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妹被疑偷窃坠楼身亡续：姐姐感叹世态炎凉

　　本报讯 (记者 胡明发) 年仅23岁的江西少女刘春香，为了实现带妹妹刘凤莲的骨灰回老家的愿望，竟在异地他乡流浪漂泊了300多天，最后在媒体介入和市领导的批示下，总算夙愿已遂。然而，一纸协议又认定，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仍要承担47748元的丧葬费用。从满怀信心，相信社会到屡屡碰壁，再到领导批示出现转机。艰辛的历程、事态炎凉、戏剧性的变化，让这个原本涉世不深的农家姑娘不堪心灵重负。7月27日，回首往事，她潸然落泪，称人生观早已发生改变，非常后悔“当初没有报考公务员”。

　　“疲倦得不想追下去了”

　　旁白：在料理完妹妹的丧事后，刘春香又咬着牙来了珠海。苦盼着法院找回酒吧老板黄卓勤的消息。倘若希望落空，她的家庭又将背上可能要数十年才能偿还的债务。

　　记者(以下简称记)：来珠海几天了？

　　刘春香(以下简称刘)：四五天了。因为当时(7月17日)只请了四天的假，所以还得照常上班，不能违背公司的规定。

　　记：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你能静下心来上班？

　　刘：说实话，我都不想将这个事追下去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虽然带走了妹妹的骨灰，但找不到酒吧老板黄卓勤，我家还得偿还殡葬管理处4万多块钱的债务呢！我来珠海上班，只是想等待香洲区人民法院快点找到酒吧老板的消息。

　　记：是不是感到特别疲倦？

　　刘：是，前所未有的疲倦和累。因为这个事，一个原本完整的家破碎了。大妹妹因此急出了胃出血，爸爸驾车精神恍惚结果翻了车，三个手指被压得粉碎。虽然社会上有人捐款，但我内心很不安宁，因为每接受一笔捐款，总是要欠下一个人情，心理负担很重。

　　“相信政府会主持公道”

　　旁白：得知妹妹噩耗后，让她感觉自己渺小如大海之一沙砾。但她仍然相信，有关部门会为草根阶层主持正义与公道。

　　记：在得知你妹妹出事的噩耗后，去年8月份只身来珠海调查死因，你害怕吗？

　　刘：失去妹妹的消息传来，感觉天都黑了一样，觉得死因非常蹊跷。但去珠海调查我并不害怕。

　　记：那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而你要调查出原因，需要非常专业的手段，这是公安民警才能干得了的活。在江西，你唯一去过的城市只是吉安，对城市生活也不熟悉，这种自信可能是一种盲目。

　　刘：当时，我并没有觉得盲目。到达珠海香洲的第一天，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灯红酒绿，奔驰

　　不过，我相信有关部门会为我做主。农民的孩子也是人，人都是平等的，有关部门应该管，也会给草根阶层主持正义与公道。

　　记：为什么会深信不疑？

　　刘：我看到过很多有关部门勤劳为民的事。既然妹妹死了，家里遭受了重创，作为死者家属，我去问个究竟，政府应该管的。

　　记：你最先接触哪个部门？

　　刘：从去年8月份开始，我最先接触的是公安部门，对方答复死因是自杀，不能作为刑事案立案。

　　记：你没有去申请法律援助吗？

　　刘：我也去过珠海市法律援助中心咨询，接待我的人说，我是外地户口，像我这种情况申请法律援助，必须回家乡开家庭经济压力大之类的证明。这也很难操作。我又放弃了。

　　记：劳动部门介入过此事吗？

　　刘：没有。有人告诉我，妹妹出事时，押金和身份证都扣在酒吧，而且还有一个月的工钱没有结清。于是我找到珠海市劳动局下属的劳动仲裁中心。但是被告知，不是他们的受理范围。

　　记：所以你只好要求将妹妹的遗体火化，早日将骨灰带回家。

　　刘：我无路可走，只能如此了。只是没想到实现这个愿望也拖了300多天。我都几乎给殡葬管理处的人下跪，但仍然无法实现夙愿。

　　记：如此多曲折，你什么感觉？

　　刘：一言难尽。我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身处惊涛骇浪，无助而彷徨。同时觉得以前自己懵懂无知，现实根本不是想像中那回事。

　　“波折后世态竟如此炎凉”

　　旁白：当社会群体维系应有的道德和同情心时，整个社会才会充满温暖的关爱。当刘春香因为妹妹一事被推向茫不可知的社会时，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记：当求助有关部门受理后，你为什么把视线转向了社会？

