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回顾:

陕西话的救赎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3日09:32 西安新闻网-西安晚报

  核心提示

  陕西话———乡音———民俗母体———文化载体,在各自领域中都是著名人物的两个人,游戏般有滋有味地执著搜寻各种存活形态的方言之一的陕西话。更要命的是,他们把话说得很清楚,这是一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刀光剑影的“鏖战”———

  陈爱美:抢救陕西方言戏曲

  “传递乡音,感受乡情,倾诉远去的岁月、美丽的往事与心情,记录难忘的老家、故乡的风土与人情……”1月6日,2007年的第一个周末,资深传媒人陈爱美通过电波和远离家乡的陕西乡党们口片起了陕西话———童谣、老腔、眉户、碗碗腔、陕北酒曲、陕南小调乃至粗犷彪悍的大秦腔。

  这位本省知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一直播报和品评别人的艺术作品,现在终于自己也做了艺术家,口片着陕西话,兴致起时还会翘起兰花指,唱上一段秦腔。而早在此前的数年,她已寻访了近百位三秦民间说唱艺术家,跨越广播和网络,记录着关于秦地语言的口述史。

  “秦腔是老人,新闻是闺女,掰不出子丑寅卯远近亲疏的。”做了多年新闻主播的陈爱美这样定位作为陕西方言剧具体形式之一的秦腔。她告诉记者,在搜寻陕西方言剧和寻访民间老艺人中,方言所承载的厚重秦地文化让她唏嘘不已,“粗犷苍凉中蕴含着坚韧不屈”。

  86岁的张碧文老人是我市户县定舟村人。听说陈爱美要下乡采风,早已经掉光牙齿的老人特意到县医院装上了一口新牙,希望把田头地畔的声音吼出来,因为在他看来“这才是最本色的秦腔,跟剧院里全套行头唱出来的完全不一样”。然而,由于新牙不太合适,老人嘴一张,牙就掉下来……反复几次,老人仍执拗着要求吼上一嗓子。最终,老人没能达成愿望,但老人的固执却让陈爱美领悟了包括秦腔在内的陕西方言剧中所包含的陕西精神。

  将秦腔等陕西方言说唱作为联系异地陕西人的浓情经脉,传播陕西民俗文化,陈爱美说,“像张碧文那个年岁的老人越来越少,能听到从他们口里唱出的本色秦腔也越来越难,寻访他们这些老艺人就是个挽救陕西方言的工程”。

  此前,以此为主要内容的陈爱美个人博客也悄然推出。随着其广播节目的开通,很多远在上海、北京等地的三秦游子立即点击、留言,短短三天,点击率已逾千数。

  网友“西望长安”留言:我在北京很少与乡党联系,很少谈论陕西的事情,昨天去西单陕西面馆吃饭,听人聊起才知道你也有博客了,很是意外。今天上网一看,竟是真的。你这个《老家在陕西》创意很好。网友“胡晓晴”留言说:自己是咸阳彩虹中学的学生,远在英国剑桥大学读书的哥哥很喜欢秦腔,为了让哥哥在异国他乡仍能感受老家温情,希望能为哥哥传递生日祝福。

  ……

  2005年,作为省政协委员,陈爱美已在省第九届政协三次会议上提出并递交提案———《关于在职业院校和中小学增设秦腔戏曲类教育培训专业与课程的建议》。现在,她决定尽快走完全省107个区县,寻访最具秦地本色的陕西方言戏曲。她告诉记者,希望自己是“挽救、推广陕西方言戏曲”的引子和酵母,能引来全社会对民间方言戏曲艺人生存状态的关注,能让承载陕西民俗文化和精神气质的方言及方言戏曲传承下去,“不单是口承的,还能写成书,刻成碟,传上网络”。

  严建设:西安南关的方言童谣

  “童谣?我想想。”9日晚,当记者和年届七旬的省慈善会会长徐山林聊起童谣时,这个片刻前颇显严肃的长者立刻眉开眼笑,兴致勃勃地用陕西话说起了小时候在安康家乡常说的童谣: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下汉口。“因为安康和湖北紧挨着,武汉经济发达,我们当地人都到武汉做生意。”他解释说。

  伍杰是世界宣明会西北区域副总监。说起童谣,这个祖籍广东、生在北京、长在香港的年轻人爽声笑着咕哩咕噜地唱了一长串,“123,321,1234567……粤语版《十字歌》,教小孩子认数字的。”

  “我说了么,童谣人人都喜欢。”徐山林和伍杰的兴奋让民间童谣研究者严建设激动不已。“那是个很有意思的工作。”9日下午,严建设在接受记者关于“方言童谣”的采访时,用陕西方言说,这个“有意思的工作”经历了从无意识状态到有意识为之的漫长过程。

  “有意识去做是从1974年开始的。”他说,当时在咸阳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自己正经历着“苦闷”“不公平”的心理彷徨。于是,他背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军用书包、吹着一管竹箫,一个人前往全国20多个城市以“大串联”方式搜集童谣。每到一个地方,只要听说他是搜集童谣的,当时很具戒备心理的人们一般都会放下紧绷的神经,挂上温情的笑脸,和他一起回忆儿时或说或唱的童谣。

  “那年秋天,我串联到昆明搜集,一不小心到了中缅边境,被公安当做‘越境犯’给逮起来了。”严建设说,这样的罪名在当时很具有政治意义。他立即向公安说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并拿出记录各地童谣的笔记本作为证据。看到厚厚几本童谣,对他又盘问调查很长时间,公安人员不仅相信了他,和他交起了朋友,还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童谣都说给他听。

