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三虎的抉择

　　央视《讲述》1月13日播出节目《三虎的抉择》，以下为节目内容。

　　蒋书

　　2006年元宵节过后的第三天，大多数人仍沉浸在甜蜜温馨的节日气氛中。但对16岁的陈三虎来说，这天却是他生命中最惨痛的记忆。上午10时，他正在上化学课，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老师冲进来对他急道：班主任找你有事，你赶快去一下。闻言三虎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家里肯定又出什么事了！

　　一、他的天突然塌了

　　三虎飞快地冲出教室，跑至班主任刘老师处。班主任刘开春第一句话就是：你妈死了。猛然听到自己心目中份量最重的，亲爱的妈妈不在了，三虎即神色大变浑身发抖，脸上冷汗直冒，嘴里喃喃道：我妈妈真的不在了？刘老师见状安慰他道：你一定要坚强，现在谁也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救自己。你先处理妈妈后事，不管出现什么事，有班主任在。稍缓过劲来的三虎表示：我会坚持下去的，我一定努力学习。

　　三虎回到家里，刚刚离去的母亲还躺在床上，5岁的弟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仍在床边独自玩着。一旁的继父告诉了三虎此前发生的一切。一小时前，继父在屋里烧好开水后，三虎的母亲坐在屋里喝水。后来她说肚子饿了，叫三虎的继父陈国章去隔壁的厨房煮饭。就在陈国章煮饭时，三虎的母亲将一根白绳搭在了房粱上。厨房里煮饭的陈国章火还没生起来，就听到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他闻声过来一看，只见三虎的母亲吊在房梁上，赶紧上前设法把她弄了下来，给她做人工呼吸，可还是无力回天。

　　三虎的母亲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年仅41岁的生命，放弃了对儿子最后的一丝坚守和希望。三虎不明白：一直坚强的母亲为何突然选择轻生，撇下他和弟弟，个中原由谁能解开？他们兄弟俩将来该如何生存？

　　三虎两岁时，生父就去世了，母亲彭玲英终日操劳，也无法给三虎一个快乐的童年。为了圆一个彭家祖祖辈辈的大学梦，彭玲英满怀着希望和憧憬，带着6岁的三虎翻过两座山，嫁到了马井乡。可母子俩没想到：苦难的生活这才刚刚开始。7年后，三虎的弟弟、妹妹相继出生了，五个人的家庭只分得0.6分田，继父陈国章只好去广州打工，三年来，久久没有音讯。那年，三虎快开学了，因无钱交学费，深深自责和无助的母亲对刘开春道：刘老师，我很内疚，三虎的生父死了，陈国章不是三虎的生父，我也不好向他要钱供三虎读书。但我真的想把三虎送出来读书，这是我的心愿。

　　三虎母亲改嫁过来时，照了她生命中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中年所呈现出的，是一个在邻居们眼中美丽、倔强、沉默，在大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女人。也许在当时，久居山中看了一辈子的山顶，成了彭玲英心中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她对三虎说：孩子，我们到高山顶上盖座房子，开荒种地多挣点钱给你交学费。妈妈带三虎来到约有一千多米高而稀有人迹的山顶，用石头垒墙、茅草盖顶地搭起了一幢小小的屋子，在这里开荒种地。

　　二、抱着孩子痛哭一夜

　　山上的小屋里没水没电，到最近的邻居家也要走40多分钟。彭玲英盖好房子后，又把三虎的弟弟、妹妹背上山顶，再背来种子和肥料。山顶上那片小小的荒地，承载了妈妈和三虎的全部希望。彭玲英一头担着三个孩子，一头挑着孤寂与艰辛，开始了在山顶种菜、养鸡、采草药的生活。有一次，她出去采草药，为了节省往返的时间，采到足够的草药，她晚上没回家，在山上的一个石窑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后继续采药。

