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项性管理基本原则

　　三、八项性管理基本原则

　　这些身处性活跃期的中国年轻人，以他们最鲜活的性智慧与性经验，意外成为全球化背景下 “中国”这样一个庞大命题最易于解读与传播的指标。

　　文/裴谕新

　　过去五年我一直在做一件事：从上海，到香港，到台湾，到澳洲有华人居住的地方，到欧洲自由思想发源地，访问访问访问。没有所谓的大型调查报告，全部都是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谈他或她的性爱经验，自然也涉及婚姻、关系、其他一切。

　　我原本的动机很简单，是一本流行于21世纪之初的《上海宝贝》触发了好奇心，让我想象那些性活跃的蓝本故事，它们究竟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话语起到什么样的综合效应？意料不到的是，中国以惊人的发展速度渐成国际热门话题。性活跃的年轻中国人，或者那些已经不年轻所以更活跃的特别版本制造者，层出不穷浮现。他们的个体体验，因为丰富鲜活感性，竟成了“中国”这样一个庞大命题最易于解读与传播的指标。也让我最初纯粹本土的研究，获得机会与资助，发展为一个独立的系列研究。以全球化的视野，关照当下中国人的各种性形态、生活形态与社会形态。

　　五年间不断的访问，其实也是一个不断调整与反思的过程。我坚持每个个案都须具有新鲜感，把不同的信息带进课题，彼此印证、联系、构建，长成一棵会呼吸的树，隐含着我们这个时代的脉搏。就这样，当我追踪完成一百多个个案的深度访谈，我惊奇地发现，最初那些对性活跃者的想象，以及他们所能带动的话题与影响，都局限在我们原有的话语空间之内。我们认定，他们性上的活跃，必是放弃原则，不加选择，没有责任，破坏秩序。我们忘了，他们也是我们这个社会与时代的产物，也在种种框架中生存。他们的生活经验，以文学脚本存在，以网络语言盛行，以道德批判误读，让我们失去了深究的兴趣。

　　那些所谓的性活跃者，我们总把放荡当成他们的个性，其实他们也一直在说NO。比起一般人，他们遇到更多的困境与选择。这就是本刊所说的性的自我管理的意思吧。管理的意义在于以最小价值获得最大收益，避免牺牲。一个人最了解的是自己。什么是可以承受的，什么是可以争取的，什么是需要痛苦挣扎的，什么是碰了以后就一塌糊涂不可收拾的。她/他还要根据社会规范、不同环境，包括所面对的对象，双方彼此的心情处境来做。这个时候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作出最妥帖的衡量。当我们不去细心探讨他们的管理原则时，他们经过痛苦挣扎得来的性智慧都被浪费了。

　　我坐下来细细整理手头的资料，从一百多个个案里面，选出8个，分析他们的困境和选择。这些困境和选择不能说在多大的程度上具有代表性。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多了解一些人，而不仅仅是性。

　　困境1：接受到什么程度？

　　主角：幼齿

　　场景：

　　他太帅了，在这样一个男色当道的时代，不能不被一些女人觊觎，几乎清一色是“老”女人。按照台湾的流行说法，他被称为“幼齿”。吸引“老”女人的幼齿们自然会有他们的特质。帅，年轻，是先天的条件。关键还要乐意，互动的游戏才会变得更有趣。

　　他喜欢花钱，喜欢被瞩目，喜欢有人罩着，满足大大小小的贪心。因为年轻，因为帅，贪心有时也能解读成可爱。他在同龄圈里也是受欢迎的，有金童玉女型的女友。然而女友能给的，不过是他的需要清单中的一部分而已。这部分满足了，就可以从清单中抹去。

　　他从“老”女人那里得到清单的另一部分，这是他的快乐所在。当然也会有烦恼，甚至说麻烦。因为“老”女人之所以满足他的清单，想要的是床上霸权。这种床上霸权一开始还可以当成享受，有新鲜快感。可是很快，他就有了被驱使的感觉。再很快，他会觉得自己仅仅是个玩物。这种感觉如此不爽，他唯有把清单越列越长。

