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支队队长卧底黑帮 5年徘徊在天使魔鬼之间

　　绵阳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年仅35岁的刘晓辉现在终于“一身轻松起来”。

　　5年，一场警察与黑社会老大的“无间道”真实上演，硝烟之后，卧底黑帮的刘晓辉终于正面见人。

　　5年徘徊在天使和魔鬼之间，刘晓辉经历的是怎样的炼狱人生——

　　警察与黑老大上演 “无间道”

　　信报记者 李早 通讯员江斌 严国芳/文

　　神秘检举信

　　5年前的刘晓辉，行踪低调而神秘。

　　据说，尽管他在公安局上班，但却鲜少露面。没有人知道他家在何方，更没有人知道他跟什么人来往。甚至曾经一度有人怀疑，刘晓辉，这个刑警支队反黑大队的副大队长可能是畏罪潜逃了。

　　同事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

　　当刘晓辉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安局大院后的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检举信开始席卷绵阳市公安局、四川省省委，乃至于中纪委。

　　这些检举信中都在向有关领导呈述一个“事实”：公安局内部某某民警长期欺行霸市，曾经将人伤害致死。当地强奸妇女、放高利贷、收黑钱等不少恶性案件均与此人有关。而据检举人声称，这位某某民警不是别人，正是反黑大队的副队长刘晓辉。

　　反黑大队队长与黑势力勾结，这是何等重大的案件？中纪委领导在收到上百封这样的群众检举信后勃然大怒，责令地方严查警队内部的蛀虫，将害群之马绳之以法。

　　纪委的工作人员在这边热火朝天地查刘晓辉的底细，而绵阳市公安局的高层领导却在那边若无其事地办公。

　　有知情人声称，刘晓辉在其25岁那年主动要求当副大队长，不久后如愿以偿，并由此深得局内各位领导的信任。纪委工作人员严查刘晓辉时，局领导所表现出的暧昧态度，不禁让人心生疑窦：刘晓辉究竟是何许人物？凭什么得到局领导如此的袒护？

　　此时，公安局副局长王枫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纪委工作人员严查刘晓辉时，王枫总是找百般理由为刘晓辉辩解，并且声称：“我们清楚刘晓辉的为人。他绝对不可能去杀人放火。”

　　2001年8月7日，绵阳市所辖的江油市闹市发生了一起黑势力聚众斗欧的恶性案件，在双方厮杀过程中，有人受重伤，有人死亡。

　　就在这起恶性案件发生的第二天，距离江油100多公里外的绵阳，消失多日的刘晓辉又忽然像影子一样，悄然闪进了副局长王枫的办公室。

　　望着王枫，刘晓辉只说了一句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话：“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王枫轻拍着刘晓辉的肩，也只说了一句话：“你应该相信我们。”

　　在这以后，纪委工作人员严查刘晓辉的结果是无功而返。随即，刘晓辉又玩起了失踪，而那些检举信仍是如期而至地被送到各级政府领导的手中。

　　蒸发密令

　　顶着刑警支队反黑大队副队长名号的刘晓辉究竟是忠是奸？在他失踪的日子里，他究竟在干什么？

　　公安局里出了蛀虫，被群众写检举信揭发的事瞬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公安局内部也闹得人心惶惶。

　　刘晓辉的去向顿时成了一个谜。

　　就在刘晓辉短暂现身的前一天，江油市发生的这起大规模的黑社会斗殴事件，造成惨重的人员伤亡。而这起事件的主导者是一名叫赵晓东的男子。

　　赵晓东何许人也？

　　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江油市境内，赵晓东的名字可谓响彻全市，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笑面虎赵哥”。此人不是一般百姓，更非单纯的地痞流氓。据说，此人靠开设赌场起家，几年的时间里，江油及其周边地区已经遍布他的地下赌场和虚假公司。

　　在他身边，聚集的是一批习过武、身手矫健的好手，在社会上放高利贷大肆搜刮钱财。男人无钱还债就遭毒打，女人无钱还债就被迫卖淫。由于赵晓东的耳目众多，一旦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必定遭受打击报复的厄运。在江油市甚至一度出现谈赵晓东色变的状况。

