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寄养的手臂

　　央视《讲述》12月14日播出节目《寄养的手臂》，以下为节目内容。

　　蒋书

　　2006年8月4日，湖南省省会长沙市又迎来了紧张忙碌的一天。就在这天上午，长沙市中心医院突然传出一个奇闻：院里有一个叫陈会春的人，一夜之间，竟然腿上长出了一条

手臂，非常吓人。闻听此事者皆觉不可思议：这可是闻所未闻啊！陈会春是什么人？他的手臂怎么会长到腿上去呢？难道他是畸形人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众说纷纭。

　　一、手臂掉在地上

　　这个奇怪的传闻，吸引了很多人前往此医院观看。无论是住院者，还是院外者，这些闻讯前来观看者都想像不到：手臂是怎么长到腿上去的呢？好奇的人们看到：这个叫陈会春的人，原来是个住院的病人，他的腿上确确实实地长着一条活生生的手臂。他并非先天畸形者，事实上，这条手臂前一天还好端端地长在他的右臂上，那它又怎么会一夜之间跑到他的腿上去了呢？事情还要从一天前的8月3日下午说起。

　　今年40岁的陈会春，是一名建筑工人。那天下午，他正在工地上操作打钻机，16时许，突然一个可怕的意外发生了：高速旋转的钻机把他的衣服绞了进去，继而把他的整条右臂甩断了。就在手臂脱离身体掉在地上的一刹那，陈会春心里非常清醒，也没有休克。看到掉在地上的断臂，他脑子里瞬间涌出一个悲哀的念头：天哪，我的手臂断了，我这一生完了。绝望的恐惧和后来的疼痛，使他浑身发软，脚连路都不能走了。

　　听到陈会春的惨叫声，赶来的工友们马上把他和铰断的手臂，送往长沙市中心医院。一路上，陈会春十分清醒，他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断臂，心里一片茫然：我的右臂没有了，这下半辈子怎么过呢？

　　陈会春被送到医院后，看到他被铰断的手臂惨不忍睹的情形，医生们全都大吃一惊：从肘关节以上10公分到15公分的范围，遭到严重毁损。大家当时的感觉都是：这条手臂非常难存活了。主治医生刘宝恒看到：在打钻机的高速旋转挤压下，陈会春的手臂已面目全非，创口毁损得非常严重，皮肤、皮下组织、血管、神经、肌肉全没有了，断面挫伤得非常厉害，并遭到严重污染，直接把断臂接回去的可能性等于零。

　　经检查，陈会春右臂的软组织缺损太多，且血管、神经都缺损，有一根尺神经已拉出约十多公分长。在当时的情况下，若勉强将此断臂缝合接上去，以后也很难恢复其原来的功能。若是不能屈肘、伸肘，那其功能如同假肢。刘宝恒告诉陈会春：由于他的断臂毁损得太严重，即使勉强为他做了缝合手术，参差不齐的接口也会因为感染导致血管栓塞，不但最后仍得截肢，甚至会危及他的生命。这个可怕的后果，让陈会春绝望万分：难道我真的只有被截肢这一条路吗？若是这条手臂完蛋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全家都完了。

　　陈会春的家在湖南省桃江县，父母年事已高，两个孩子还在读中学，里里外外全靠妻子符胜军一人操持，而在外打工的他，是一家六口惟一的经济来源。虽然事发后，工地老板愿意帮他支付所有的医疗费用，但如果没有了手臂，生活不能自理，将来不但不能赚钱养家，反而还要妻子照顾，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他简直不敢想像。

　　二、腿上长出手臂

　　陈会春的情况，让刘宝恒和同事们十分同情。经再三商议，他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把陈会春的断臂予以暂时寄养，等手臂上的皮肤、神经、血管恢复一段时间后，再想办法回植上去，希望如此能把这条手臂保住，满足他的愿望。刘宝恒和医生陈先礼认为：要保住陈会春的手臂，惟一的方法就是先将毁损的断臂，寄养在他的大腿腹股沟处，借助这里丰富的血管等组织修复它，保持它原有的生命力，等手臂长到一定程度，再把它取出来，回植到撕断的肢体处。