　　“老”女人其实也有一个清单，不像他的写在嘴上，是反反复复患得患失写在她们的账本上。面对幼齿越列越长的清单，有的“老”女人觉得不划算，抽身退了。但他没有这么幸运，遇上一个赌徒型的，竟要把那点霸权从床上扩展至床外，甚至计谋着染指他与金童玉女型女友的空间。他这才觉得怕了，够了。

　　找了圈外的朋友谈心事，他终于决定用与女友结婚的形式，和“老”女人划清界限。可是当那些原本就不太熟识的朋友都散去，他又觉出几分落寞。婚礼的前夕，他还是打了电话给“老”女人，约定一个时间在某豪华宾馆。放下电话，他知道至少他已经划了一条线，给他和那个“老”女人一个转寰的空间，就是那个特定时间由她付费的豪华宾馆。

　　原则分析：

　　他用“接受”来界定他与“老”女人的关系。接受关照，接受金钱，接受爱抚。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给他的太多时间。明白到这一点，他就知道该怎么划线了——那就是尽量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用更多的金钱支撑，直到她撑不住为止。

　　困境2：恪守到什么程度？

　　主角：处女

　　场景：

　　她没想到故事的最后竟然是这样，如果现在算得上一个小小结局的话——从小到大，她信了那句话：女孩子的贞操是宝贝，要恪守到结婚那天，不然，就成了“贱人”。到今天她真的把自己弄得很贵：28岁，澳洲医学博士，处女。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贵到找不到那个出价的人了。

　　不夸张地说，她其实是风骚撩人的。正式的社交场合一定是低胸晚装，长发乌黑闪亮，那风格像极了西方传媒里的章子怡。但她的胸比章子怡争气，波涛汹涌如假包换。爱喝红酒，微醉便争着抢着拼黄色笑话，中文英文换着来。看到她，你会明白处女也有现代派。

　　她的处女也并非意志坚强非凡才恪守至今的。几年前她的想法就有些松动。周遭老是有些人有些事让她觉得，“恪守处女到结婚”可能有点过分，有些不现实，不如改成“恪守处女到结婚对象”。不过这个结婚对象，一定要保证能结婚才行。不然这么多年的恪守不就亏了吗？

　　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为青年，人家也是情意绵绵的。她挑了这么年，不免喜不自胜，颇有点“皇天不负有心人”的感慨。她开始精心策划自己的第一次：“最近忙，我们周末见面，可以牵手、亲吻。假期我们一起去旅游，根据旅途气氛决定身体接触的程度，最好可以把第一次保留到我的生日……”问她对方听了这些话脸上什么表情？她一本正经地说看不到，因为她是写的电邮，之后这个有为青年就人间蒸发了。

　　朋友总是调侃地劝她，最好在不告诉对方自己还是处女的情况下，就把第一次给解决了。因为在她这个年龄，在今天这个环境，她的“处女”身份已经不会给她带来意外的收益，反而却可能是她的负资产。这个说法让她大笑了一番。但她依然觉得，都已经恪守到现在了，也许还可以再等一等。

　　原则分析

　　恪守这个姿势从来都不轻松。有人要恪守住自己的欲望，有人要恪守住自己不被别人的欲望占领，还有人要恪守住的，是一个仿佛与时代不相宜的生活态度。她不是一味恪守，她的恪守里面更多是刺探、进攻，所以她能笑，即便她知道在有的人那里，她已经被划归为另一类人。

　　困境3：开放到什么程度？

　　主角：网络豪放女

　　场景：

　　她不是在床上，就是在网上——和老熟人或者陌生人谈论着床上故事，或者即将发生的床上故事。有时候是她的，有时候是他们的。

　　网络一开始只是她解闷的工具，那时她还是娱乐业的一名小姐。小姐也有闲着的时候，她迷上了网络，在网络里伪装成一个白领，谈情说爱。很多个网恋里面，终于有一个成全了她，让她真成了一个白领。可是做了没多久她就腻了，只是舍不得好不容易挣来的这个白领名号。于是她又开始泡网，追述前尘往事。尽管都是些片断，真真假假，扑朔迷离。毕竟有她睡过一百多个男人的经历在，她也惹来不少粉丝，口气大多像男人——变着法儿约她出去睡一睡；也有几个像女人——诚恳地向她请教如果和男人出去睡，该怎么收钱，怎么让男人觉得这钱花得物有所值。