　　搬到山顶上开荒种地后，每隔几天，彭玲英都会背着收获的蔬菜和鸡蛋，到山下的县城里卖掉，再把卖得的钱送到学校给三虎交学费、伙食费，最多的一次，一个星期才送去5元钱。因为家里穷，三虎担心自己随时会辍学，为了省钱，他捡垃圾箱里同学不要的废纸当草稿纸用。即使如此，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班级的前五名。他常在心里激励自己：不能让妈妈失望，我要努力学习。他就这样默默地回报着母亲。但谁也没想到，一场灾难正悄悄走近这个已风雨飘摇的家庭。

　　2006年正月初五，学校开学了。初六就是三虎妹妹的3岁生日，小妹妹对哥哥嚷着，要哥哥陪她过生日，并想要一些漂亮的纸鹤做生日礼物。三虎帮妹妹梳着小辫子说：等自己回学校，用彩色纸叠好了，下次回家带给她。他回学校时，妹妹一直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嘱咐着，让哥哥别忘了。可没想到，告别妹妹才两天，三虎家的邻居，就打电话给刘老师家，告诉了他们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电话里，那邻居急促地对刘老师道：三虎家失火了，他妹妹被烧死了。刘老师急忙将此事通知了三虎，三虑立即赶回家去。看到被烧成一片废墟的石屋，三虎惊呆了：除了一堆乱石，什么都烧光了，什么都没有了。那几天，妈妈悲痛地哀泣不已对三虎道：屋没有了，屋里的东西都烧了也无所谓，但不能没有了你妹妹呀，你妹妹太可怜了，她死得太惨了！

　　原来，初六那天，家里的米吃完了，母亲彭玲英下山去买米，结了冰的山路不好走，来回需得一整天时间。她怕山上的野猪跑进屋子，于是把三虎的弟弟和妹妹反锁在家里。谁也没想到，两个孩子从墙角找到一盒火柴玩了起来，一不小心烧了起来，火又燃着了屋顶的茅草，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两个孩子吓得大哭。情急之中，5岁的弟弟拼命从破了的茅草屋扒开一个小洞，从屋角爬了出来，想回身去拉屋里的妹妹，可混身是伤的他已没有力气了，只听见妹妹的哭声在大火中越来越小，眼睁睁地看着大火肆虐。

　　当彭玲英回到家时，火早已熄灭，天上纷纷扬扬飘着大雪。在这寒冷而稀有人迹的山顶，无人能听见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一声声哭喊。漫天大雪在无声地下着，彭玲英抱着两个孩子，在落满积雪的山顶上，哭喊了一天一夜。

　　三、老师 我把儿子交给你了

　　闻讯赶来的三虎的姨妈，看到本来瘦瘦的彭玲英满脸浮肿，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正常了，精神已完全崩溃。那场大火烧毁了她山顶小屋里的全部家当，也烧毁了她对生活的全部希望，她无法再次挑起生活的重担，也无法独自在生活的艰辛中继续挣扎了。火灾后，刚做完胃穿孔手术的继父，拖着重病的身体赶了回来。但除了带回两千多元的外债，他没有给这个家带来任何希望。

　　面对长期的贫困和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妹妹也没有了，不知道怎么办的妈妈一直对三虎说：现在我没有办法了，你帮我出个主意吧。此时，年少的三虎只能安慰妈妈：不要难过，事情已经这样了，慢慢来，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其实，三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地一直安慰妈妈、鼓励自己：一定要坚强地面对现实，今后的路自己一定要走下去。

　　忍着内心巨大的伤痛，三虎安慰了母亲许久，却丝毫没有作用。16岁的他放心不下母亲，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匆匆赶去学校上课。三虎并不知道，母亲彭玲英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十里山路，一直到了学校，被刘老师看见。刘老师问彭玲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三虎交待，要不要把他喊出来？彭玲英答：不用，我没事。她坚持没让刘老师叫出儿子，丝毫没有惊动他。

　　趴在窗外看了三虎一遍又一遍后，彭玲英匆匆赶回了家。几天后，她背来了家里最后的全部家当七只鸡，匆匆忙忙地径直走进刘老师的办公室，让刘老师帮她把鸡卖了，做三虎以后的学费。说话时，彭玲英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举止颇为慌张：刘老师，我把陈三虎就交给你了。儿子是母亲一生的希望和寄托，但彭玲英此时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她多么希望这七只鸡卖得的钱，能把三虎永远送出这小小的山村。

