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将学生扔下4楼续：教育局称是突发性刑事案

被害的女学生章耀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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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被害女学生面前仍惊魂未定

　　本报记者 罗雨菱 刘卓 文/图

　　一名年仅11岁的初一女生，只因上课时注意力不集中，就被任课老师用钢筋暴打，最后竟被老师从四楼扔下致死！ 2006年9月20日下午，这一令人发指的惨剧就发生在湖南省永州市第十二中学。案发后,杀人凶手李恒毅已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当地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9月25日，遇害女生章耀尹的同班同学返校上课，学校决定为这些学生提供心理辅导，并更换教室。该校校长黄永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疲惫地表示：“事情已经结束了。”然而，挥不去的阴影仍笼罩着学校，许多学生流露出想转学的念头，有人甚至夜夜噩梦不断。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本该教书育人的老师变成凶残的杀人犯？我们尚不得而知。但如何让心灵受到重创的学生们和女孩的亲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是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问题。教师队伍的精神健康状况，更值得有关部门关注并重视。

　　被迫签约 20万“买”一条人命

　　唐小淑，一位普通的永州农村妇女，这些天一直沉浸在失去女儿的巨大痛苦之中。2006年9月26日，在永州市南郊附近朱家山的一间简易平房里，刚从

　　唐小淑悲愤地告诉记者，女儿章耀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成绩在班里一向是前几名，还经常帮她干活。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凶手受到法律的严惩，“这样的人怎么配当老师啊！20万也难买我闺女的命啊！”

　　说到赔偿款，唐小淑低头叹气说：“我是被学校逼迫签了调解协议。”她说，由于自己没有文化，在湖南衡阳当大学教师的弟弟唐建锋特地赶来永州帮忙处理后事。最初，他们向学校提出赔偿50万元，但学校和有关方面没有答应，为此双方一直僵持着。直到9月23日晚上，唐建锋的结石病突然发作，感到难受，周一又要回学校上课。“晚上，弟弟和我说‘算了，答应他们的条件签了吧’，我才很不情愿地签了协议。”

　　阴阳两隔 苦忆“三好生”女儿

　　唐小淑告诉记者，她的第一段婚姻充满了打闹和争执，两年前，她带着女儿章耀尹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三个月前，她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四口刚刚开始幸福的生活，没想到突然遭此横祸。

　　唐小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9月20日下午3时多，女儿就读学校的一名老师和一名保卫人员在学生的带领下急匆匆地找到她，说：“你到学校去一趟，章耀尹有点事。”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赶到学校后，唐小淑被班主任告知：你女儿再也不会回来了！“当时，楼下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真后悔当时没往教室后面看啊，其实那个时候，法医就在现场解剖我女儿的尸体！”

　　直到章耀尹的尸体被搬上车准备拉走时，唐小淑才醒悟过来，与闻讯赶来的丈夫以及两个哥哥一起将车拦住。由于唐小淑担心女儿的遗体会被偷偷火化，校方只好租来冰棺，就地搭建灵台。学校也被迫中断教学。

　　“我们家耀尹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小学六年，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唐小苏抚摸着女儿的照片，泣不成声。

　　惨剧:说送医务室却扔下窗

　　李恒毅抱起章耀尹准备往下扔时，章耀尹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小蒋的半边衣袖。这个孩子至今晚上都无法入眠，而且“ 白天都不敢出门”。

　　2006年9月25日，惊魂未定的同学们又回到校园上课，而此时，他们的同学章耀尹却静静地躺在棺材中，再也听不到同学和亲人的呼唤。她的母亲唐小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整整五天她都守在灵堂前，眼泪从来没有干过。 “我的小孩送到这里来是受教育的，怎么就被老师活活摔死了？我本来做好了饭等她回家吃的，可是她现在再也不能吃了。”

　　据记者了解，章耀尹于今年9月份进入永州市十二中读初一。9月20日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课，任课老师李恒毅讲了十分钟课，就体罚了坐在章耀尹旁边的女生小蒋。小蒋向记者详细介绍了当日的情景：“我上课的时候偏了一下头，老师就打了我一耳光，我害怕极了，就再也不敢动了......”