　　这个惊人的想法一提出，即引起很大争议。此事没做之前，难说有100%的把握，也许会出现如此情况：病人家属花了很多钱，但把这断臂养好接上去后，仍是坏死的不能存活，或接上去后丧失了功能没有用，只是一条废手臂。病人及其家属花了钱，却没有得到好的效果，也许会引发医疗纠纷。病人会说：为什么我花了这么多钱，医院却没给我治好？

　　刘宝恒深知：像这样一条毁损如此严重的手臂，先寄养再回植肢体的方法，在我国医学界尚无先例，它所面临的重重困难和带来的巨大风险可想而知。但他更加清楚：此寄养断臂再回植的手术，如果成功，挽救的就不仅仅是一条手臂，更是陈会春一家六口对未来生活的全部希望。如果我们通过努力，达到了如此效果，那对病人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因为他的上肢又能存活了，他又能像原来一样正常生活、正常工作了。且医生和医院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只要有1%的希望，就要作100%或200%的努力去争取。

　　此时，陈会春的手臂已被铰断了3个小时，手术必须马上进行。刘宝恒和同事们顾不上吃饭，紧急制定了断臂寄养的手术方案。在取得陈会春及其妻子的同意后，当日19时，陈会春被推进了手术室。凭着十几年丰富的从医经验，刘宝恒熟练地清理好陈会春断臂的创口，再将铰断的手臂埋进他大腿的腹股沟处，将断臂的血管与大腿的血管一根根地缝合好。

　　就这样，9个小时后，陈会春的大腿上，就“长”出了一条活生生的手臂。手术非常成功：那植在大腿上手臂皮肤的色泽比较红润，肢体的张力也好，摸起来感觉也不错，与另一只好手的体温差不多；再看一下手指，按下去是白色，放开就成了红色，说明血液循环正常。植在陈会春大腿处的手臂活了，大家欣喜万分。陈会春看着这条长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臂，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在经历了最初的紧张、激动和兴奋后，他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陈会春的断臂被寄养到其大腿上一周后，刘宝恒敏锐地发现：陈会春的情绪发生了急剧变化。他好像非常烦燥，照顾他的妻子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对她大发脾气，每次都大喊道：我受不了了，死了算了，我烦死了，我不要治了，把这手臂扔了，随便埋在哪个地方算了！

　　三、老板没钱付了

　　陈会春时而忧心忡忡，时而灰心绝望，变化无常的情绪让刘宝恒非常担心：手术后的剧痛，使陈全春的身体十分虚弱；反复无常的情绪，不仅会损坏他的健康，直接影响寄养手臂的生长恢复，更直接关系到第二次回植手术能否进行。陈会春究竟在担心什么？他为什么心事重重？从其妻那里，刘宝恒辗转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陈会春打工处的工地老板，为了给陈会春治疗，已尽了他最大的力量支付了10万块钱，而陈会春前后两次手术的费用估计会达到15万元，工地老板再也无力承担其他费用了。想到一家六口即将背负的巨额债务，对寄养手臂存活的担心，对未来生活的绝望，让陈会春产生了放弃治疗的念头。

　　医院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既然冒着如此风险做了这个手术，就不能半途而废，无论如何要把它继续做好，让病人达到手术后的最佳效果。在得知陈会春的情况后，长沙市中心医院经再三研究：决定由医院来承担他剩下的所有冶疗费用。听到这个好消息，陈会春和妻子不由感激万分。而让陈会春更没想到的是：为了让他寄养的手臂有一个更好的生长环境，院方又特地把他从普通病房转到了单人病房。如此安排令陈会春不由得百感交集。

　　觉得就像做梦一样幸运的陈会春，激动地对刘宝恒道：我这断臂养好了就养好了，没养好就算了，刘医生也尽力了。刘宝恒表示：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只手好好地给你接上去。院方的精心安排，刘宝恒的耐心开导，渐渐让陈会春恢复了对第二次手术的信心，他也更加急切地配合各种治疗，希望自己能够减少医院的负担。