　　收钱的事情她总是尽量做得专业。理论上，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一个价码的问题。实际操作上，很多男人被她的“开放”吓倒，他们只敢网上谈兵。比如，他们会在网上装成要和她做生意的样子，认真探讨如果怎么怎么样，她会怎么怎么收费。他们有时一连谈上很多天。实践证明，那些谈得越多的，操作的可能性越小。

　　遇到女孩向她讨教，她却变得保守起来。不是在经验交流上保守，而是态度上的审慎。她会告诉她们，这一行的钱赚的可能没有她们想象得那么轻松。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你都不知道要那些钱在手里过一过是为了什么。但如果她们坚持要趟一趟深水，她也会告诉她们，如何确认对方是安全的——真的只是想拿钱换性，而不是别的；如何确认地点是安全的——一半还是要先从对方的人上开始确认；如何确认交易过程中自己是安全的——包括不染上性病，还包括不被强迫做一些额外的项目。

　　最近的几天她感觉到人生有些失败。起因也许是她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小女孩，给她辅导了几次，回来高高兴兴向她回报：一夜赚了2500块。她说几天的辅导都没有用，这个小女孩赚钱是没有原则的，早晚有一天会毁在这里。她说的“毁”，不知是不是“没有回头路”的意思。

　　原则分析

　　她的原则不是“钱”，而是“人生态度”，比如做个不甚称职的白领，或者称职的义务辅导员。她用“价码”来抵御那些她不想承受的交换，而不是用无原则的开放来追逐更高的“价码”。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不然她也不能继续豪放下去。

　　困境4：抵御到什么程度？

　　主角：亲密恐惧症患者

　　场景

　　他们一起在他的小区里游了泳，做爱，晚餐。他拿出汽车钥匙，按惯例这是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父母管得严，明令里面有一条是：玩得再晚也不能在外过夜。这也许是他能和她相处这么久的原因：他用不着找各种理由想着法把她送走，在做爱以后。以前的那些女人们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松。所以迄今为止，她就成了他交往历史上最长的一笔。

　　她不明白这点。在一点一点挖清他的性爱史之后，她突然就对他多了几分欢喜，为自己在他这里特殊的地位和价值。本来还对他有些不满，总觉得他这里那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但一旦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他“交往最长的女友”，那些不满都消退了，看他哪里都顺眼。

　　收拾泳衣的时候，她灵光一闪，转身对他说：“不如，泳衣就留在你这里吧。周末的时候我反正还要来。”他点了点头。这个周末他没准备和她见面，不过也没准备不和她见面。有约会的时候，他总喜欢提前20分钟决定要见面还是不见面，这正是从他家到她家的车程。

　　周末还没到，他的手机又响了，她的声音告诉他，她就在他的公寓外。原来她和父母赴一个宴会，她忽然发现这个宴会的场所距他的小区只有几百米远。于是她告诉父母自己不舒服，假意先回家，看到他房间有灯光就先打了个电话。

　　他有点小小的不快。好像她要给他一个突然袭击。这些伎俩以前的女友都用过。幸好他今天真的没约会。其实这一段时间他除了她都没约会。可是他不愿她知道这点。怕她因此“正牌”起来。他心里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正牌”。他还是开了门让她进来，没有去楼下接她，在房间里按了电子锁开关。

　　这场爱做得很是激情，她专为宴会而准备的精致妆容让他有了新鲜感，也就原谅了她的唐突。她去冲凉，他在沙发上无聊地玩弄着车钥匙，顺便无聊地玩弄了一下她的包。包里竟然有一套正装。他的头立刻大了：这正装是她明天上班穿的。也就是说，她已经设计好了要在他这里过夜。

　　原则分析

　　他坚守着“不让女人过夜”，来抵御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的亲密关系，也维持他还没有过够的多性伴生活。虽然也不是一定要多性伴，但他不想放弃的是那种权力与可能。他的抵御，其实是节节败退的，从他接受女友留下泳衣的那一刻。他还可以再次选择：接受女友的过夜，但拖延同居的时间。或者拒绝女友的过夜，不管这段关系是否能继续维持。

