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不一致导致校区业委会难产

　　由于意见不一致——按照其中一部分人的说法，应该说是“利益不一致”——中远两湾城为成立业委会而进行的会议，竟然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年之久。

　　撰稿／汪 伟(记者)

　　开发时间持续达8年之久的中远两湾城，是上海市中心城区著名的特大型小区。小区

前三期共有高层公寓22栋，业主7725户，第四期已经开盘，业主尚未全面入住。

　　到2006年为止，中远两湾城已有物业维修基金8000多万元，未来可望达到1亿元以上。根据国务院颁布的《物业管理条例》，使用这笔巨额资金，需要成立由小区业主组成的业主委员会和业主大会。经过长达两年的筹备，中远两湾城的业主委员会和业主大会不仅没有如期成立，反而使这个小区陷入了旷日持久的争端。

　　业委会难产

　　2006年5月1日晚上，中远两湾城业主委员会筹备组成员老杨从美国飞回上海。第二天，他在自家信箱里看到一张“业主委员会候选人推荐表”，以及随表附送的“业主委员会候选人要求及推荐表填写注意事项”，不禁如释重负。

　　“该结束了。”老杨心里说。两年过去了，他告诉自己，中远两湾城也该选出自己的业委会了。

　　66岁的杨荣华3年前买下了中远两湾城二期一套11楼的房子，从朝南的窗口望去就是苏州河。2004年年底，小区筹备成立业主大会和业主委员会，号召居民报名参加筹备组，老杨自告奋勇，成了筹备组的一名成员。按照《上海市物业管理条例》规定，业委会筹备组成立后一个月内，应召开首次业主代表大会，选出业主委员会。然而，他参加了筹备组一年多来的会议，在争论与吵闹中进行的筹备工作进展缓慢，业委会选举仍是遥遥无期。他收到那张“业主委员会候选人推荐表”时，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他想，终于不用再“筹备”下去了。

　　5月6日，投票结束了。7日晚，业委会筹备组夜间开会，老杨等筹备组成员得知，这次推荐候选人活动共向中远两湾城3期共22栋楼号发出推荐表7726张(每户一张)，回收推荐表1179张，有效表1026张，无效表153张。老杨正准备听听谁当选为候选人，会议却结束了。

　　许多人与老杨一样，将推荐表视作选票，认为得票高者将当选为业委会候选人。然而根据筹备组公告，结果并非如此。公告说，中远两湾城前三期共有业主7725户。按照方位(东西两块)和楼盘开发时间(3期)，中远两湾城自然形成6个区域。6个区域户数不等，每区有业委会名额2-4人不等。公告规定了业委会候选人的推举流程：业主通过填报推荐表自荐或推荐他人出任业委会候选人，如果自荐或推荐人数超过该区额定人数，即由该区若干业主代表和随机抽取的业主从被荐者中选举候选人，票高者当选。

　　筹备组告知第二区域的业主，这一区域共有14人自荐或获得推荐。最终的业委会候选人应由24名业主代表和24名随即抽取的业主投票，从14人中选出2人。

　　老杨的邻居周祖根认为，这一方案违反有关法规，将直接选举业委会变成了间接选举，有操纵选举的嫌疑。

　　周先生要求筹备组公布2006年5月推选候选人的票数，这一要求遭到了拒绝，他和位于第二区域的100多位邻居们提交了一份行政诉状，状告普陀区房屋土地管理局和普陀区政府宜川街道办事处行政不作为，要求公布票数，改变业委会候选人产生办法。

　　2006年5月到11月，中远两湾城其他5个区域开始按照公告规定，通过间接选举推选业委会候选人。筹备组、街道办事处和区房地局也要求第二区域从14位被推荐者中照此办理。到11月底，其他5区已经完成了候选人的推选，然而，第二区的推选仍遥遥无期。

　　流产的选举

　　11月25日是星期六。筹备组定于这天上午8点半召集第二区业主代表和随机抽取的业主开会，再次推选业委会候选人。

　　周祖根8点钟走出家门。在公寓一楼门厅里，周祖根遇到同去开会的邻居。去会场的路上，这位邻居问：“中远两湾城选业委会委员也要搞间接选举，太复杂了一点吧？为什么不能实行直接选举？为什么不能票高当选？”停了一下，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看行。”

　　时间到了，应该到会的48人(24名业主代表，24名随机抽取的业主)里，到场的只有10多人。按照筹备组的规定，至少要24名业主代表全部到会，推选才能进行。后来的事实表明，第二区域的部分业主代表们是在用缺席抵制会议。

　　并非所有业主代表都抵制现行的选举方案。与会者对邻居的缺席显然既失望又愤怒。当会议可能流产的时候，这些到会的业主、业委会筹备组成员、街道方面的领导、上海市房地局和普陀区房地局的工作人员，不禁面面相觑。有人提议立即开会，不到即算弃权；有人认为应立即停止开会。有人提议不妨再等等——后一种建议占了多数，会议因此延迟了25分钟。