　　谁也没想到，这仅仅是悲剧的开始。5分钟后，犯了同样错误的章耀尹被李恒毅直接揪住头发不停地扇起了耳光。“ 然后老师扯着她的头拼命砸课桌，还用脚踢她的身体，后来又拿出一根铁棍(后证实为钢筋)敲她的后脑勺。我们班长说不要再打了，已经出血了。老师就说送章耀尹去医务室，然后就直接把她从窗户扔了下去。”说这话时小蒋面露恐惧的表情。

　　祸起:“她骂我是神经病”

　　接受采访的老师们都反映，李恒毅虽然性格内向、不合群，但无法想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据该校校长黄永辉介绍，李恒毅1998年从湖南师范大学俄文专业毕业后，进入该校工作至今。“在学校工作8年，他表现一直都很正常，参加学校的活动、开会、上课，都比较正常。” 　

　　9月25日，全程讯问过李恒毅的冷水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宋志勇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向记者详细讲述了李恒毅供述的杀人事实。“李恒毅向警方交代，当天下午上课时，他在黑板上写了一段内容，然后让学生们抄。他发现章耀尹在拨弄手指甲，并把指甲里的东西弹到他身上，所以就打了她。她却骂他‘神经病’，他是受到刺激才痛下杀手的。他不断地说，其实他打学生就是为了维持好课堂秩序。由于是初一新生，很多学生上课爱讲话、搞小动作，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打。 ”

　　因为一个小动作就殴打学生，因为一个孩子的一句话，就把孩子从4楼扔下，死者家属在悲伤和愤怒的同时，无法接受这样“荒谬”的杀人动机。种种猜测开始在附近人群中流传，其中关于这名历史老师是精神病患者以及该老师和章耀尹有矛盾的说法流传最多。

　　缺陷:“他长期心理压抑”

　　据李恒毅的高中同学反映，李恒毅“个子不高，长相也一般，平时沉默寡言，接触人少，尽管已年近三十，也接触过 10名‘对象’，但因对方嫌其怪，至今仍孤身一人”。

　　“他平常就怪怪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天理难容！”李恒毅老家农工乡的村民对李的暴行感到十分愤慨。李恒毅为何会殴打学生并摔死学生，一名老师认为，“这可能是他长期心理压抑导致的。”据记者采访了解到，李恒毅在永州第十二中学过得比较压抑。校长和老师都认可他的工作能力，认为他“上课很简练”。但是，据同事反映，“只要他一进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会走”。这位老师说，这也不能怨其他老师，因为以前只要别的老师和他意见有分歧，他就会对其他老师大吼大叫。

　　“在中学，主课老师和辅课老师在学校和学生中的地位不一样。”还有老师反映，从教主课语文改为教辅课历史，对李恒毅也是一次打击。“对他最大的刺激，则是去年考上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的自费生，可由于钱不够不得不放弃了。”

　　惊异:凶手竟有精神病史

　　老师摔死学生的事在永州大街小巷迅速传播，人们议论纷纷，有人怀疑李恒毅是精神病患者，“他要是没有精神病，怎么会做出这样有违天理的事情？”

　　章耀尹的妈妈唐小淑坚持认为，李恒毅精神有问题，“学校让这样的人当老师太不应该，应该负责任”。但是，黄校长和该校初一61班班主任陈老师都否认此说法，称李“一切正常”。

　　然而，9月25日中午，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该校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师向记者透露，李恒毅几年前曾经发过一次精神病，“当时李恒毅双手拿着菜刀，在大街上大叫要杀人！”据称，当时李恒毅被警察抓进了看守所，后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没想到从精神病院出来后，学校竟然让他回来上课。”该教师认为这本来是一次可以避免的悲剧。“按照教师法的规定，有精神病史的人不能再继续从事教师职业，尤其不能继续接近学生。”

　　26日下午，永州市冷水滩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刘建能就李恒毅是否是精神病患者的传言表示：“10天左右鉴定结论就出来，到时候，这个老师是否有精神病，在案发当时是否是病发期，都会真相大白。”刘建能说，这起恶性案件他是第一次遇到，他个人非常难理解该老师的犯罪动机。

　　同日，永州市精神病院透露，2003年10月至12月，李恒毅曾因精神分裂症在该院住院治疗。据该院医务科科长向健涛透露，“李患的精神分裂症在精神病中属较重型，治疗效果还不错，出院时已基本康复。”永州市冷水滩区纪委常委唐伟也证实，据调查李恒毅确有精神病史，现在纪委正在调查询问十二中的有关老师，“学校是否存在用人失察和是否违反党纪政纪问题，是我们要调查的重点。”

　　尽管李恒毅在3年前就曾住院2个月，并且有一些老师和学生也知道他曾患过精神病。但令人吃惊的是，直到9月2 6日下午，冷水滩区教育局长和十二中校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仍表示，他们不知道李恒毅曾有精神病史。