　　困境5：掌控到什么程度？

　　主角：花样男人

　　场景

　　第三任妻子怀孕了，这是他们共同计划的结果。他的长期的或者临时的女友都知道，这是一个宣言，这意味着短期内他不会考虑离开这个婚姻，与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缔结新的联盟。但这并不意味，这个男人从此与她们无关。

　　新的情况是他和她们的偷欢更频密了。而他有一个新的听起来无法拒绝的理由：“这段时间我很需要性。”

　　她甚至跑到他家里去探望。本来，她就是他第三任妻子的好朋友。当他明白她无意争取做他的第四任妻子时，她就成了他的最佳猎物。猎物最终落网，就在他的家，他的第三任妻子的眼皮底下。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特别大意？或者特别宽容？

　　他自信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多年的技巧让他知道怎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女人们明白她们能走到什么程度。比如对她，从一开始他就明确表示：第三任妻子是他的最爱，他这个年纪也绝不会在婚姻这个问题上瞎折腾了。他能看出她的失望，但是她有点不甘心，还想证明她其实比他的第三任妻子更适合他，更爱他，也更值得他爱。直到他的第三任妻子怀孕了。她还是挣扎着要来见他，挣扎着从他与她的偷欢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证明他其实是更爱她的。

　　有几秒钟他甚至有些动摇了，这个非常时刻非常地点出现的非常女人，的确让他有点麻木的偷欢生涯有了不一样的内容。不过对一个新生儿的期待，对他这个年龄和经历的男人来说，似乎更重要些。

　　果然，婴儿出生了，他的生活陷入前所没有的忙乱，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原则分析：

　　花样男人最厉害的一招不在于他们拥有多少傲人的资源，而在于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些资源，只为一个人服务，那就是他们自己。物质上的，精神上的，道义上的，都可以是他们的武器，无往而不利。女人遇上花样男人，只能当多了一样经历，别去追悔。追悔就是在已有的损失上面再无谓地把自己折磨一次。

　　困境6：坦白到什么程度？

　　主角：伪单身女人

　　场景

　　她很少直接告诉别人自己的年龄，几乎不戴戒指，不得不提到老公的时候，她会使用“男朋友”这个称谓，以表示自己有人追，而不是有所属。这个伪单身的女人，最大的成就感是当她神秘地告诉某几个朋友自己已婚时，看到他们脸上的惊讶——那惊讶越夸张，效果越强。

　　她不觉得隐瞒婚姻事实和她的婚姻满意度有什么关系。身边的环境让她觉得做一个单身状态的女人更自如。而她的生活方式，其实与一般的单身女人没什么两样。凭什么要用“已婚”这样一个东西，来阻挡那些想要接近她的心灵呢？

　　想要接近的，当然也会有身体。

　　一旦有了身体接触，“已婚”这件事就成了她的瓶颈，让她不知道应该是坦白好还是不坦白好，坦白又该到什么程度。对于那些她原本就不屑一顾的，“已婚”当然是最好的籍口，简单容易又冠冕堂皇。对于那些她真的想走在一起的，“已婚”也可以成为试金石，看看他们敢不敢进行到底——虽然他们在半路就纷纷逃窜了。难的是那些她既想保持一段关系，又不想把那些关系弄得太粘的。那些仰慕与欢愉，原本就藏在真真假假、进进退退之中。一旦她把什么都说了，是不是就不好玩了？

　　好在她有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几乎可以称作是“伪单身女人联盟”。她发现她的苦恼她们也都有，她的小算计有时可给她们借鉴，有时也被她们骂成笨。不管怎样，有了这样一个小圈子，她就有了额外的资源。坦白或者不坦白，都可以拿出来和她们商议一番。只是这个小圈子陆续有人离席，或者生了孩子安心做奶妈，或者跟着情人远走高飞。这让她觉得，也许伪单身的日子迟早也要结束。

　　原则分析

　　伪单身女人原本就属于强势女人，又比男人善于经营联盟，所以有时候她们可以强悍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她们所要竭力维持的平衡，除了婚外，其实还有婚内，因为她们并不想成为真正的单身女人。两边的好处都要，没有资源光靠技巧，能维持几时呢？

