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的女孩泪洒法庭

　　　　特约记者/江山 韩耀辉

　　整理/胡媛

　　第一次见到燕子时，她爸爸瘫痪在床，妈妈却离家出走了。第二次见到燕子已是一年之后了，她家的生活依旧困苦，她日夜思念的妈妈仍未回家。无奈之下，15岁的燕子将妈妈告上了法庭。记者历时一年记录了她的生活，这次燕子能否唤回母亲？她家的生活又能否改变呢？

　　一年前

　　记者第一次见到燕子时，她爸爸陈健康因7年前的一次煤矿事故瘫痪在床。 自从爸爸病了之后，原本平静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巨大变化。就在爸爸病后的第13天，燕子的妈妈刘长惠突然离家出走。

　　灾难降临，燕子，这个年仅15岁的女孩坚强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对于一个年仅15岁的孩子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失去母爱更痛苦的事情。妈妈在家的时候，燕子的命运之灯还明亮着，妈妈一走，燕子从此就失学了。

　　燕子的父亲经常半夜醒来，听到女儿梦中叫妈妈的声音，“四五声‘妈妈’，喊得我心里就像有几把刀子在刺”。

　　老天爷似乎也在可怜燕子。不久，在好心的律师叔叔的帮助下，燕子和弟弟找到了妈妈。

　　见到朝思暮想的妈妈，燕子和弟弟原本以为妈妈也会十分想念他们，但是妈妈的反应却让燕子感到困惑不已。

　　妈妈一见面就说起了钱，她所说的钱是当初爸爸受伤时，煤矿老板和爸爸协商签订的工伤赔付款7万元，如今，这钱早已在医治中花光了。

　　燕子不明白在妈妈眼里，是这笔赔偿款重要，还是这份亲情更重要。燕子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明明有家却不回呢？

　　在众人的苦心劝说下，冷漠的妈妈改变了态度，愿意回家和爸爸好好谈谈。

　　母：

　　父：我瘫痪不重要，你想想你离家出走6年，这6年对娃娃如何，你要考虑娃娃的名声。

　　母：都是你造成的。

　　母：要我回来就把钱拿出来。

　　父：你老说钱，我们不生活了吗？

　　奶奶求：你回来和我们一起嘛。

　　燕子哭：现在最受伤的是我们两姐弟，我们只希望协商好，尽到做父母的责任。

　　尽管全家人都在尽力挽留妈妈，但是妈妈还是起身要走，燕子奶奶从房间里追出来下跪求她留下，但狠心的燕子母亲还是坐车远去。

　　一年后

　　记者第二次见到燕子时，她辍学在家已经整整一年。燕子说有一次妈妈突然出现了，并主动给她在茶楼找了份工作。两个月下来，燕子挣到了700多元钱。然而，妈妈却以自己生活困难为由，毫不客气地卷走了燕子的工资。随后，妈妈又一次消失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燕子和弟弟将妈妈告上了法庭，要求妈妈尽抚养义务。2006年3月17日，四川省崇州市人民法院判决妈妈败诉，每月须付给燕子和弟弟抚养费各80元。但判决之日，妈妈依旧没有出现。

　　这样下去，明天会比昨天更艰难，会比今天更痛苦。年幼无知的弟弟还需要安安稳稳地读书，燕子也希望自己能够上一所职业类的中专学校，能够自食其力，能够替瘫痪在床的爸爸分担经济压力。

　　其实，燕子的爸爸何尝不想让燕子读书，何尝不明白女儿的良苦用心，实在是因为生活的困境一重压着一重，眼前要走的道路一步更比一步难。

　　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燕子想到了自己的代理律师伍叔叔。

　　伍律师不忍心看到年幼的孩子失去母爱、失去学业，他更不希望这对关系打了结的母女不能和解。

　　为了化解矛盾，伍律师决定先帮忙私下去找找燕子的妈妈，希望能让她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伍律师找到燕子妈妈的住处，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周围的邻居都说，好几天都不见人。

　　最后，伍律师只好找燕子要了她妈妈的电话，通过电话联系到了燕子妈妈。电话那头燕子妈妈始终不提负起责任的话，无奈之下，燕子接过电话质问妈妈：“你是不是一点责任都不想负？妈妈，希望你不要再哄我们，你都骗了我们七八年了，我希望你能尽点责任，我希望你能回来。”但是，和每次燕子给妈妈打电话一样，燕子妈妈都在电话那头吵。

　　在燕子的记忆里，6年了，每一次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总是这么冷冰冰、凶巴巴的。

　　伍律师建议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听到律师叔叔的建议，燕子没有回答。外面的世界像块磁铁一样，吸走了妈妈所有的爱。事到如今，燕子依旧不想和妈妈在法庭上相见，但也许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唤回母亲的爱。

