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旬老太16年收养36个弃婴 亲生儿女不理解

　　都市消费晨报北疆新闻中心记者 晏凤利 郭峻岭 前锋

　　在过去的16年间，韩振英先后收养了36个弃婴，在她所居住的社区和当地民政部门，她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人物。个个夸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女人，并对她16年来不顾个人辛劳，精心抚养36个弃婴的行为和精神，表示敬佩。

　　然而，她在作这一事的同时，少给了自己亲生儿女的母爱，并让亲生儿女辍学帮她看管孩子，以至于把儿女们挣来的钱花到了收养的孩子身上。她的两个孩子难以接受母亲的作法，寒心离家，不和母亲一起生活。

　　时到现在，在她的儿女的心里，母亲没有给他们多少慈祥的爱，只有对母亲的恨。昔日抚养小孩的阴影还在困扰着他们，一个结婚多年了不敢要孩子，一个说结婚后坚决不生孩子。

　　面对记者，她的儿女对她的埋怨和痛恨毫不掩饰，她对儿女的所作所为感觉到很内疚，她的养子党辉却说她是一个好妈妈。

　　女儿讲述一：母亲把爱给了弃婴

　　说起母亲韩振英收养弃婴的事，27岁的韩丽说：“怎么说呢？我母亲养这些孩子从我内心来讲，在收养党辉时，我并不反对，倒是还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我从学校回来一进家门，我就抱着党辉玩。当时，我母亲还在市场上卖报纸，她很忙，我回来看管党辉是让母亲安心做生意，赚点钱供我和哥哥上学。没想到，母亲后来又能收养了几个弃婴，这样，对母亲还是对我来讲，都有了很大的压力，并不富裕的家庭，这下生活更加紧张了。管党辉的时候，可以这么讲，我天天抱着他，把胳膊都抱肿了。”

　　“自从有了这些孩子后，母亲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他(她)们身上了，对我和哥哥从不问不管。不管就不管罢，她还开始动手打我，有时候，我们学校放学回家后，家里乱得简直没地方坐，孩子有的哭，有的尿，我根本就没办法学习。母亲见我回来了，就打发我帮她管孩子，我要做作业，稍不顺从，母亲就开始骂我，无奈，我只好帮她管孩子，就没有时间去写作业。记得那是在1993年，我母亲一下子在家里收养了七、八个婴儿，说难听的话，家里的床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孩子，就连沙发上，家里洗衣服的条盆里，晚上都睡着孩子。我和我哥哥根本就没地方睡，只好挤在这些孩子堆里凑合着睡。家里本来就没钱，仅有的零花钱全部买了奶粉。这些孩子这个吃了那个叫，那个刚吃了这个又叫，一个一哭全部都哭声，吵得根本就没法在家里呆。”

　　“为了帮母亲照看这些孩子，我从来没出去玩过。有时候，回家晚上十几分钟，就会遭到母亲的责怪。有一次，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多，我回来后，就掏出书本写作业。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孩子哭了，这一哭其他几个都哭了，母亲叫我赶快去哄哄，我说自己要写作业。没想到，这句话惹恼了母亲，她丢下怀里的孩子，冲过来抓起我的书本就撕，瞬间，我放在桌子上的语文书、英语书连同我的作业本都被母亲撕得粉碎，母亲一边撕，口里一边叫骂着，叫你写，叫你写，让你哄哄孩子你都不起身。书本全撕了，碎纸片扔了一地。我气得直跺脚大哭了起来，母亲更发火了，她又抢过我手里的几盒英语磁带摔在地上，用脚踩烂了。见到母亲这疯狂的举动，我当时一下惊呆了，我一边大哭，一边从地上捡起了踩烂的磁带，拥在怀里，原因是那几盒磁带是我借同学钱买的，还没有听一次就被母亲一顿脚踩烂了，我心里真的很心痛。从这天起，我对母亲的态度一下子冰冷了很多，觉得她根本不是我母亲，只有这些孩子才是她的亲骨肉。”韩丽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表情有点伤感。

