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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岁的“7·28”幸存者陈树仁回忆37年前牛田洋惊魂一刻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28日11:30 大华网-汕头都市报

  引子

  1969年7月28日,一个让所有“牛田洋人”不能忘怀的日子。当天清晨,一场百年未遇的狂风夹带着暴雨,滚滚黑云、遮天蔽日、风速以每秒58米的速度(汕头气象台记录资料,相当于18级台风)从南中国海狂奔直袭而来,风力借助着农历六月十五大潮汛期,掀卷起排山倒海的巨浪,将汕头市及周边沿海数千平方公里的村镇、农田全数吞没。牛田洋在这场
百年风灾中处于“首当其冲”,在这里抗风抢险的553位解放军官兵和大学生,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其中有83位大学生,他们壮志未酬,却用青春、生命和热血谱写了一段惊天动地的悲壮篇章。

  本报记者昨天专访了65岁的“7·28”幸存者、当时作为大学生到牛田洋锻炼的陈树仁,他向我们深情讲述了37年前大海潮袭汕时,在海上漂流十多小时的惊魂经历。

  每年的7月28日,对于陈树仁来说是个极不寻常的日子,每到这天他都会和曾与他一起在汕头牛田洋接受再教育,并且一同出生入死过的“牛友”们聚在一起,畅叙战友情。随着年岁的增加,已过花甲之年的陈树仁越来越珍惜相聚的时光,但此时他更多的是沉思和回忆,作为“7·28”幸存者,他只能以泪水追忆在37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海啸中丧生的战友们……

  台风来临前平静得反常

  1968年12月,从华南农业大学刚毕业不久的陈树仁被分配到汕头牛田洋部队农场接受工农兵再教育锻炼,当时和他一样从全国各地来此锻炼的大学生有2000余人,他们不仅要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还要负担种植及饲养任务。

  1969年7月27日中午12时左右,陈树仁和战友们在地里干完农活,在田头吃午餐,有线广播站播出汕头气象台的台风警报:12级强台风即将登陆,正面袭击汕头。所有连队顿时停止劳作,返回营地部署抗击台风工作。每个连队就地待命,部署方案是先保护围海大堤,若大堤保不住,力保第二道旧堤,若旧堤都保不住,那么部队将撤离到莲塘后面的山坡上。陈树仁回忆说,当时他和那些接受锻炼和再教育的大学生想法都很单纯简单,大家感觉很新鲜,特别是一些从内地来的同学还为能到海边看台风来袭时的海景感到高兴。

  晌午时分,牛田洋像被蒸笼笼罩般闷热,没有一丝海风。站在田里插秧,陈树仁突然感到大地一阵颤动,到了傍晚5时多,天边布满了火烧云,这些艳丽的云彩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奇异景观,他不知道,这种异常状况的背后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灾难!

  当晚9时,干了一天活的陈树仁和战友们累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早早熄灯上床睡觉。但陈树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邻床的战友张朝生刚从家里赶回来,也一样睡不着。陈树仁悄悄问他:“连队不是批你3天假期回潮阳,探望你重病在床的母亲吗?怎么假期还没完就提前回来了?台风来了,你母亲一个人在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能帮她?”张说:“在乡里听说有强台风来袭,我还怕没能赶回参加连队紧急集合抢险呢。关键时刻,是向解放军学习的好机会,所以就回来了。”张朝生是家中独子,父亲去世,他与母亲相依为命,而年迈多病的母亲为了供他上大学,连家里屋顶的杉木都拆下来变卖。让陈树仁想不到的是,这次的谈话竟是他们最后一次交谈,张朝生的提前归队似乎是要赴一个“死亡约会”。

  堤坝上的生离死别

  大约10时左右,有人通知要紧急集合待命。原来,团里通知每个连队都要有一位连长带领标兵班负责连夜巡查大堤的任务,陈树仁所在的西牛田洋某部队学生二连的二排四班是一个标兵班,他和战友们连夜出发。当晚没有路灯,黑沉沉的天没有一丝光亮,平时蛙声一片的稻田也出奇的寂静。走在前面的指导员打着手电筒带路,其他人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走在崎岖泥泞的道路上。陈树仁和战友们急行军了近1个小时,终于到达大堤5号水闸。先期到达的有线通讯班已经将线路从后方团部营地一直架设到了大堤前沿,无线班战士正紧张地调频呼叫,原本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标兵班战士们见此情景,也跟着紧张起来。陈树仁所在的连接到巡查两百米地段的任务,他们每两人一班次,轮值到天亮。陈树仁与班长陈业周被编在同一组。当时正是农历十五潮水大汛期,但那晚的大海沉寂得听不到浪涛拍击声,大堤上的老鼠到处乱窜忙着搬家。陈树仁和班长一边巡堤一边唠起家常来,班长说他已向连队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他还申请了假期,准备抢险一结束就回家与未婚妻完婚。