　　教育局:是突发性刑事案件

　　“我只能说这是一起突发性的刑事案件。”冷水滩区教育局办公室郭主任的回答引来永州市妇联周爱平主任的诘问： “作为主管部门，发生这样的恶性侵害妇女儿童合法权益的案件，难道不应该反思吗？”

　　从9月23日开始，冷水滩区主管教育的副区长、区政法委、公安局、教育局等相关单位组成“9·20案件处理领导小组”，在承诺从重从快依法严惩凶手的基础上，希望章家早日将孩子的遗体火化，恢复学校秩序。

　　而十二中校长黄永辉则表示，20万元的赔偿额已经是根据国家现行法律法规定的最高赔偿标准了，“我们充分考虑了家长的精神损害，尽最大努力给予家长赔偿”。

　　作为行政主管机关的教育部门，对此事态度又如何？冷水滩区教育局办公室郭主任称，这只是一起突发性的刑事案件，“执法部门一定会从快从重打击犯罪，还被害人公道”。当记者质疑教育局是否清楚李恒毅曾有精神病史时，郭主任表示不清楚。

　　如果犯罪嫌疑人李恒毅被证明实施犯罪行为时处于发病期的话，根据我国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对于这样的结果，痛失爱女的唐小淑无法接受。“给了20万又有什么用，我的女儿又回不来！”唐小淑哭喊着。悲伤的母亲没有选择陪女儿走完最后一程，她说：“我受不了！”

　　质疑:教师考核营私舞弊

　　作为将知识的种子撒播到孩子心田的园丁，为何会变成手段凶残的噬命恶魔？这条令人愤慨的消息迅速成为全国各大网站的爆炸性新闻，众多网友纷纷留言发表评论。

　　不少人对两年前的“9·30”案仍记忆犹新。位于湖南郴州市临武县山区深处的广宜乡中心小学发生一起校园惨案，青年教师刘红文手持菜刀，见人就袭，4个孩子被砍死，12个孩子被砍伤，4名教师受伤。事后，专案组查知，2000 年8月至9月间，刘红文到郴州治疗过精神病，有明确的病历记录在案。“诸如此类的事件一再发生，这真是偶发事件吗？” 有网友呼吁，有关部门应彻查教育局在用人考核中是否存在营私舞弊。

　　据记者调查得知，2004年北京市曾对全市近8000名教职员工进行过一次拉网式体检，结果发现30多名有精神病史的教职人员。随后，教育部、公安部也在全国集中开展了为期3个月的中小学、幼儿园及少年儿童安全管理专项整治行动，将清查出的有精神病史的教职人员调离岗位或予以清退。

　　2004年11月15日，湖南省教育厅成立中小学、幼儿园及少年儿童安全管理专项整治行动协调小组，由人事处与教师处负责对各类从业人员的资格进行全面排查，并要求各市州迅速制定出本地区专项整治行动的具体实施办法。然而，当时已有精神病史的李恒毅并未被清退？个中原因在目前尚是一个谜。

　　一位同样是11岁孩子的家长称，学校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是一片纯净的土地，应该是最让家长和孩子感到安全的地方，但在这里却发生了一桩惨案，凶手竟是一位“灵魂的工程师”，这样的环境怎么让孩子安心学习？怎么让家长放心？

　　专家说法

　　法律专家

　　凶手家属和学校需承担责任

　　曾荣获首届“湖南十佳律师”称号的湖南星奥律师事务所律师廖建华表示，教育部2000年颁布的《〈教师资格条例〉实施办法》第八条早有规定，申请认定教师资格者应当无精神病史。如果学校知道李恒毅患有精神病还用人，则管理存在失职之处，应该承担连带责任，而病人家属则应承担民事责任。

　　另外，如果李恒毅在暴力侵害学生时，确实处于发病状态，将可免于刑事处罚；如果行凶时并未发病的话，他也将承担刑事责任。

　　社会学家

　　初中教师更需人文关怀

　　长沙理工大学中文系主任、社会学家成松柳教授认为，在教育行业中，初中教师处境非常“特殊”，既比大学教师工资待遇以及社会地位要低，又比小学教师工作压力大，属于一种相对“弱势”的群体。

　　在这种环境下，一些教师的心理、身体存在“失衡”现象，而一些学校和管理部门忽略了对其心理、身体健康状态的调查，导致人文关怀严重缺失。在这种情况下，压抑到极限的教师，将有可能以非常方法“发泄”，对社会稳定以及中国教育事业的健康发展产生负面作用，值得引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