　　困境7：自欺到什么程度？

　　主角：中年化男人

　　场景

　　混在漂亮下属堆里，他最怕听到“代沟”两个字，即便她们原本是想恭维他说：“我们根本没有代沟呢。”他比她们不过就大上十几岁。男人的年龄和女人的年龄是不能用同样的计算单位的。何况他的心态那么年轻，他从来不朝同龄的女人多看一眼——同龄的意思是没有小过他十岁的女人。

　　元配和儿子早就不在他的词典里了，虽然他们的离婚只是口头说说，还没有日程摆上法庭。他早就把自己履历里这一笔省略了，顺便也省略了一些年纪。学着网络语言说话，衣服也搭配一些年轻人的元素，玩起来比孩子还像孩子——这根本就是他的本色么。

　　最能证明他的是他的女朋友。有机会就拿出来亮亮。女朋友是80后，就凭这一点她就成了他的宝。也是，一个中年化的男人，有什么样的装饰能比得上一个年轻女友，能更让人信服他其实还很有活力呢？

　　荣耀慢慢成了麻烦。80后女友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嫌他不会穿衣服，嫌他吃东西样子难看，甚至上街的时候也不愿走在他身边了。原来她不是这样的啊？这才相处了两年，他不是越活越年轻了，为什么在小女友的眼里反而中年化得厉害？背着她，他去看了几趟分泌科医生。一切正常，他甚至觉得自己比新婚时还有激情。

　　直到小女友趁他出差不在的时候，把房间里她的东西全收拾走了。打电话她不接，接了也是冷冰冰，让他找不出话来缓和。不敢把烦恼告诉朋友，给父母说了。父母一句话戳破了他一直不愿触碰的假象：“原来人家以为你是个大老板，现在知道你没钱了。”

　　他把女友恨了几天，又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否定：真是赚不到钱，也错过赚钱的黄金时代了吗？他不甘心，想指着那些叽叽喳喳的80后大骂一顿：你们这些女孩子，难道就不懂得真爱？

　　原则分析

　　他把自我价值的肯定都具象在一个“小很多”的女友身上，却不能接受别人也有别人的具象，比如一个成功的老板。表面上他是抵抗“中年化”这样一种生理年龄，其实他想抵抗的，是一种社会失败感。如果他继续以所谓的社会成功标尺来衡量自己，他还会在这种失败感中继续下去。因为很多结构性的东西是他暂时改变不了的。比较有效快速的解决方式，是他调整自己的价值观，从别的方面肯定自己。虽然对于一个“中年化”男人来说，价值观的改变其实更难。

　　困境8：观望到什么程度？

　　主角：情儿

　　场景

　　她的故事听起来有点老套，不过是一个情人苦苦等待转正的机会。但和别的女人有点不一样的是，她渐渐悟出可能现在的位置，就已经是她最好的位置了。她只能观望，还要学习享受，否则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一开始那男人有暗示，让她多多少少有希冀。男人说，他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遇上多少女人。都以为心死了，不会再为谁而动。谁知她是这样特别呢？

　　他的老婆孩子有时他也提一提。她一听就知道他们纯粹只是维持一个体面而已。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她总觉得他在别的地方还有女人，像她一样的女人，在某一个城市，等着他某一天以公干的名义，临幸几天。那些想象中的女人会让她不安。有时接到他从某个城市打来的电话，老是那个城市，她就想象着有个女人也在那里，说不定他打电话的时候那女人正睡在电话机旁，摸她给他买的内衣……想到这里她就想不下去了，心痛，像个怨妇。

　　怕自己变成怨妇，她也学着在外面找别的男人，反正她是单身呢。他也好几次劝她找男朋友呢，大概怕她有一天要缠他。男人找了几个，她都不是真心喜欢，和他们上床就像自己被侮辱一样。最终她还是和他们断了来往。却把他们的照片都留在客厅里，等他来了给他看。