  到了28日早上7时左右,天空突然变成灰黑色,狂风暴雨也紧接着猛烈袭来,滔天大浪一个接一个地扑向大堤,大堤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喷水柱。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扛抬着沙包和石块进行堵压,有的干脆用身子堵上去。水闸边,渗漏喷出的水柱有一人多高,营长指挥着十多个揭阳专业打桩民工奋力堵水柱,但打下去的木桩一眨眼就被喷涌而出的水柱冲拔而去,最后,民工们累得抬不起椿槌,一个个喘着粗气倒在地上……到了8时多,支援部队冒着狂风暴雨涉水而来,其中也有陈树仁所在连队两个排的战士。大家看到熟悉的战友,兴奋地互相叫唤着彼此的名字和绰号。陈树仁和战友们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着一场悲壮的生离死别。经过一晚通宵达旦的巡逻,加上风雨袭击,大家又冷又饿,陈树仁和几名战友躲进一个倒塌的竹蓬内避风。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突然有人在蓬外大声催促:“快撤!部队已经撤走了!”原来,一切通讯已断绝,连上级通知撤退的3颗红色信号弹一出枪口就被大风雨吹得无影无踪。掉队的陈树仁和几名战友赶紧撤离,一路上,陈树仁看到到处是前方撤退部队遗弃的军衣帽、背包、席袋等物。途中,十几名帮忙抢险的民工正蹲在地上绝望地嚎啕大哭,不愿再继续撤退,陈树仁停下来用语录、用榜样来鼓舞他们,经过一番劝说,民工们终于爬起来和战士们一起前行。走了近百米,大家朦胧看到了前方正在撤离的大部队,内心的惧怕顿时一扫而光。可是上前一问才知,前方的堤坝已坍塌,聚集在这里的几百名战士都无法撤退,大家只能暂时返回大堤5号水闸。

  海上惊魂历险十余小时

  风越来越大,海浪排山倒海般地拍打上海堤,大家往回走了约百米,突然“哗啦”一声,前面的大堤被冲开一个大缺口,海水如瀑布一般狂泻而下,几百个人被困在几十米长的大堤上进退两难。缺口在不断扩大,大家互相拉扯搂抱着往中间挤。这时,一个十多米高的巨浪打过来,战士们纷纷爬在堤上,还没等大家缓过神来,第二个浪头打了过来,陈树仁被压挤在海堤的石篱上,他仿佛听到自己体内肋骨在吱吱作响,脑袋就像要爆炸一般,两眼直冒金星。当第三阵巨浪扑头盖脸地冲向大堤时,大堤抖动起来,有人惊喊:“堤崩了!”战士们应声被大浪冲卷向海中。刚刚还和陈树仁搂抱在一起的指导员、班长以及战友张朝生全都不见了,他透过风雨拼命呼喊他们的名字,但根本不见他们的踪影。

  护堤上冲落的石块纷纷砸来,陈树仁感到身上一阵阵热辣辣的刺痛。突然,远处一个竹篷屋如快艇般从水面漂过来,他来不及犹豫,在翻滚起伏的大浪中游了1000多米,追上竹篷爬上去。很快,约有十几个落水者也爬上这漂浮物,但小小的竹篷已承载不了这么多人。这时,一条3米长的大木板漂扑来,陈树仁侧身冒着被大浪刮走的危险,瞅准机会迅速伸脚截住木板,并和旁边的4名战士转移到木板上。又一个巨浪打来,聚在竹篷周围的人纷纷落水,而抱着木板的5个人,像抓着根救命稻草般在海中起伏隐现。陈树仁意识到,如果5个人仅靠这一根木头也许会“同归于尽”,所以当又一根木头漂过来时,他再次转移。但抱住一根木头的陈树仁犹如一片树叶般随波翻滚,体力很快不支。他急中生智,想起物理流体力学中十字形飞机在空中稳定颠簸气流的设计原理,又截了一根木头,将两根木头架在胸口夹挂成一个“十”字形,用两臂操控着。由于“十”字支架的平衡,陈树仁感觉比先前独木漂滚舒服多了。

