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的是最慷慨的天使(图)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24日14:37 海峡网-厦门晚报

　　逝者

　　88岁的钟庆三走了，81岁的妻子恸哭：“你知道要走，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好多人说他是菩萨：病人没钱，他从口袋里掏钱；病人等血用，他一伸胳膊说“来吧”

　　逝者档案

　　钟庆三，1919年7月出生，1950年7月参加革命，本科文化程度，1956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87年7月退休。历任龙岩地区第二医院副院长；厦门市第二医院肺科主任、副院长兼结核病防治所所长。1958年1月至1966年7月为厦门市第二医院肺科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1979年、1987年被选任为中国防痨协会福建分会第一、第二届副理事长，1983年被选为厦门市分会理事长。发明“水喷法”防治矽肺、10%四环素肠腔注射治疗自发性气胸，多篇医学论文在省、市及国家级刊物上发表。

　　相依相伴60多年，他是她的天使，宝贝，她不离开他一步。

　　“我用泡好的新茶给他擦了嘴唇，他柔和地看着我，眼角流下泪水。半个小时后我离开医院，刚刚到家，他就去了。”

　　尽管钟庆三去世的时候88岁了，但在妻子眼中，他永远是个天使。惟一不能释怀的是，“你知道要走了，我喂你水时，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在鼓浪屿的家中，81岁从容淡定的老太太想起这些，还是忍不住，把脸埋进双手，恸哭。

　　两家是邻居，嫁给他是太自然的事

　　老太太叫段建英。很瘦弱。声调像羽毛一样轻柔。她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头脑和记忆都非常清晰。记者昨天在她鼓浪屿的寓所见到她时，先生的丧礼刚刚办完。她没有过度悲戚的表情。追忆他们的逝水年华时，她沉浸在幸福中。

　　“我嫁给的是最慷慨的人。”她说。

　　“我和他都是长汀人。他读完简易师范，18岁，到我的学校教书，兼体育老师。我才12岁。每天早晨都爬山锻炼，我们一群男生女生跟在他屁股后面，扯着他的裤子，他笑得那么大声。”

　　“我们两家是邻居。他爸爸妈妈都是我的老师。两家都宽裕，家教都相似。所以他妈妈有时会逗我‘做我家的人好不好？’”。

　　钟庆三教了她两年，就去厦大读历史系了，毕业后，祖父认为还是读医能济世，他又考了南昌的中正医学院（后为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六年制。“他读了整整10年的大学，我取笑他，读老了。”他们是1943年结的婚，“他24岁我18岁。嫁给他是太自然的事。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相爱的。可能从小吧。”

　　仗着年轻力壮，把自己当应急血库

　　夫妻俩都在鼓浪屿的二院工作，她搞化验。

　　穷人找他看完病说：“你开了处方，我没钱拿药。”他就从口袋里掏钱。以后他的口头禅就是：“处方治不好病，拿到药才算。”

　　他12次挑重担带领巡回医疗团下乡，每次回来时，农民都成群地拦在汽车前哀求：“钟医生，你不能走啊。”

　　看病常常误了吃饭时间，等他饿时，只有稀饭，护士体贴地给里面加点盐，他还说：“好吃！”

　　“他给好多人捐过血。每次都是400毫升。其中一个病人两次都用了他的血。那时候血昂贵，100CC就是1两多黄金。”他仗着年轻力壮，把自己视同应急血库。病人眼巴巴望着他，他一伸胳膊就说：“来吧。”

　　起初她不知道。还是鼓浪屿一个熟悉的牧师提醒她：“你家钟医生经常送血给人，好多人都说起，你要提醒他，将来老了身体怎么办？”

　　她拿这话说他，他不以为然：“抽点血有什么要紧？”

　　结核病人血块卡喉，他嘴对嘴吸出

　　第一次他满身是血地跑回家，把她吓坏了。原来他倒扛着结核病人，给人拍背，喷得满身都是病人吐出的血。她怪他：“那可是传染病啊，你弄成这个样子怎么行？”他说：“人家的生命只有一次，我的衣服脏了可以洗，可以丢掉。你不要大惊小怪。”