　　有一天说到如果自己要死了，生命还有3天，这3天可用来做什么？他在电话里，幽幽地说会把她请到自己的身旁，介绍给老婆孩子，告诉他们自己生命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最后的3天要和她度过。她听了眼睛有些湿，嘴里却说：“你现在都做不到的，放到要死的时候做什么？”说完这句话，她蓦地明了，原来他们最好的时光就是现在：握着电话彼此思念，放下电话各自睡觉。

　　原则分析：

　　当情爱演变成灾难，总是因为至少有一方不理智，要把情爱的浓度往前推，推成婚姻的形式，或者其他形式的保障。情儿最终成敌人。想得透了就会像她一样，一直观望，保持第三者的清醒与距离。虽然这种情形听起来总有点苍凉。

　　四、《新周刊》五问李银河：性，法律和道德各自管好分内的

　　她是一个窗口，可清晰窥见国人对于性所秉持的态度。她的一次次大胆言论，引发口头上网络上的激烈论战，是衡量当代人性观念的时代指针。

　　文/陈艳涛

　　一个下午，李银河要接待三家媒体。“一直就是这样，没有消停过。”匆忙赶回家接受电话采访时，她回头，无奈地总结说。在李银河这里，新闻从来是有热度的，她，也永远聚焦在公众的视线之中。

　　李银河形容郑渊洁是“非常坦诚，清澈见底，是个好人”。前两个词用来描述她自己倒很合适。前段时间，有个媒体形容她：“外表有多规矩，内心就有多不羁”，我问她自己是否认同，正努力配合摄影师照相的李银河笑了，“呵呵，说得挺有意思的，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儿……”年轻时，在其他女同学都宣称自己完全不懂太监是怎么回事时，她羞答答地承认：我可能是知道的。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完蛋了”。几十年后再回忆起这一幕，她哈哈大笑，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弄清楚，原来女人是有些曲折幽深的心思，中国人是习惯了城府和含蓄的，她幸运地成长在一个“善意的环境”里，所以至今仍是个“坦率的人，喜欢实话实说”。

　　但2006年7月，她对自己的这一个性发生了一点怀疑。24日这天她博客的标题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时隔3个月，再问起她那天的真实感觉，她想了想说：我非常的沮丧。而且觉得他们不配我为他们去如此呼吁！

　　被网友封为“孤独学者”，坦言“我这个人比较敏感”的李银河，几年来，想必“心情郁闷”的时候不少：

　　2005年8月，她主张实行卖淫非罪化,根治对性工作者犯罪。

　　2006年3月，李银河的“同性婚姻方法”提案第三次受挫，仍表示继续提交。

　　2006年两会期间，她提出“采访15分钟内免费，一小时以上按每小时500元收费” 。

　　2006年7月，在南京演讲时，发表“自愿聚众淫乱不违法”等观点，引起媒体和网民热议，争议四起……

　　她的上述言论最终惹来了人们对于她个人私生活的无限关注。在一段时间里，李银河接受的采访里，被问得最多最直接的问题，是关于她自己，你是否是同性恋？如果王小波婚外恋，你会怎么样？你自己是不是能接受虐恋、聚众淫乱？……她都老实回答了，事后又“觉得很后悔”，在面对媒体时，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没有防范意识”。

　　在博客里有高人向她指点说：你有权利对私生活保持沉默。她才像猛醒了似的，觉得“很有道理”，从这时起拒绝回答有关她隐私和王小波的话题。相对于国外那些不仅以学术，也以惊世骇俗、多姿多彩的个人经历闻名于世的性学者，李银河觉得自己“还不太怪，太正常了”。

　　“中国现在就属于压抑太多的社会，许多人的欲望受到压抑。中国人哪，我在为你们各种各样隐秘的欲望辩护啊。可是，这个辩护引起了一阵歇斯底里。” 有人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里面没有写中国人有性权利来反驳李银河。“但是这个和宪法里没有写你有吃饭的权利是一样的啊。每个人必然都要有性的权利。”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她认为自己是在热心提醒一些人:你们的性权利受到侵害了。她是要去保护他们的合理性权利。但现在，“一些人就要跳出来说，我们是没有权利的！我不要！你为什么要给我权利？”

