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管遇到小贩

　　本报记者尹晓华 实习生陈俊伟

　　城管埋怨小贩乱摆乱卖破坏环境卫生，小贩指责城管粗暴破坏城市文明。这个两难问题是对有关部门管理水平的考验，更是一个城市文明程度、人文关怀氛围的实际体现———

　　一对夫妇在成都市棕树东街锦官秀城工地上卖盒饭时遭遇城管执法，双方发生抓扯，在此施工的几十名民工上前劝阻。在被打的民工里，三人重伤，四人轻伤，而城管队员也被打伤进了医院。近日，成都媒体披露了这起因城管执法引发的冲突。

　　究竟是城管野蛮执法，还是小贩暴力抗法？此事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尚未有最终定论。然而，城管与小贩之间能否和谐相处的问题，却再次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登录互联网，记者以“城管暴力执法”和“小贩暴力抗法”为关键字在Google上搜索网页，分别是392000和55700。城管队员和小商小贩为什么会走向严重对立？这场“猫鼠游戏”到底谁之错？

　　城管：我们的工作不被人理解

　　3日上午10时许，记者跟随成都市锦江区城市执法局四中队的城管执法队员们，前往该辖区所属的几个街道办事处，亲历他们的执法经过。

　　刚走到莲桂南路，记者就发现街道旁占道经营的比比皆是：卖水果的，卖服装的，卖电动车的……原本就不宽敞的人行道被占去了不少，过往行人不得不侧身而过，稍有不慎，就会碰到商家的货物。不少经营者还在人行道上支起桌椅，三五成群玩起了斗地主和麻将，更有甚者还将自家衣服晾晒在道路旁的树木上，整条街道拥挤而杂乱。

　　看到城管队员，个别商家慌忙将摆在人行道上的货物搬到店铺内，更多的则视而不见，等到城管队员劝导时，才不紧不慢地收起违章占道的货物和桌椅。

　　“这里的违章占道经营现象十分严重，我们每天都要来巡查，但效果并不好，我们来他们就收，我们转身一走，他们就又把摊子摆了出来。”一城管队员无可奈何地苦笑说，“没办法，每天都在和这些商家‘打游击’。”

　　在连续两个小时的巡查中，所到之处，均有不同程度的违章占道经营，城管队员们不停地解释城市管理的有关规定，不停地劝导小商小贩们要合法经营。

　　下午两点，城管队员们又来到新牛沙农贸市场，远远看到，市场入口处有七八个菜摊几乎将入口堵死，讨价还价声十分热闹。“城管来了，快跑！”一眼尖的小贩无意之间看到城管人员出现，一边大声吆喝，提醒同伴，一边迅速收拾起摆在地上的蔬菜，拔腿就跑，周围几个商贩见状顾不得自己的货物，纷纷逃窜。城管队员左堵右截，将四处逃窜的小贩们集中在一起，向他们解释不能在这里摆摊的原因。小贩们频频点头，一再声称自己不知道这些规定，并保证以后再也不违章摆摊了。

　　“这些小贩都是‘老游击队员’了，常年在这里摆摊，咋个会不晓得这些规定嘛。市场内有临时摊位，价格也不高，他们就是不进去。不信你看，等我们一走，他们又会回来。”一城管队员说。果然，记者跟随队员离开后不足十分钟，返回原地时，发现先前被劝走的小贩们又在原处摆起了摊子。

　　下午六时，跟随城管队员们一天的记者已是疲惫不堪，口渴难耐。“烦琐、不被人理解，是我们工作面临的最大困难。”队长毛章志满脸无奈地说：“很多市民不理解我们的工作，说我们是暴力执法。事实上，只有当多次劝导和教育无果时，我们才会根据相关法规依

　　法进行处罚。执法过程中，还经常遇到暴力抗法的行为。”说着，他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疤。

　　据毛队长介绍，城管执法的范围包括市容环境卫生、城市规划、园林绿化、市政设施、环境保护、工商行政、公安交通等诸多方面，范围广，流动性强，而且执法的对象又是弱势群体，常常得不到市民的理解，甚至有的队员家人也不理解。

　　“在执法过程中，城管队员还经常受到人身威胁，挨骂挨打是常事，受了伤只有自己掏钱付医药费。”新牛沙街道办一负责人说：“城管队员受的委屈哪个又能理解呢？”