　　“那你母亲对你哥哥好不好？”记者问到。

　　“都一样吧，我觉得她根本就不是我母亲。起初，对我和哥哥只是骂，到后来，还动手打我们。有一次，我回家后，看到茶几上有两根香蕉，书包都没来得及放，就过去拿了一根吃，香蕉皮还没有扒，就被母亲抢了过去，她竟然说这是给孩子吃的，听了母亲的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难道我就不是她的孩子吗？在母亲的眼里，我和哥哥根本就算不了啥，母亲几年卖报纸赚来的钱，全花到这些孩子的穿衣吃饭上了。她自己却总舍不得吃一口。也许是我小的原因吧，母亲这些做法，我根本理解不了。倒是我哥哥他很能沉得住气，虽然有时候我看得出来他很想吃一个水果，但他却能忍住。更让我想不通的是，有回我和哥哥发现立柜上放着一盒白砂子糖，我馋得想吃，哥哥就乘母亲不注意给我抓了一点，没想到，第二天就问我和哥哥谁偷吃了白砂子糖，我就承认了。这一承认，就被母亲把我和哥哥打了一顿。原来，母亲怕我和哥哥偷吃白砂子糖，她在盒子里白砂子糖上按上了手印，我和哥哥不知道母亲做了记号，所以偷吃了一点就挨了打。”

　　“我母亲把她所有买回来的零食全部藏起来给这些孩子吃，从不让我们吃一口，哥哥大了，可我当时只有十来岁，也是个孩子，尤其是个女孩，更想吃零食了，可这些，我小的时候，从没有享受到。我有的时候想，等我在大一点就想离开，在母亲的眼里，我和哥哥根本就不像她的孩子，我们兄妹还不如这些弃婴幸福，总感觉到自己也是一个没有要的孤儿，可怜的很，和哥哥都从未得到过母亲爱。”

　　“我在学校表现特别好，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排除万难在前几名，但母亲为了让我帮她管这些孩子，到上初二的时候，硬是不让我上学了，那年我刚满15岁。”

　　女儿讲述二：独自一人在外谋生

　　1996年5月，15岁的韩丽在母亲的要求下辍学离开了学校，为了及早离开这个家，韩丽打听到奎屯市黄金大厦商场招营业员，她就跑去应聘，可商场要交2000元押金，这下难住了韩丽。为了当上营业员，韩丽硬着头皮告诉了母亲，韩振英知道后极力反对，不让韩丽去上班，韩丽就哄母亲，说上班每月能挣350元工资，有了钱，可以给孩子们买零食。听了这个话，韩振英同意了。她四处找人借钱，终于给韩丽借了2000元押金。

　　韩丽说：“我当上营业员后，就住在宿舍，每月发的350元工资，给母亲300元，自己留50元。这50元钱除了吃饭零花外，每月还能存上几个。在这个商场我干了一年多，总算把借来的押金还清了。自己还存上了百余元。时1998年初，我和一个在商场一起当营业员的朋友商量后，我们俩都辞去了工作，在奎屯市乌苏路开了一个小饭馆，虽然很苦，我和我朋友都很高兴，可饭馆干了不到一年，也许是我们两个女孩不会经营的原因吧，饭馆的生意越来越淡，看到没有人来吃饭，赚得钱连房租都交不上，我的心又动摇了。我一咬牙离开了饭馆，独自一个人到阿克苏去创天下。刚到阿克苏的时候，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白天在街上转悠，晚上找一个便宜的私人小招待所住，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转悠了一个星期后，身上的钱只剩下了100多元。如果在找不到事干，我就连吃饭钱也没有了。后来，我转悠到菜市场上后，发现买菜的人很多，再说口袋里的100多元钱也够提菜了。于是我就跟着一位阿姨开始提菜卖菜。因为我母亲在奎屯卖过报纸，我常帮忙摆地摊，所以摆摊卖菜对我来说并不难。

　　阿克苏的冬天也很冷，我每天天不亮就到菜市场批菜，然后再找人把菜拉回来，坐在地摊前，我一边卖菜，一边捡菜，手都冻得像个面包。就这样，我起早贪黑地卖菜，但心里却很痛快，不想回家。过年的时候，看到人家放鞭炮，吃年饭、团团圆圆过大年，我心里也难受，但一想到家不像一个家，还有母亲对我的态度，我心里很气愤，就不想回来过年。在阿克苏的第一个年就这样我一个过了。到了2000年初，我卖菜赚了一万多元后，我又来到石河子卖服装，在我卖服装期间，我偶尔回一趟家看看母亲，顺便给孩子带上几套童装回去。服装生意比做其它小生意稳定，再说也能赚上钱，我就一直干了下来。现在我还是理解不了母亲，想起她为了那些孩子，逼着我辍学，至今耿耿于怀，很有意见。可现在，母亲也上年纪了，她还是那么执着地收养弃婴，心里也很感动，也理解她这些善事，但一想母亲对自己的那种态度，又对母亲很生气，她受苦受罪是她自己找的，不能怪别人，作为我来讲，对这个家已经淡了，从1996年离开后，至今已经10年了没有回家住过。今后，我也不打算回家，每月只是回去一趟送点钱过去，让母亲给孩子们买点生活用品，顺便看望一下母亲，虽然我恨母亲没有给我母爱，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她现在身体好，我不用管。需要我管的时候，也就是她身体状况差了以后。