　　此前的数次争议对李银河的影响都不大，唯有南京事件，因为感觉被媒体歪曲事实，李银河认为自己被妖魔化，突然被扔进了一个战场，“我所发表的一些言论，说到底是为了每一个人的权利，无论他(她)是同性恋、异性恋，无论他有什么怪癖，有什么欲望，只要不伤害他人，我为他们的权利辩护。”

　　李银河的采访收费是有细则的，有几项是例外，不收费，比如公益类跟艾滋病有关的话题。我跟她谈起 “最好的性管理者就是疾病”——没想到，这引起了她的强烈反弹：“这离事实差得太远！我们的性从来不是放任自流，没有人管的。在很多方面，我们的法律太过严厉。”

　　李银河对于太过严厉的“管理”性的法律印象深刻。早在几年前，她就写了《中国当代性法律批判》，把涉性的法律中，她认为有问题的都梳理了一遍。那些法律中所公布的案例，经常让她大吃一惊。比如这样一则：“被告人陈X平自1971年来，利用高干子弟的特殊身份，引诱女青年上钩后，继而利用淫秽书画等腐蚀手段，在洛阳、郑州、北京等地先后奸污妇女25名 (其中未婚女青年20人)；猥亵女青年24名。此外，陈在奸污、玩弄王XX等13名女青年过程中，拍摄淫秽照片59张，冲洗后装订成两册，用来腐蚀引诱女青年进行流氓犯罪活动。检察院以流氓罪起诉，法院以同罪判处死刑。”

　　李银河认为这个案例是没有受害者的行为，属于道德败坏。“如果法律以整肃道德为目标，公民中有相当大一个比例的人应当被绳之以法。按照这个案例的标准，唐璜如果身为中国公民，是应当判死刑的。”这样的法律让她觉得“很恐怖”。

　　时隔多年,这种法律已经不执行了，但李银河认为只要它还在那儿，就会像悬在人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一样，悬在那儿，就有它的作用，无论是掩耳盗铃，还是真的有威慑力。

　　李银河一直喜欢引用福柯的理论，比如福柯认为“性不应该成为一切立法的对象”。但和福柯不同的是，她认为强奸罪要保留。而后用道德来规范婚外性行为。“与福柯的设想相比,中国的性法律实在是过于严厉,道德惩戒的性质也过于明显了。”

　　而关于性管理，李银河的理想状态是“我觉得要惩罚性强迫。在道德上谴责婚外恋，此外，其他的都可以容许” 。

　　面对面

　　《新周刊》：在现实条件下，你提出换偶这个概念，似乎很多人都不太能接受？

　　李银河：在中国，换偶其实是被大量实践过的。有这样的俱乐部，有这样的活动。20年前我们有过把这样的行为处理得非常严重的案例，比如枪毙。

　　法律认为他们超过3人以上就是聚众淫乱了，聚众淫乱法是一个比较落后的法律，而且我认为这个法律和宪法中关于人身权利的界定有矛盾。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是有性权利的，只要是在私密的场合，在自愿的前提下就是公民的私事。所以我说，要不就改宪法，要不就改刑法，不能让这种互相矛盾的条文在我们的法律里同时存在。

　　《新周刊》：关于性，你认为在中国是更需要开放还是更需要管理？

　　李银河：既需要开放，也需要管理。不能说我们的性是没有人管放任自流的。很多方面，我们的法律过于严厉。比如我们一直都有强奸罪的法律，而且各种管理性法规挺多的。相对西方来说，我们少的是有关于同性恋的法规，西方有一些禁止同性恋的法规，中国目前还没有。其他跟性有关的法规，中国有很多，并且严厉得不得了。比如卖淫法、淫秽品法、聚众淫乱法等等都是国外没有的。

　　中国的法律现在在这方面很尴尬。比如在东北出现的给性工作者普及艾滋病和性病教育。你现在既有限制的法规，但是又承认她们的存在，要给她们做教育。这就是你的法律法规没有理顺。

　　《新周刊》：你在南京的那次演讲当中提到的一些问题引起了那么大的一场风波，这件事对你有什么样的影响？

　　李银河：这场风波我觉得有歪曲报道的原因。当时讲的时候大家都是很赞同的。记者报道的时候变成了惹众怒，其实根本就不是。由于这个歪曲报道，又引起了一些非理性的网上评论。要是在现场就不可能出来一些人乱骂。当时大部分人都很赞同，除了有个别的老年人，但他们是少数，大家是嘲笑他的。