　　时间接近上午9点，应到的业主代表仍然没有到齐。在理论上，会议已经宣告流产。到会者的愤怒引发了争吵，在随后一个小时的嘈杂争论中，3批业主先后退场：周祖根的一位女邻居质疑会议的合法性，周祖根本人抗议别人发言超过预定时间，另一位邻居反对周祖根的发言偏离了会议主题。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里吵成一团。

　　从事后的抱怨可以得知，如此混乱的会议已经不止一次。第二区的业主已经产生了严重分裂。多数到会的业主希望尽早和其他5个区一样，产生自己的业委会候选人；周祖根和没有到会的业主则希望改变游戏规则，以5月的推荐票数决定由谁当选。

　　发言、争吵、各执一词。一方慷慨激昂地发言时，另一方就在窃窃私语商量着反驳的对策。尽管街道和区房管部门的工作人员竭力调和，然而，互相说服仍然看不到希望——当争吵难有结果时，就会有人起身离场。

　　中途退场者似乎主要是为了临时表达不满情绪，在室外从苏州河面吹来的冷风中待了片刻，退场者又会纷纷返回会场。他们进出如此频繁，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指责；退场几乎算得上一种被默认的议事方式。

　　这样的会议显然对每个参加者都是一种折磨。不管是意见对立的哪一方，都表示这种会议状况令人难以忍受。然而，由于意见不一致——按照其中一部分人的说法，应该说是“利益不一致”——中远两湾城为成立业委会而进行的会议，竟然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年之久，而且，迄今还看不到形成共识的迹象。

　　曾经有人预言，小区业委会选举将成为中国人基层“自治”和“民主”观念的启蒙契机。这样的预言显然过于乐观了。混乱的议事方式，意见分歧的业主，不停变化的议题，无休止的争吵和拖延——中远两湾城里上演的一切，都是对这个预言的反驳。

　　官司未受理

　　主持11月25日会议的是筹备组成员曹奕。相对于已经退休的老杨和周祖根，曹奕要年轻得多。然而，曹奕毫不掩饰对抵制选举的做法的反感。他认为，中远两湾城产生业委会的方式并非不民主，甚至是不恰当地采取了“大民主”方式，导致有人钻了制度的空子，使第二区的候选人迟迟不能产生。

　　老杨认为，筹备组成员已经分化成不同的意见团体。筹备组组长——一位徐姓律师2006年春离开筹备组，老杨觉得自己已经被“排挤”到边缘位置。

　　周祖根则认为，徐姓律师离开后，筹备组已经不能代表业主利益。“业委会如果不能代表业主利益，选出来也没有用。”周祖根说，不公布5月的票数和间接选举的方式就是筹备组背离业主利益最好的证明。

　　“这是明显、故意、直接的潜规则。”第二区域另一位业主董鹤鸣说。脾气火爆的董认为，业委会候选人不从5月的选举结果中产生，反而需要由业主代表和随机抽取的业主再次选举，是因为筹备组试图控制选举结果。

　　在曹奕看来，不是因为有人背后操控，恰恰是缺乏控制能力，导致中远两湾城的局面已经“失控”。“如果政府部门更早、更有力地介入中远两湾城，局面不会像今天这样复杂。”曹奕说。在上海的许多小区，街道办事处、政府房地部门甚至是开发商和物业公司，强有力地主导着业委会的产生。他认为，在中远两湾城这样的特大小区，没有政府强有力的干预，仅凭居民自身素质和直接选举，不可能产生“更好的”业委会。

　　在这个年轻人看来，由于没有尖锐的维权需求，中远两湾城的大多数业主对有没有业委会无毫不关心。由于行政机关的放任，推选——不管是筹备组，还是业主代表选举，或者业委会候选人选举——更多是为那些有权欲和私心的人，铺平了掌管中远两湾城数量庞大的维修基金的道路。

　　在业委会的产生过程中，对行政机关和开发商的态度常常将业主划到不同立场。在中远两湾城，态度对峙的业主却对行政机关同时抱有不满。老杨认为，政府没有有效地指导小区产生业委会和业主大会。周祖根等人则认为，政府纵容乃至放任了筹备组的“错误”行为，为此不惜诉诸法律。

　　周祖根等人提交的行政诉状称，“根据国务院颁布的《物业管理条例》和《上海市住宅物业管理规定》”，普陀区房屋土地管理局和普陀区政府宜川街道办事处负有指导中远两湾城“依法筹备业主大会和选举业委会的法定职责”；诉状要求两被告否定现行业委会候选人推举办法，以5月的推选票数多少决定谁是候选人。迄今为止，普陀区法院并未受理诉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