　　儿子讲述：我曾经控制不了情绪

　　韩振英收养弃婴的事，对女儿韩丽来说，在精神上，在母女情感上都产生了较大的隔阂，那么，对于韩振英的儿子刘小龙来说，她是怎样看待母亲收养弃婴的事呢？

　　刘小龙住在距离母亲不远的地方，他现住的小平房周围的人全搬走了，土平房被推的七零八落，唯独只有他住的小平房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中。

　　当记者走进刘小龙又黑又暗的房子里时，刘小龙起初很不情愿地接受记者的采访，但后来说起他母亲收养弃婴的事，刘小龙望着记者笑了笑：“怎么说我母亲这个人呢？你说她收养这些弃婴对不对？我觉得也对。毕竟她做得是一件善事，也是一件好事。我母亲只考虑到这些弃婴可怜，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有没有能力去养他们。最早的时候，她收养了党辉，我和妹妹并没反对，毕竟弃婴是可怜的，哪怕我们少吃点，少穿点，可后来她收养了一个又一个，十六年来竟然收养36个弃婴，能不受累吗？

　　我和妹妹在当时最初收养弃婴的时候，也劝过母亲，可母亲总是不听。最多的时候，家里真的没地方放，哭声的叫的喊的。为了帮助和减轻母亲经济上的负担，我学没上完就走上社会了。我四处打工赚钱，赚到的钱都被母亲花在这群孩子身上了。

　　记得1994年的时候，我在一家工厂打工，每月只有几百元的工资。我这个人从小不太爱说话，也不喜欢穿戴、吃喝。每个月发下来的工资都要交给母亲为我保管。我喜欢开车，总想等钱存够了去学驾照，当一名司机。到1995年的时候，我交给母亲保管的钱有4千多元，认为学驾驶执照的钱已经够用，便找母亲去要钱，她没有给我，在我第二次要钱时，母亲说她把我交给她的钱花在孩子身上了。

　　听到母亲的话，我的脑子里一阵乱麻，辛辛苦苦靠出力挣来的钱，就这么不见了，我顿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从家里拿起一把匕首就对准母亲，让母亲还我钱。我母亲见到我这个举动，吓得直发擅，生怕我脑袋一热，哆嗦着劝我不要做傻事，我的心软了下来。

　　就这样，交母亲学驾照的钱没有了。因为没有钱学不到驾照，一直很记恨母亲。母亲为了这些孩子也从未关心过我和妹妹，我和妹妹惹哭哪个孩子，母亲不问原因都要先骂我们一顿。这些孩子对她来讲，比我们这些亲生的还要亲。

　　反过来讲，母亲也很可怜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对于我和妹妹，她总以为是自己生的，打骂没啥，其实母亲错了，我一个男孩子家无所谓，可妹妹不行，那时她才十几岁，也是个孩子，尤其是女孩，看到自己的母亲对别人家的孩子好，还给买零食吃，而自己一口吃不上，十分嫉妒。

　　妹妹离家打工时只有15岁，一个女孩子离家不回来母亲也很担心，可她哪有时间去过问，整天被那些孩子纠缠的根本没空。说实话，我当哥哥的也很可怜妹妹。没办法，我也离开家外出打工，其实我们兄妹比那些弃婴还可怜，至少他们还有人照顾。我和妹妹到今天这个结果，都是母亲造成的。

　　妹妹的学习很好，如果当初不是母亲逼她退学，说不定她还能考上大学，即使考不上大学，也至少能上个什么专业学校学个技术吧，我也一样，如果我的那些钱，母亲不要用在这些孩子身上，十二年前我就学到驾照了，可能赚更多的钱了，也不会住在这样的平房里。我现在住的这个平房，也是我自己花钱盖的，虽说是烂房子，但这是我唯一的家产。周围的平房全拆完了，就我一家。这一拆，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现在生活的这种处境，都是母亲造成的，就连我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不敢要孩子，一是怕孩子，二是现在还没有经济能养孩子。我妹妹比我还担心这个，她现在还没有找对象，她说以后就是结婚了坚决不要小孩。

　　养子党辉：我就一个妈妈

　　党辉从学校回来了，长得很帅气，大大的眼睛，细高细高的身材。

　　说韩振英抚养他的事，党辉说；“我小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等我长大后，才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也曾想过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可是后来我看到妈妈(韩振英)又收养了那么多被抛弃的孩子，并且对他(她)那么好时，我打消了寻找父母的念头。我就这一个妈妈，我会永远爱她，她比任何人都好。”

