一些人在地下庄家的煽动下开始赌球。任杰也“出手”了，最开始每次只下几百元。后来，从1000元到5000元，再到5万元，在不断的数字累加中，任杰把手头的积蓄和公司的资产输了个精光，还欠下100万元赌债，最困难的时候，给3岁的孩子买个2元的零食都买不起。

　　此时任杰已陷入绝境，他首先想到的是投河，老婆追上来说：“你要总结教训，而不是逃避责任，人活着不光是为了自己，得为老婆孩子和父母活着，这样才是个男人，你死后账还在，我们怎么办？”

　　在家人的苦心劝慰下，任杰渐渐清醒过来，他立誓：即使穷到卖血的地步也绝不赌球！在舆论的推动下，任杰还通过网络博客发起成立了全国首个民间反赌球联盟。

　　一个二级代理的背井离乡

　　罗为朝，广东省韶关市人，他是任杰救助的众多赌球者之一。记者在6月中旬联系他时，他正在为刚刚找到的工作要交1500元押金犯愁。最后，任杰给了他500元，他才得到那份工作。在任杰的鼓励下，30岁的罗为朝走向新生，但为了躲避赌债，他不敢回家乡，只能在外地打工。

　　罗为朝的赌球生涯从2002年6月22日晚开始，这天是他26岁生日。在一间卡拉OK包房里，他认识了庄家阿文，“他给了我投注的网址，都说新手运气好，那晚我赢了差不多2个月的工资”。此后，罗为朝越陷越深，1个月时间就把之前赢的钱输光了。“我不想再赌了，但朋友和庄家不断游说，我只好继续赌，结果3个多月赢了11万多元”。他把工作辞了，回到家乡和女朋友结婚，还开了个小店。

　　但是，平静的生活只经历了两年。“2004年6月欧洲杯期间，一个要好的兄弟打电话给我，说他有个朋友给了他一个投注网的平台，要收10万元押金，他钱不够想找我借点，平台由我来操作，客户他去找，赢钱和输钱都平分。我考虑几天后就答应了他。”在做赌球代理的近两年时间里，罗为朝被公安处理过3次，但每次都是罚款了事。后来，另一名代理商暗中修改了罗的注单，仅两周他就亏了60多万元，上级代理便把他操作的平台关了。“这个时候我没有选择收手，反而急于扳本，从朋友手里拿了个100万注码的投注网，又开始更疯狂地赌球。”运气没有第二次眷顾罗为朝，输红眼的他开始找朋友骗钱，连父母卖猪卖粮食的血汗钱都被他骗走了。

　　令罗为朝最愧疚的是，老婆坐月子时，他居然买不起几只鸡为她补身体。后来债主们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只好去流浪。“很多次我想过去偷去抢，可马上又想到绝不能再错第二次了！我现在每天都在挣扎，也许某一天，我真的会像梦里一样——从大桥或者高楼跳下去！”悲剧最终没有发生，任杰的鼓励和支持，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一个赌局背后的几许真实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与足球赌博相关的网站大约有2300多个，而中文网站有330个。罗为朝向记者透露，设赌的庄家热衷于赌球，是因为他们的收益跟他们能拉来多少赌徒直接相关。庄家不仅可在每一个参赌的人身上至少获得1.5%的抽头，而且可以从赌博公司的盈利中得到一定分成，只要不参与下注，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任杰说，赌球的规则完全由庄家，也就是赌博网站来制定，登陆网站，就能看到当晚比赛的盘口，也就是这些“单式、走地、波胆、标准盘、让球、大小盘”等一系列专业术语。通常在比赛前几个小时，赌博公司最新的盘口就会显示出来，然后就等着众多赌徒大把大把地下注。

　　任杰透露, 赌球公司每次推出的赌盘 “技术含量”都较高，一般不会出现下注一边倒的局面，以下注1000万元，1：0.8赔率为例，输了要赔1000万元，而赢了只得800万元；万一出现一边倒的局面，赌球公司就会想尽办法平衡人们下注的方向，万一平衡不了，就会把风险投向境外赌场，或在庄家之间互相联合来对冲风险，这样无论输赢，庄家都有差额的20%利润。

　　幕后操控网络赌球的，绝大多数是设在境外的赌博公司，他们建立起一个金字塔形的庄家网络，首先会在境内发展一个总代理人也就是大庄家，提供大量账号和密码，然后大庄家再向下发展二级庄家，把部分账号和密码分配给他，再由二级庄家向下发展级别更小数量更多的小庄家，让他们去联系赌徒，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五级架构的金字塔。

　　打击和监管的效果有限

　　中国政府对于赌球的打击主要依据《刑法》和《治安管理处罚法》。目前《刑法》中规定三种情况为赌博罪，即以盈利为目的的聚众赌博、开设赌场或以赌博为业，“前两者比较好界定，但后者如果是业余时间在玩，很难构成犯罪，只是一般违法行为。”一位法学博士说。

　　让公安机关更头疼的是，他们费尽周折抓获的网络赌球案的嫌疑人，可能受到的法律制裁与他们的涉案金额相比相当悬殊。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以营利为目的，为赌博提供条件的，情节严重的处五百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罚款。《刑法》同时规定，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可以并处罚金。

　　今年1月13日，一起涉案赌资达1.2亿元的网络赌球案在北京市石景山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其主犯王某因犯赌博罪仅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零6个月；此前，涉案金额高达6亿元的京城“网络赌球第一案”的庄家顾联宝被判有期徒刑两年半……

　　最多判刑三年，这就如同隔靴搔痒。有人开玩笑说，坐完三年牢，还来得及赶上下一届世界杯继续赌球。

　　赌球

　　真是条不归路

　　任杰致全国赌球者的一封信

　　采访结束之际，国内首个民间反赌球联盟发起人任杰向记者提出一个要求：想借本报平台，给全国赌球者写一封劝慰信。我们答应了这个要求，作为一家弘扬正义和人性的媒体，我们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不能让赌球的恶之花再继续蔓延下去了！

　　“任哥：我实在没办法了，因为在世界杯期间又赌输了10多万，加上高利贷利息，我现在有近50万外债。我已经被人看起来，这是我在自杀前给你写的一封遗书，我特别后悔没听你的话，来生我一定做个好人，不赌了，与你一起建立反赌球联盟……”

　　这是一位赌球者写给我的绝笔信。我自责，是因为我最终没能挽救他的生命；我愤怒，是因为赌球又吞噬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我悲哀，是因为赌球离我们如此之近，近到上网一搜，买份报纸一看，就能找到赌球网站；我欣慰，是因为我挽救了不少生命，让我看到我渺小的力量产生的光芒！

　　现在赌球者多如牛毛，在这届世界杯来临前，有不少以前不赌球的，已经戒赌的，还有正在赌的，都准备在世界杯期间“发财”。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的，结果都会走向一个怪圈：进入期—加码期—犹豫期—疯狂期—绝路期—自杀期。

　　据媒体报道，在世界杯期间我国球迷死亡人数是7人，居世界之首，多么叫人痛心啊！中

　　世界杯结束了，可赌球的人却又进入了另一个循环——赌联赛。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根据反赌球联盟会成员提供的信息，到现在为止，死于赌球自杀的人已经超过45人！我多么希望大家珍爱生命，远离赌球啊！

　　本报记者 欧阳毅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