　　虽然刘老师当时注意到三虎的母亲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她没想到这竟是与三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看到三虎的母亲与自己交待时，那前言不搭后语有点慌张的样子，且因为经受了沉重的打击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脸色憔悴，刘老师以为她产生了悲观情绪要给自己找退路了，却没想到她在2006年正月十八上午10时在家里悬梁自尽。得知此消息的刹那间，刘老师觉得：陈三虎的天垮了，他无依无靠了！这个孩子，他将会怎么办？家里还有病重的继父、嗷嗷待哺的弟弟，母亲的临终愿望，三虎如何在这三者之间做出抉择？

　　哀痛的三虎在母亲坟前吹着笛子，凄婉的笛声诉说着他心中的悲伤。面对地下安息的妈妈，三虎下定了决心。他在日记中写道：妈妈说过，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坚强，要自己想办法。她虽然不在了，但这句话一直鼓励着我不断前进。身受重伤的弟弟，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要，我必须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四、北京留下他的梦

　　三虎五岁的弟弟亲眼目睹了母亲和妹妹的离去，童年的全部欢乐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他经常一个人哇哇大哭，见到女人就冲上去打，然后慌忙跑开；他不和任何人说话，每天总是躲在哥哥的身后。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灾难夺走了他两个亲人的生命，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厚重的阴影，他远离众人，却异常依恋着哥哥三虎：只要是见到了三虎，就紧抱着他不愿撒手。他不知道还有爸爸，他只喜欢哥哥。别人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他说：我只有哥哥。见弟弟如此依恋自己，三虎只好把他带在身边。

　　从此，每天清晨，漫山的油菜地里都会出现这兄弟俩的身影：16岁的三虎那并不宽阔的稚嫩肩膀，成了弟弟心中最温暖踏实的地方。三虎每天背着弟弟去学校上学；他上课的时候，就让弟弟在学校里和附近的小朋友一起玩。妈妈现在不在了，继父又不在身边，且弟弟又不要继父，三虎怕弟弟若老是一个人独处，不与外界接触，将会更加孤僻而导致心理异常，只好把他带到身边，在学校里让他接触外面的世界，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乐，慢慢忘掉那些恐惧。

　　看到三虎如此境况，为了让他能安心学习，三虎就读的学校出面和中心小学联系，要求中心小学给三虎的弟弟减免学费、生活费，让其在此上学。三虎的同学更是对这对饱经磨难的兄弟充满同情，班里的17个同学轮流帮着三虎照顾弟弟。有时三虎下课晚了，学校边商店里的阿姨就会把弟弟带回家，让他在自己家里吃饭、洗澡，这里成了三虎的弟弟军军的另一个家。对三虎关注的人越来越多，三虎越来越感到大家关怀的温暖，慢慢平复了心中的哀痛。

　　三虎的故事感动了三湘大地，湖南省

福利彩票发行中心得知后，特地派人来到三虎的学校进行调查。目前，湖南省福利彩票发行中心向首民政厅递交了报告，准备对陈三虎兄弟伸出援手：利用社会福利事业的功能，资助陈三虎同学高中三年的学费和基本生活费，体现福利彩票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和关爱。现在尚为未成年的陈三虎的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值得社会关注和大家学习。

　　

清华大学的一位教授听说了三虎的故事后，泪流满面地打电话给刘老师：希望三虎来北京看看，到北京的大学校园里看看。由其资助，2006年暑假，刘老师带着三虎兄弟从湖南来到了北京。这是三虎16年来，第一次离开那带给他无尽沉痛的小村。走在未名湖边，激动的三虎情不自禁地萌发了新的梦想：将来，我一定要考到这里来学习，实现妈妈的愿望，把在这里学到的知识向妈妈汇报，让九泉下的妈妈感到欣慰。

　　2006年7月，三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桑植四中高中部。他将在这里努力学习，去实现自己考入北京的大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