  2002年,从工作中抽身而出的严建设将已经压箱多年的童谣再次翻出,写出了被著名小说评论家邢小利称为“散文体长篇小说”的《上南关》,他所搜集的4000余首童谣罗列其中:

  一二三,上南关/南关有个张老汉/张老汉,张老汉/顿顿吃饭把门关/有一次,门没关/苍蝇进来了一河滩/苍蝇叼走了一点米/一下撵了十万八千里/过了一座山,吃了一锅烟/过了一座桥/拾了一个桃/掰开一看有个丝毛。

  羞,羞,把脸抠/抠个渠渠种豌豆/人家豌豆收一担/咱的收了一马牙罐。

  ……

  现在,严建设主要就搜集的童谣做地理文化研究,希望透过这个载体,找出南北方在民俗、地方文化及文化心理方面的差别和演变。在这个过程中,最让他着急的是,“会说老童谣的人越来越少,真正迎合儿童心理的新童谣又很少,特别是既有民俗、地方文化味又能用本地方言脱口而出的新童谣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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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言是地方文化的载体

  ———专访方言与民俗专家邢向东

  陕西方言无需制定标准

  最近,从国际上海方言学术研讨会传来消息说,上海话的拼音方案浮出水面,部分方言词汇如“淘浆糊、戆兮兮、坏来死”也有了统一的写法。上海师大语言研究所副所长刘民钢告诉媒体,如此推广上海话目的是为保留本地文化。

  “陕西方言不需要制定标准。”针对此,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西北方言与民俗研究中心主任邢向东教授肯定地说。他说,方言里有大量的语言现象是现代汉语所不存在的,全面了解现代汉语需要研究方言。因为,方言是研究汉语的重要资料,可以与现代汉语相印证,可以补充书面语的不足。在文学艺术的戏剧和戏曲的创作上、对文学作品作家的鉴别、对地方的民俗、环境和习俗的了解,方言都有自己独到的作用。像粤语和隶属吴语的上海话与北方话距离很大,特别是粤语,有自己的发音和书面语传统,本身就是承载地方文化的重要非物质遗产,标准的制定有其原因。但陕西方言作为中原官话一部分,是普通话的基础之一,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制定发音或书写标准。

  陕西方言可以申遗

  上海话眼看着有了标准发音,北京土话也引来了民间一片“申遗”声。据北京市文化局非物质文化遗产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介绍,民间已有北京方言“申遗”的呼声,相关部门正着手做一些普查工作,考虑组织专家收集北京土话,出版专门书籍和音频视频资料。

  那么,陕西方言是否也能“申遗”呢?邢教授认为,陕西非物质文化遗产品种繁多,其中像老腔、秦腔等很多戏曲品种都是用方言记录的。实质上,方言和民间文学一样属于口承文化,作为载体的方言承载了丰富多彩的地方文化。从这个意义而言,陕西方言有必要“申遗”,“但操作难度很大”,需要先将其进行整合,工程很浩大。

  陕西方言难以消失

  “普通话的普及缩小了方言的生存空间,但方言难以消失。”邢教授说,普通话的普及是大趋势,但这种推广不能以消灭方言为前提。一般地,人们在媒体、教育、文化、行政部门和窗口等日常正式场合中仍以使用普通话为主,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在非正式场合对方言的使用,在普通话推广的影响下,方言使用空间缩小,语言习惯有变化。他特别强调,这种变化“非常剧烈”,但陕西方言特别是西安话虽经历数千年变化,其声调少、声母多等基本特征仍存在。

  陕西方言应抢救

  “陕西方言应该抢救。”说起资深传媒人陈爱美寻访陕西民间方言戏曲和严建设业余搜集研究方言童谣,邢教授兴奋地说“‘抢救’的工作很有意义”。作为方言研究专家,他在认同寻访搜集工作的同时,更偏重于对陕西方言各种存活形态的保存。他希望“抢救”工作的意义除了让陕西方言“活着”、传承外,还应记录下来,描写出来,以音档形式保存,“因为方言的演变是绝对的,可能几十年几百年后,会变得面目全非,保存下去子孙后代才能知道先辈怎么说话及言说中包含的历史、社会学价值”。

  方言与民俗相辅相成

  方言是“活化石”

  “方言是文化的一部分,是社会文化的‘活化石’,反映的是社会文化的流变,应该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采访中,民俗学专家张志春教授一口气定位了方言的重要位置。

  他举例说,陕西人将内行叫做“把式”,其实源于古代的官职“博士”。据其介绍,古代的博士是一种官职,居此地位的人都知识渊博,该词传播到今蒙古一带后,流变为拥有一技之长的人的别称,元统一后,“博士”发音变化为“把式”,成为现在内行的意思。在这种文化传播和流变中,可以体现出借助于方言的各地民俗,因为方言与民俗相辅相成。

  方言具有生命体验

  作为民俗学研究专家,张教授认为,就很大程度而言,方言是民俗的根基。“语言政策宽容些”是对民间艺术保护的重要途径之一。他说,作为地方文化的一部分,方言在地方文化的发展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戏曲、影视剧中的方言能更好体现地方民俗文化,也更有趣味性和亲切感,比如秦腔,只有有了秦地深刻价值观和生活经历的人才具有陕西的生命体验,用方言吼出的才感人至深。同时,普通话推广中的同质化也可能引起语言的“审美疲劳”,抢救方言不仅保存了民俗与地方文化,还极大地活跃了文化艺术。

  本栏稿件由记者王丽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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