  咸苦的海水把他的眼睛泡得肿痛无比,身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不知漂了多久,四周的海面已经看不到人影,也看不到陆地的方向,只有排山倒海的海浪依然如旧,陈树仁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睡觉,饥寒交迫,他将脸侧贴在水面上休息,他知道,只要一息尚存,就有获救的希望。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陈树仁一边在海面上漂荡着,一边回想生活的点滴。他想到了远在南洋的双亲、潮州老家的同学和亲友,甚至还想到自己如遭不测,亲友们会如何地悲伤……当陈树仁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风浪不知何时已小了很多,灰暗的天空竟然还露射出一道阳光,看着阳光的方向,他判断此时已是傍晚6时多了,他在海面上已经漂浮了十多个小时,但他无法判断自己的位置

  这时,海面上漂来一群木头桩,陈树仁意识到,如果卷进木桩群定会被撞得头破血流,于是拼命蹬水,并眼疾手快地抓住身边漂浮的一个席袋罩在肩背上,出人意料的是这席袋不仅避风寒,还起到风帆的作用,帮助他顺利逃离危险区。筋疲力尽的陈树仁不经意地向四周张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方隐约有一座大山!为了证实不是幻觉,陈树仁眨了眨眼,定睛一看心中顿时狂喜:“没错,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大山!陆地,是陆地!”

  笑容与泪水交织在获救时刻

  陈树仁拼命划水,大山越来越近,他可以看到山脚的陆地了,再近些,他甚至看到了暮霭中的树木、农舍,还有冉冉升起的炊烟。当他的脚踩到了水底的泥土时立即舍弃了那两条“救命木头”,兴奋地冲上岸并在海滩上跑了起来。突然脚底被什么东西刺中,一阵剧痛传遍全身,原来,他欣喜之下一不留神踩中了一枚钉在木板上的长钉,铁钉穿透他的脚掌,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陈树仁忍痛拔去铁钉,此前无暇顾及的全身多处伤痛此时一股脑儿涌来。

  岸上当时被海浪冲刷过后的烂堤段,与村庄之间已被海水隔断。堤上唯一可避风雨之处是一个残破的茅厕,陈树仁顾不得屎水横流,一屁股坐在里面,任满地蛆虫往身上爬。一会儿功夫,又有七八个逃难至此的人挤了进来,陈树仁觉得快要窒息,于是从人群爬出,躺倒在海堤上休息。天渐渐黑了下来,散落在堤坝上的伤员在呻吟,陈树仁拐着脚清点了躺在地上的人数,一共有34人(其中有十多位民工),如果晚间涨潮,海浪随时都能淹没这段低矮的大堤,那么这些伤员又将面临死亡威胁。

  陈树仁在人群中遇到了一名无线通讯班班长,他们商议着如何到达位于海堤正西面400米远处的小山求救,因为小山丛林后飘起的炊烟和隐约可闻的犬吠声说明有人居住。当时正是退潮,水流很急,陈树仁首先下水,凭着少年时期在韩江追逐杉木的经验,以“人”字形游法顺利抵达对岸,上岸后回头一望,看见紧跟其后的通讯班班长竟抱着一只鹅上岸了。陈树仁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责备道:“部队三大纪律你知道吗?哪能随便捡老百姓的东西?”那名战士解释说,因为担心自己没力气游过来,刚好看到一只鹅漂过来就当“救生圈”抱住了,而且周围老百姓在台风前已把牲畜全转移了,这鹅应该是部队饲养的。

  陈树仁和战友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朝炊烟方向走去。从村民口中得知,他们登陆的小岛名叫青屿。在一个祠堂的大埕口,几十名乡亲正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搭救部队落海人员,他们一见到两名战士便立即上前搀扶,并端来热腾腾的姜汤,一位阿婆还取来儿子的旧棉衣要给他穿上……两名战士感动得热泪盈眶。当晚,30多名难友每人向乡亲们开借条借了半公斤大米,煮成一大锅鹅肉粥,不一会儿功夫,大家把一大锅粥吃了个底朝天。在陈树仁的记忆中,这顿晚餐是他一生中吃过的最香甜的美食。

  次日,在生产队和搁浅在附近的货轮船长帮忙下,陈树仁和难友们终于在当天上午10时多登上了救援艇。让陈树仁想不到的是,当时和他一起上大堤抢险的两个排的40名战友,灾后回到连队只剩下9人,而与他一起上堤抗险的同班战士,只有他一人生还。

  陈树仁告诉记者,虽事隔多年,但每当有人问起他是如何从灾难中生还时,他都只能以泪水作答。为了不让记忆淡去,他还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整理核对当年不幸身亡的战友名单和部分事迹,作为对这些在抗风抢险中英勇牺牲的解放军官兵和大学生们最深切的悼念!本报记者刘拥光邓丹丹/文袁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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