　　赵晓东和刘晓辉并不认识，互相没有打过照面，更谈不上交情。然而，刘晓辉的失踪却与赵晓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2001年3月，时任刑警支队四大队副队长的刘晓辉被派往江油市，参与为期40天的治安整治。随身携带的，还有绵阳市公安局局领导委派给他的一道密令，这道密令的内容，就是要刘晓辉带领少数可靠的民警，对在江油市横行霸道的赵晓东团伙实施有效打击。

　　密令的内容只有刘晓辉本人和绵阳市公安局的两位局长了解。刘晓辉被局领导以半卧底身份，派往了江油，从此消失在了市公安局同事的视线里。

　　刘晓辉带着他的秘密专案组成员在江油市走访时发现，每当他们有意无意向当地人打听赵晓东的情况时，对方不是含含糊糊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就是干脆推脱，表示一无所知。调查进行了一周以后，刘晓辉连赵晓东是圆的还是扁的都还不清楚，更不用说执行密令上的任务。

　　赵晓东其人

　　打着“指导”治安整治的旗号，刘晓辉终日穿梭在江油市的各个茶楼和娱乐场所，很快与当地的混混打成一片，并且以兄弟相称，一个目的，他要接近赵晓东。

　　就在这时，刘晓辉结识了一个还关在监狱里的了解赵晓东的小兄弟。

　　半个月以后，这名刚刚出狱的“兄弟”给刘晓辉打来了电话： “辉哥，出事了，我帮不了你。你什么时候、跟什么人、和什么领导，在哪里开了什么协调会，会议内容是什么、会议记录，当天晚上就有警察主动送到了赵晓东家里。”

　　这个有点像电视剧里面的情节令刘晓辉有点发怵。协调会议是小范围召开的，如此隐蔽的事情居然可以当天晚上就把会议记录送到赵晓东家里，警察队伍有内鬼是必然的。

　　“首先是赵晓东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了，他发现了我的存在，我在明，他在暗，这对调查是很大的障碍。”刘晓辉说，“其次，警察队伍里面居然有内鬼，或者说这些内鬼究竟是谁，有多少人，我根本一无所知，可以说，几乎把调查逼上了绝路。”

　　无间较量

　　刘晓辉开始一遍又一遍思索当天开协调会时的情景。除了自己从绵阳市公安局带去的几名助手，剩下的就是江油市公安局的领导。究竟是谁将会议消息泄露给赵晓东，充当他的保护伞呢？

　　刘晓辉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素未平生的赵晓东和刘晓辉终于有了一次正面交手的机会。

　　一名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忽然给刘晓辉带了一个口讯，说是“赵哥”为了答谢“辉哥”的知遇之恩，愿意开价50万，条件是“辉哥”必须立刻停止对赵晓东的调查。

　　刘晓辉予以回绝。赵晓辉便威胁利诱30多名群众，让其捏造刘晓辉杀人放火、勾结黑社会的“事实”，诋毁刘晓辉的人格，在绵阳市内搞得满城风雨，逼得刘晓辉差点喘不过气来，甚至几次向市局领导提出辞职，要上访到北京去告状。

　　2001年10月28日，以刘晓辉为主要领导的秘密专案组成立。专案组只有5名成员，除了刘晓辉以外，其余4名也都来自绵阳市公安局，而他们只需要直接向市局两位局长汇报情况。

　　此时，他们仍然不知道内鬼是谁。为了方便办案，刘晓辉同专案组的4名成员住进了江油市公安局对面的一家宾馆，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扑克，喝茶，下棋，聊天。甚至对外放出话去，江油并没有什么事值得查的，根本不需要让他们来兴师动众的，大家都想回家，刻意表现出厌战的情绪。而到了晚上，专案组的5名成员开始对当初写检举信诬告刘晓辉的知情人进行调查。