　　我对网上的那些评论并不是很在意。他们并不真的代表群众。在性的问题上，中国人压抑得太深了，他们听不了一个正常的谈论性的方式。甚至觉得只要是性，就是坏的。老祖宗说：“食色性也。”他们怎么不对吃饭那么愤怒？吃饭问题上，他们没有受过压抑。而性方面，他们压抑太多了，所以就变态了。

　　我知道反对我看法的人挺多的。但是我觉得我的分析是正确的。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我传播的都是一些非常正确的理念，是中国现在所缺少的。比如平等的观念。很多人认为异性恋是一等的，同性恋是二等的，虐恋是三等的。这些观点的存在更加让我了解到，原来在中国这些片面和错误观点的力量还是这么强大。

　　有人在我的博客上乱骂，我就把评论关掉就好了。我不给他们提供发出恶毒和低级话语的场所，我剥夺他们的发表这些恶毒低俗言论的话语权。有一些求助信写过来，我记得有一个“秦香莲”那样的女人，被丈夫抛弃了。写信过来很激烈地反对我，恨不得想像当年老包那样，把她丈夫铡死，但现在社会怎么可能那么做？现在的婚外恋很多，我个人也非常反对婚外恋，但也不能就此恢复《通奸法》吧？你不可能把有婚外恋的人都抓起来送监狱吧？现在社会没有这样落后的法律了。

　　我把性分为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是有罪的，比如强奸诱奸。第二个是有错的，比如婚外恋，婚外的性关系是违反性道德的。剩下的性行为，只要不违反三项基本原则 (自愿、私密、成人之间)就是正常的。成年人在私密的空间，自愿的，包括同性恋、虐恋、换偶，都没什么错。他们也没有伤害别人。

　　《新周刊》：在实际操作中，对性的管理遇到了很多的争议和难题，比如在娱乐场所发放安全套，给小姐办培训班，你认为怎样才能客观、有效、实际地去管理性？

　　李银河：我觉得要改变法律，把中国的法律环境给理顺。现在的法律很多是障碍。你原来想扫黄，想把卖淫现象彻底清除，但是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当时提出在娱乐场所100%发放安全套时，很多老板很不乐意，说，摆我这里，不就等于承认我这有卖淫吗？按照《刑法》来说容留组织卖淫就是违法，警察过去也是按照小姐身上带不带安全套为唯一证据来确定抓不抓她们。100%安全套发放，这是泰国的成功经验，这使得他们的艾滋病得到了控制，成为国际上推广的先进经验。但我们目前无法给这个好的做法提供一个好的法律环境，你这法律等于是来捣乱的。

　　从整个大环境来讲，并不是所有的社会都反对性，而是所有的社会对性都有规则，你不能去犯规，但是这个规则有共同性，比如对于强迫别人的性，所有的社会都要惩罚。但是所有的法规都应该随时代发展作改变，比如在法国，18世纪，你一个小说写得太淫秽就会被抓起来。但在21世纪的法国，就不会有人管他。

　　《新周刊》：你觉得怎样去管理性才能避免社会更大的伤害，但是又不干涉个人的权利和自由？

　　李银河：完全不管理性是不可能的。如果按照福柯的观点那就更惊世骇俗了——性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不应当成为任何立法的对象。他这样说有两个地方很有问题，一个是强奸，一个是儿童。把这两方面排除，那么基本可以接受。我和福柯不同的是：我认为强奸罪要保留。第二点要规范婚外恋，你已经有了婚姻契约，你又违背了去找其他人。但不是让法律管，要道德管。

　　道德管不了的东西，法律就更没有办法去管。道德是一个比较宽松的东西，最多就说你这样不好，但是法律是说你这是犯罪。好多东西是一个道德问题，法律就不太应该去管。比如婚外恋，它不是刑事犯罪。前几年要修改《通奸法》，要用国家机关去强制执行，被我们社会学者坚决地制止了。

　　其他的就性教育就可以了，做好安全的性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