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腊梅飘香

　　□许佳

　　开车，东转西绕地抵成都五大花园的一幢小楼。进屋，硕大的长方桌上，却摆放着去年冬日曾经幽放的梅枝，冬季的清香在枯梅枝上早已消失无踪，它那么凋零、那么凝固。这幢洋小楼，室内如此冷调，与窗外的季节大相径庭。

　　眼前，屋内的女主人长发飘飘，高挑个子，身着金黄色印巴纱裙。女主人见众人视梅枝神色惊异，嘴里轻轻讷讷地说：这梅枝要等到第二年，梅花开时才换新的，枯枝就始终摆着……唉，未曾多说一句话，独处一寓的女人内心明了。冷清伤感，就从这桌上的枯梅枝散漫开来。忧伤飘飘，感染了走进小楼内的所有人的情绪，大家连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了。

　　呀！她让冬天的梅花定格，这般境地，意味深邃，或许标新立异……酸楚像湖水中落下一石，震波涟涟。她要守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啊，梅花何日才开？她在耐心地等待，久久地接受时间的考验。

　　因为是初次见面，女主人眼睛含笑，背面却深藏不同寻常。她叫唐立，与老公同是职业雕塑家。三年前遇车祸，老公不幸去世，她撞成植物人两月不醒，终于醒来，还问老公在哪儿？继后，她幸运地康复，堪称奇迹。三年来，她思念老公，喃喃地对朋友说：“真想与老公同走天国算了，轻松些。”

　　其实，早就从省作协副主席、著名评论家何开四那里听说了这对夫妇，那是四年前，他们正创作省委党校“巴蜀文化墙”。不料，三年后，方有书法家沈弋然引荐带路来到她家的小楼。而这个小楼，据说是由故去的男人装修设计，他一天也没有住过。沈弋然与女主人是老熟人老朋友，她失忆恢复后，想起一些老朋友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沈弋然。沈先生开玩笑似地眯起眼睛说：“我是她上辈子的朋友……”啊，手臂上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沈弋然书法整狂草，诗词整骈文，哲学修佛学，家学深，人也狂，他老兄怪怪的。

　　环视小楼。一层左屋里有一架老式清代床，床边后面全是木雕，木床里散发出尘埃的气味和腐坏陈旧的木头气息。楼上还有两间老床，铺上有女主人的被子与书籍，这老床曾经承载了多少恩怨与美满不得而知，而现在的女主人，在夜深人静时令它承受了老公罹难后的伤心浸泡……

　　客厅拐角地上有一幅油画———老公的自画像，留下了他的自信与艺术的思索。沙发正面，几乎置于地下的电视机旁的低矮处，有另一幅油画：女主人如花时代，月牙似闪亮清纯的眸子。想当年，这位四川美院国画系最引人注目的女生、时装舞台的模特队长，美若天仙、灿似星辰。周围羡慕、欣赏的目光，密不透风。她介绍说，此画为导师所绘。

　　民间传说，容貌太美的女人命不好，老天也会妒嫉，也许真是这样？这女人车祸失夫之后伤心至极，竟不会哭了，只有心儿随着光阴流动静静地走……一年后，某日她突然发现脸上不知不觉地在流淌泪水，用手一摸冰冰凉，“唉呀！”突然她开颜笑了，高兴地跑到镜子前证实：“我有眼泪了，我终于有眼泪了！”她赶紧打电话通知朋友，让大家帮她高兴，她终于从劫难中顽强地站起来了。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开始接下雕塑项目，白玉县、仁寿县……从小样到大样，从设计到施工，她有太多的构想。而她的设计，构思巧妙，境地之高，行内人都非常惊讶，她已全然是另外一个人。朋友评价说，她是与死去的老公在创作思想上合二为一了。

　　如今，小楼的地下室还有那林林总总不计其数的偶人。唐立给它起名为“唐氏偶人”，偶人公主、福娃喜娃个个可爱。仿佛夜深人静，就着森林和田野飘来的雾气，个个都会瞬间复活。但是，可恶的巫婆夺取了这一切，然后，王子出现了，施法术令“童话仙子”得救……小楼意趣多多，明明像个“玩具吧”，令人遐思。

　　女主人四十岁了，可谓花开极致。加之尝尽人间各种滋味，人生境界本身已获一种极大的升华。正如唐代孙思藐遍尝百草方为“药王”，唐立正在历练，准备励精图治。一个有抱负的美术家，总是需要蓄意抛弃所有的沉疴、羁绊。静心等待，来年腊梅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