　　“你长大后想干什么？”记者问道。

　　党辉望望记者笑了：“也没有想过，我想好好上学，如果将来考不上大学，我就想开一个餐饮连锁店，让妈妈吃好的，等我赚上钱后，再给妈妈看病，她的腿有时候疼得很厉害，等看好妈妈的病，就带妈妈出门旅游一趟，让为抚养我们这些可怜小孩子的妈妈开开心心地过上一个幸福的晚年。

　　民政部门评价：韩振英心好

　　奎屯市民政局的一位工作人员这样评价韩振英：“这老人心好。”五个字概括了民政部门对这位老人的尊重。事实上，韩振英不仅心好，为人善良，而她对待这36个弃婴所付出的心血，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这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1992年的时候，由于奎屯市没有孤儿院，许多弃婴被送到民政部门后，由谁来管这些孩子成了很大的问题。这些孩子除极个别弃婴身体健康外，都是残疾的，很难找到人收养。在韩振英收养党辉后，我们认为这老人确实有爱心，于是在跟她商量代养其他弃婴时，她都没有拒绝。她照看这些孩子也很不容易，为了这些没有得到爱的孩子，她付出的很多，以至于把她自己的一对儿女都放在了一边，造成了与儿女之间现在的这种隔阂。这些弃婴放在韩振英的家里，我们确实很放心，特别是那些看上已无法养活的弃婴，韩振英竟然都把他(她)们养活养胖了。特别是那个韩振英给取名小可怜的女婴，韩振英花在她身上的功夫真是不少，这个孩子在韩振英的精心照料下，奇迹般地活了好长时间。当这个孩子病死后，韩振英竟把她抱在怀里伤心地哭了。反反复复地说：“小可怜没死小可怜没死，到场的所有人都落泪了。”

　　现在，看到韩振英对小贝贝的疼爱，我们都很受感动。韩振英年龄也大了，为了减轻她生活上的负担，我们再没有给她送孩子。再说，现在民政部门也有规定，一家只允许抚养一个弃婴。韩振英抚养弃婴的事，对社会做了很大的贡献，她的名字在小区人人都知道，就连奎屯市委的领导都多次过问过。韩振英收养的第一个民族小孩党辉非常听话，也很懂礼貌，在我们多次回访中，看到这孩子很有出息，我们都很高兴。”

　　韩振英：妈妈的爱只有来世补偿了

　　韩振英说，抚养那些被人抛弃的孩子再苦再累她丝毫不觉后悔，但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她并没有完全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尤其是对女儿，她时常会感到内疚。

　　16年前，当韩振英捡回党辉时，自己的女儿韩丽还是一个正在上小学的12岁小女孩，学习很刻苦，在班上成绩最差时也是第七名，她对自己的女儿很满意。在韩振英收养党辉一个孩子时，虽说忙了点，但她还能应付，除了做饭或晚上扫街时让韩丽帮着照顾一下孩子外，对韩丽学习影响并不大，但是后来带的孩子多了，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就只能靠韩丽帮忙了。

　　令韩振英最后悔的一件事发生在1993年，当时她家里抚养了6个弃婴，一天晚上，孩子哭的哭，闹的闹，韩振英自己顾不过来了，就让正在做作业的女儿帮忙哄孩子。可连喊了几声女儿都没反应，忙得焦头烂额的韩振英发火了。她冲到桌前，抢过女儿手中的英语书撕了起来。把书撕碎后，正在气头上的她又把几盒英语磁带甩到地上踩成碎片。

　　韩振英说：“在她心情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对女儿作得太过分了。 女儿是挺懂事的孩子，经常主动帮我做这做那的，到现在我还感觉到内疚和后悔。除女儿之外，我也对不起儿子，我把他交我的钱全花到了收养的孩子身上。我知道自己因为照顾一个个孩子，没有照顾好他们，没有让他们学业有成。他们一个个早早离开了家，自己养自己，自己开创自己的事业，挨了很多次饿，吃了很多次苦，生活得很不容易，以至到现在女儿也没有成家，我给他们的母爱太少了。这一切都是我收养孩子造成的，他们怎么看待我，怎么疏远我，我都能理解和接受。在我心目中他们是我的孩子，请他们原谅我，也能理解我收养孩子的事，更希望他们想到自己比收养的孩子幸福，而且有我这样一位母亲时时想着他们。如果来世他们还是我孩子，我会加倍关心他们，补偿他们，让他们得到更多的母爱。我收养孩子，压根儿就没想要这些孩子知恩报恩，只是认为自己在人世间行善积德，收养的弃婴能健康长大，是最大的快乐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