　　刘：那是没办法的选择。像我个人调查妹妹之死这件事，对于整个社会群体来说，并没有强制性的必须要履行的义务，社会的帮助大都是出于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基本道德和同情心。我能否成功就取决于社会给不给我这种同情心。

　　记：你感受到了你所说的“基本道德和同情心”吗？

　　刘：我更多的感受是社会的冷漠和世态的炎凉。很让人心寒。

　　记：何以说心寒？

　　刘：举个例子吧，因为从正面找不到线索，我打印了几百份“寻找线索启事”，想在一些小区内张贴。希望好心人提供帮助。只是事与愿违。有一天，我正在妹妹出事附近一个小区张贴“寻找线索启事”，结果差点被保安暴打一顿。

　　记：为什么打你？

　　刘：第一张刚张贴完，男保安要我必须一分钟之内将它撕掉，要撕得不留纸痕。我恳请他手下留情，他抬手就要打我，呵斥我赶紧走，否则就叫警察把我抓起来。我曾去妹妹上网的网吧查找线索，但被网吧老板拒绝了。

　　记：所以你觉得在社会上没有安全感。

　　刘：不是没有安全感，而是很不安全。在我妹妹出事前，父亲经常乐观地告诉我，社会是个蛮精彩的大舞台，要好好把握。在妹妹出事全家求助无门时，父亲悲观了，他一个劲催我放手算了，早回江西。他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女儿。

　　记：你能理解父亲吗？

　　刘：天下父母心，当然理解。

　　记：你最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刘：我曾经好几次想放弃。我老是这样鞭策自己：妹妹才19岁就离开人间，不说享受幸福就是连最起码的一个公道都没有讨回，甚至连她的骨灰都无法安葬故里。我要是放弃了追问，就对不起她的在天之灵，会后悔一辈子。

　　“好后悔没去报考

　　旁白：社会救助机制的缺位，无数的排斥、冷漠会给社会参与者带来不必要的苦难。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让刘春香改变观念，“好后悔当时没有报考公务员”。

　　记：回头看，这些经历给你带来些什么？

　　刘：由满怀信心到失望再到出现转机，再到问题仍悬而未决。这些经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很多观念因此而发生改变了。

　　记：哪些观念改变了？

　　刘：以前人家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现在我能理解这句话的沉重含义了。假如我家境宽裕点，手中有点钱，能多给法律代理人一些钱做妹妹死因的调查经费，早对酒吧老板申请诉讼财产保全，或许结果完全不一样。假如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妹妹也不会导致这样的惨剧。

　　记：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刘：是呀，我是出生于农村，是农民的女儿，这无法选择。但我错过了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记：什么机会？

　　刘：我原本可以报考国家公务员。2004年我大学毕业后，有人劝我去报考江西国家公务员。因为我喜欢自由，怕到政府机关上班不自由，所以放弃了。

　　记：现在为什么这么在意？

　　刘：因为从这件事情来看，这一切都归结于我家“没钱也没权势”。假如我考上公务员，一步步苦熬，哪怕在镇里村里做个小官，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家人不受欺负。

　　记：现在还有机会吗？

　　刘：现在已不太可能了。把妹妹的事情处理好后，我想学点技术多赚点钱，这样置身于社会，无论到哪里，自己和家庭都有一个基本保障。

　　《带妹妹骨灰回家》事件回顾

　　2005年5月2日，刘凤莲从江西遂川到珠海打工，后在拱北义福新村附近君爵酒吧工作。

　　2005年8月2日，刘凤莲被老板怀疑其偷东西后，坠楼而亡。

　　2005年10月26日，香洲区法院就此案开庭。

　　2006年4月，法庭判决老板黄卓勤有责任支付刘家12万元费用。官司赢了，可老板黄卓勤却不见踪影。在殡葬管理处存放了多时的妹妹终被火化，骨灰却因欠下殡葬管理处近5万元而被扣下。

　　2006年7月16日，此事引起珠海市政府关注，在一位副市长批示下，刘春香得以带妹妹骨灰回家。

　　2006年7月19、20日本报连续报道，问责社会救助机制和殡葬行业垄断行为。

　　7月20日，在接受本报采访时，珠海市民政局表示，珠海殡葬系统改革将在年内完成，将把殡葬系统由自负盈亏的企业改为事业单位，并实行收支两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