　　小商贩：维持生计不容易

　　晚上8点过，天祥寺街又热闹起来，卖水果的、卖小百货的、卖“鬼饮食”的小商贩们接二连三地在人行道上摆起摊子，吆喝起生意来。

　　和往常一样，冯大姐架好自行车，取下两张小板凳和一张小桌子，卖起了冷锅串串。问及摆摊的原因，冯大姐叹了口气：“没有办法，我们两口子都是下岗职工，娃娃正在上初中，只有摆个摊摊儿补贴家用。要是遇到城管，就惨了。不要说赚钱，连本钱都要亏。”“在城里混口饭吃真不容易。”一旁卖水果的小蒋接过话头。他告诉记者，在家务农时，听人说城里赚钱的门路多，结果来了才晓得并非如此。“每天一大早就到市场上批发水果，沿街叫卖，赚几个辛苦钱，维持生计。”说起城管，他十分不解：“他们对我们就像是对待敌人一样，动不动就砸摊子，没收东西。我一不抢二不偷，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咋个就这么容不得我们呢。”

　　他向记者说起了一件伤心事，一次娃娃生病，急等着用钱，他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进了一些时令水果，原想多赚点钱给娃娃看病，结果遇到城管大整治，苦苦哀求毫无用处，水果、自行车连同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都被没收了。回到家里，夫妻俩看着病恹恹的娃娃无计可施，抱头痛苦。

　　靠着蹬三轮车，汪师傅养活了一家三口。趁着候客的空隙，他和记者聊起来：“被城管逮到，他们二话不说，动不动就砸三轮车，还把砸坏的车没收了。”他说：“我已经有两辆车被他们没收了，每次车被没收了，一家人就要难过好多天。”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这些小商贩大多遭遇过被城管没收东西的经历，“我们就靠着这点小生意维持生计，都不晓得他们的心肠是啥子做的，咋个忍心就把我们的活路断了。”说起城管，小商贩们个个都有满腹酸楚。

　　市民：小商小贩方便生活

　　“婆婆，你咋个不到市场里面去买菜呢？”在新牛沙农贸市场外违章占道经营的小菜贩处，记者和买菜的廖婆婆聊了起来。“这儿的菜都是农民自己种来卖的，又新鲜又便宜，比起里面那些固定摊贩的要划算得多。”

　　说起小商小贩为生活带来了便利，家住黉门街的李先生记忆犹新。“以前晚饭后，我几乎每天都要和妻子出来逛逛，街道两旁的小摊点一个挨一个，逛上一圈，顺便买点休闲杂志、新鲜水果和洗涤用品，那种感觉很惬意。”

　　四川大学一位吴老师对当年就读川大时的学生生活念念不忘，“记忆最深刻的是九三路上的小摊点，食品摊、水果摊、日用品摊、书报摊等等，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而且价格非常便宜，同学们都爱到那里买东西。”

　　市民们在享受小商小贩带来方便的同时，也体会到了他们给市容环境、交通秩序、社会治安带来的不利影响。“城管执法维护社会秩序没错，但是打人、砸车、没收东西就太粗暴了，小商小贩挣点小钱维持生活，本来就不容易，能不能多给他们一些包容？”“为什么不能寻求一种文明的、有效的手段呢，既能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又能给弱势群体最基本的生存空间，让两者和谐相处。”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大多数市民对小商小贩给予了同情和包容，而对城管执法的简单粗暴表现出反感和厌恶。

　　专家：小商小贩不是“刁民”是公民

　　城管和小贩之间的斗争一直存在，且一直没能得到有效合理解决。城管埋怨小贩乱摆乱卖破坏了城市的卫生环境，小贩指责城管粗暴打人破坏了城市文明。这是一个两难问题，也是对有关部门自身管理素质、管理水平的挑战和考验，更是一个城市文明程度、人文关怀氛围的实际体现。

　　省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副所长胡光伟说，“不可否认，城管执法队员与小商小贩是一对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矛盾的两个方面，问题的关键在于城管在执法过程中，以什么样的出发点，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和方式方法，避免矛盾激化，这样才有利于和谐社会的构建。”

　　胡光伟认为，作为一对矛盾体，小商小贩为维持基本生计有其存在的道理和空间，但在一个法治社会中，一切行为应遵循国家相关的政策法规，不能以任何理由寻找违反国家政策法规的借口，否则社会秩序无从谈起。而城管在行使职权时，应对执法对象有正确的认识和判断，不能在潜质中将小商小贩看作故意与政府为敌的“刁民”，从而因前提性判断失误造成行为失误，出现“一脚定乾坤”的野蛮执法、暴力执法的现象。只有将小商小贩当作公民，才会在执法中以正常的心态，行使合法的权力，实行人性化执法。

　　“一个文明城市的内涵，不仅仅是指街道的卫生、路面整洁、设施完善等，更重要的是各个阶层的老百姓能否在这个城市安稳、方便地生活。”胡光伟说：“作为城市的管理者应该从老百姓最关心、最实际、最现实的利益出发，研究新形势下出现的新矛盾，并采取切实可行的手段化解，减少不和谐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