　　4个星期很快过去了，陈会春寄养的手臂长得很好，手臂上的毁损处经修复后，在大腿处“生长”得和预期的一样快，加上陈会春的积极心态，更让刘宝恒充满信心。他与同事们一次次地修改第二次回植手术的方案，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勾画将寄养在陈会春大腿上的手臂，回植到其身体原处的所有过程。

　　2006年9月5日，在经过了一个月的休养后，陈会春右臂的创口和寄养在大腿上的手臂，都已恢复到了最佳状态。经过详细检查，刘宝恒和同事们决定：这天上午9点进行第二次手术。听到此消息，一直期盼手术早日进行的陈会春，不由忐忑起来：回植手术会怎么样？寄养的手臂能顺利地接回到它原来的位置上吗？

　　上午9时，陈会春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相对于第一次寄养手臂，这次的手术要复杂得多。刘宝恒和医生们要将带着一部分腿部皮肤和血管的右臂，从大腿内侧取出，与肢体残端的骨骼相连，再将胸部和背部的两块肌肉转移到右臂缺损处，重新为他制造手臂肌肉。

　　四、断 臂 创 造 奇 迹

　　由于陈人春断臂接口处的神经已没有了，刘宝恒还要将他小腿里的次要神经取出植入右臂，最后接通所有的血管和神经，在大腿和胸部等缺少皮肤处进行植皮。整个手术不但困难重重，且任何一点小小的差错，都足以导致一个月来医生们的努力统统前功尽弃，而陈会春在承受了手术的巨大痛苦后，也将一无所获。

　　带着无比的压力，有关医务人员进了手术室。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病人不是机器，医生也不是修理工。医生的每一次手术都有压力：争取100%的成功，这就是所有医生的压力，也是刘宝恒的压力。手术进行了整整18个小时，陈会春的妻子在手术室外守候了整整一夜。

　　2006年9月6日凌晨3时，一只完整的手臂终于又回到了陈会春的身上。这只曾寄养在他的大腿内侧，历经磨难的手臂能存活下去吗？经观察测试，手术的效果很好，重又接上的断臂血活了，功能也都重建了。从麻醉中醒过来的陈会春，第一眼就看到了好好地靠在自己身体一侧的右臂，看起来它和出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它真的能恢复从前的功能吗？

　　两个月后，这只手臂除了神经还没恢复，其他皆恢复得很好；但手臂上传来的麻麻的感觉，说明它的神经已在渐渐生长。这让刘宝恒十分高兴，他满怀信心地告诉大家：按目前的恢复速度，陈会春手臂上的神经，一年后就能恢复基本功能，那时他的右臂就能弯曲，并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虽然他不可能再从事体力劳动，但生活自理不成问题。见自己重植的手臂有希望了，以后起码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陈会春心里非常感激为自己进行手术的医务人员们。

　　刘宝恒和有关医务人员们表示：作为医生，他们尽量为病人把手术做好把病治好，从中得到一种职业的满足。从陈会春断臂事故的发生，到其第二次回植手术成功进行，前后仅一个多月，长沙市中心医院背负着巨大的风险，支持刘宝恒和同事们的大胆创新，使陈会春毁损严重的断臂奇迹般地又“长”回了他的身体上，创造了一个断臂寄养又回植的医学奇迹。

　　对此，长沙市市委副书记吴志雄说：作为一个城市来说，我们既要强调GDP(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基础设施的改善，也要追求其它方面的全面进步。此事例体现出长沙医务人员一种大胆创新，钻研技术的精神，反映了他们对技术精益求精和严谨的科学态度，他们是长沙人的缩影。还有许许多多像刘宝恒这样的人，在各行各业中追求科学、不断创新，攀登着行业技术的领先高峰。

　　长沙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同时又是一座有着现代文明气息的新城市，厚重的文化沉淀和对现代科学的追求创新，在这里交融并蓄，形成了其独特的风格。长沙人一方面博览群书，提倡敬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一方面又时时不忘评点时事，着眼天下，既有着浓重的商业气息，又有着深厚的文化氛围，这就是长沙这座城市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