　　这样的事常发生。有的结核病人血块卡在喉咙导致窒息，为了让病人吐出来，他嘴对嘴帮着吸出。

　　结果他也染上了肺结核，吃饭时她只好把他和孩子们隔离开。

　　那时他年轻，可是好多人都说他是菩萨。��

　　码头锣鼓喧天，才知道他上了前线

　　1954年炮击金门的时候，他被临时调用了。他没说去哪里。组织上让她把孩子先送回老家。她一个人带着4个女儿，最小的才两岁，到龙岩，就没车了，母女走了一个星期才到长汀。

　　有一天，轮渡码头锣鼓喧天，邻居跑来告诉她：“你爱人回来啦。”

　　她问：“从哪儿回来？”“前线！”

　　她见到他笑了笑：“没死就行。死了我找你算账。”

　　后来他们又有了三个儿女。

　　1954年和1960年，他荣获两次全国劳模。€

　　他一笑而过“不就做了三年牛嘛？”

　　他发明过“水喷法”防治矽肺、10%四环素肠腔注射治疗自发性气胸。在学术上他是权威。

　　可即使这样一个人，“文革”时也有人写大字报揭发他读的是“反动大学”，因为学院曾经是以蒋介石名字命名的。第一次受到冲击，审查组审查了他所有的亲戚朋友和同学，最后的结论是“你是一张白纸。”他还笑着说：“你们真是浪费国家财产，光写我的调查材料就用掉了多少纸！”他最终被打成反革命学术权威，关进牛棚。每回提起那段历史，他一笑而过“不就做了三年牛嘛？”

　　如今二院还保留了他大量的照片，不明就里的年轻医生说：“你看我们老院长，多么不拘一格，他躺在床上给学生讲片子，笑得忘乎所以。”只有妻子知道他腰椎有病痛得一动都不能动了。

　　百病缠身，却不许子女从公家拿药

　　其实钟庆三从中年开始身体状况就很差。可以说是百病缠身，糖尿病，高血压，肺病，肝病。他一直工作到快70岁，从家里到医院很近，他好几次都跌倒了。她勒令他退休。后来才知道，那是帕金森症的前兆。他的眼睛失明了，再后来，肌肉紧张，他无法行走了。

　　尽管他完全享受公费医疗，而儿女中又有多位医生。但他从不许他们从公家拿药，他说不要浪费公家的钱，那些钱给困难的人救命用。他尽量通过调节饮食控制病情，实在要吃的药，自己开了方子要儿女去药店买。

　　尽管他晚年生存质量极差，可是性格仍然开朗。妻子就是他的眼睛，经常给他念书听。

　　她用心呵护他。因为吞咽困难，她得一点一点喂他，即使这样，他还是经常因为呛食引发吸入性肺炎。有几次危及生命。

　　他拉着她的手说：“这辈子，我谢谢你，你挑了我的重担，七个子女都是你养育的。”“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你。”他是她的天使，宝贝，她不敢离开他一步。��

　　眼角的那串泪，是他最后的告别语

　　最后一次发病是7月份，他半夜呼吸困难。她打了120，送往中山医院重症监护室。气管上了插管，不能说话。

　　“我再也没睡着过。”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给亲人探病。她每天都从鼓浪屿赶去。那半个小时对她来说太珍贵了。

　　“他喜欢喝茶，但不能喝了。我就用茶水轻擦他的嘴唇，让他品尝一点点。”最后一天，她去探望他，又细心地让他品了茶。“他的眼角流出了一串眼泪。我心碎。”

　　她刚刚回到家，就接到女儿电话，让她再去医院一趟，她的心沉了下去。等赶到时“他已经走了。”

　　她喃喃自语：“你骗了我。”“你怎么把我丢下了？”“知道要走了，为什么我喂你水的时候，不偷偷告诉我一声？”

　　现在她回想起来，那串眼泪，就是他最后的告别语。

　　记者林小红通讯员蓝玉培

　　(来源：厦门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