　　“白天就是玩，打扑克，聊天，等江油市公安局的下班了过后，晚上才是我们真正工作的时间。”刘晓辉说，“我们找那些写检举信的知情人，找他们了解情况，但是，很奇怪的是，全部翻供。”

　　刘晓辉所说的全部翻供，是指那些曾经写检举信诬告他的知情人，在与他见过一次面后，第二次见面都清一色地翻供，打死不承认第一次的说法。很显然，这些与刘晓辉接触过的知情人，不是收了赵晓东的好处，就是受了他的威胁。

　　赵晓东不仅掌握了专案组的行踪，甚至预先切断了他们的信息源。赵晓东还放出话，“如果不能用50万元收买你，就用50万元收买你肩上的人头。”流言蜚语越传越烈，甚至一度传出刘晓辉会被绵阳市公安局调离刑警队的谣言。

　　就在这个时候，刘晓辉一直多方打听的第一位知情人终于与他取得了联系，并且同意再次见面。正是这次见面，又让刘晓辉了解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赵晓东一直在派人从移动通信调刘晓辉的手机单子。从通话号码分析通话的人、通话的内容，了解他和谁在取得联系，可能掌握哪些情报。

　　“这是当时我万万没想到的，赵晓东居然通过调我的手机单子来调查我的行踪。”刘晓辉说，“我是搞刑侦的，这么简单的侦查手段，我个人都没有回避过去，显然，赵晓东背后必定有懂行的人在指点。”

　　这个消息让刘晓辉既惊愕又欣慰，不管怎么说，内鬼不是自己身边的战友，这让他多少也松了口气。

　　江油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黄正明，副指导员何欣，中队长杨仁君等人悉数进入了刘晓辉的视线。作为搞刑侦的民警，黄正明、何欣不仅“懂行”，而且在当地“官位”相当，有参与到行动中的资格，会是他们为赵晓东提供保护吗？

　　随后他调查到，赵晓东不仅开设赌场、还开设多家典当行，注册假公司洗钱，常常在公共场合聚众斗殴。最严重的一次，在斗殴的过程中，当即将一人砍死。

　　“这个人太狡猾了，怎么抓他？我们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告他。”刘晓辉说，“王枫局长决定用最简单的一条罪名将他抓获。”

　　而那边，感到危机重重的赵晓东又开始寻求更大的保护伞。他的一个朋友告诉他认识中央公安部处级领导戴永良，于是，赵晓东将10万元汇到了戴的户头。

　　戴永良因工作关系认识了绵阳市公安局王枫副局长。在收到赵晓东的10万元汇款后，戴给王枫打了一个电话，拜托他“过问一下此事”，遭到王枫拒绝。而不知情的赵晓东以为花了钱就可以消灾，一直怀揣着30万元现金隐蔽在成都某地，2002年3月3日才潜回江油。

　　2002年3月6日，收网的时机到了。

　　这天傍晚，在江油市“晓东典当有限责任公司”，赵晓东与其合伙人杨代文，怀揣现金、金卡，准备远走高飞。

　　正当他们刚刚走到门外，大批荷枪实弹的民警突然出现。赵晓东束手就擒，杨代文则虚张声势：“你们这样对待纳税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在赵晓东名下的典当行、赌场内，他们搜出大量带有黑社会性质的账目账务。这些账本一笔一笔记录了赵晓东从1997年开始的各种收入，其中，仅是设赌场、放高利贷就牟取暴利400多万元。同时，这些账目上还清楚地记载了赵晓东团伙的资金来源、管理方式、资金使用等情况。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证明，赵晓东的团伙带黑社会性质，同时在经营违法的带黑社会性质的活动。

　　另一方面，专案组通过各项证据证实了赵晓东犯有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非法买卖枪支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虚报注册资本罪、聚众、赌博罪行贿罪等8项罪名。这个江油地区最大的黑社会团伙顷刻间覆灭了，也包括了他们的保护伞。

　　江油市公安局原刑警大队大队长黄正明、原副指导员何欣、原中队长杨仁君、民警何利，这些曾经与赵晓东沆瀣一气，欺压群众的地方一霸遭到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