　　难忘的10月25日

　　2006年10月25日，法院的执行法官们来到了燕子妈妈和男友的

　　妈妈男友的父亲承认，燕子的妈妈确实和自己的儿子曾经在一起生活过， 当初是听她(燕子妈)说自己屋里的男人死了，才被介绍过来的，不信问屋后住的媒婆王菲菲，哪晓得她屋里头男人瘫痪还在，她的心咋这么狠毒呢？我们(10月)18号就把她撵走了。

　　妈妈竟然会狠心说是因为爸爸死了才改嫁的，这个令人震惊的信息让燕子不能相信，更不能接受。燕子提出，要亲自去和当年的介绍人当面对质。

　　于是叶父带路到媒婆家问个清楚。媒婆恶狠狠地说：“当初你妈妈说的是屋里的男人死了，我才介绍的，谁晓得屋里丈夫还在呢？你凭啥子来找我呢？”

　　燕子为妈妈的这种说法感到气愤、伤心，但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燕子又万般不忍，她不允许外人这样说妈妈的不是，她不忍心打碎妈妈在自己心中仅存的尊严。

　　众人数落燕子妈的不是，燕子回头为妈妈争辩，被法官拉住，在回去的路上燕子边走边哭。

　　尽管燕子自己有一千个理由可以责怪妈妈，但她还是找出了一千零一个理由维护妈妈。妈妈是她的家人，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记号，是她难以了却的骨肉亲情。

　　正当燕子伤心不已时，律师叔叔接到了妈妈主动打来的电话，妈妈要求到法院解决问题。顿时，燕子和弟弟破涕为笑，幸福地等待着妈妈回心转意。

　　去见妈妈之前，伍律师带姐弟俩去餐馆吃午饭，燕子特意点了妈妈最爱吃的青椒肉丝。菜上齐之后，燕子要了一次性餐盒给妈妈盛饭、夹菜、打包。

　　中午1点，燕子和弟弟在法院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

　　燕子让妈妈吃饭，妈妈不吃，只是哭诉：“最近没找到活干，昨天去新津都没找到。一分钱没找到，6年都在讨饭。”

　　在法庭上，妈妈一直在诉说着自己的苦衷，没有解除婚约，没有找到工作，没了男友，没了固定住所，6年来生活苦不堪言。听着母亲的哭诉，燕子没有了敌意，只是反复地说：妈妈，吃饭啊！以前对妈妈的埋怨在这一刻融化了，燕子心软了，她实在不忍心为难母亲。

　　燕子决定把她的那一份抚养费从前到后全部放弃，只要把弟弟的480元付给就行了。也许妈妈真的有难处，也许真的生活困苦，燕子觉得，放弃了自己该得的那份抚养费或许能够唤回母亲，然而事与原违。

　　面对燕子的善良，妈妈仍是不愿尽半点义务：“480元，不是我不给，我要有，给的出来，我没有找活路，哪拿得出来，喊我马上出去偷啊，没有办法啊。我今天要是带了钱，甩给你们就是了。”

　　法庭上，妈妈一会儿要求带走孩子免去抚养费，一会儿又惦记着丈夫的工伤赔款，她努力地寻找着诸多理由，但是她却似乎忘记了自己作为母亲在法律上和道义上应尽的职责。

　　闹到最后，妈妈在法庭上竟然以死相威胁。妈妈的态度让燕子和弟弟非常伤心，燕子心想，妈妈之前的委屈和自责难道都是在作秀？妈妈难道真的不念及血脉亲情了吗？为了缓和矛盾，记者上前劝阻。

　　燕子妈妈的态度，让执行法官们十分震惊，理智的法官们决定立即依法实行搜身。然而，就在此时极具戏剧性的一幕却发生了。

　　女法警依次从燕子妈身上搜出大把现金共939元，白金耳环一付，手机一部。

　　此时，法庭气氛凝重，刚才还口口声声哭诉自己身无分文的妈妈此刻变得无声无息了。这就是自己苦苦思念的妈妈吗，是和我们血脉相连的妈妈吗，为什么即便现在跟她近在咫尺都感受不到妈妈的爱呢？燕子和弟弟心灰意冷了。

　　雷法官再次问燕子：确定不要你的那一份？燕子点头。雷法官将480元加垫付的50元执行费共530元钱交给弟弟。

　　虽然对妈妈绝望透顶，但燕子还是大度地放弃了自己应得的抚养费。法院将剩余的400多元钱和物品如数还给燕子的妈妈时，妈妈依然毫不客气地将钱和金耳环装进了自己的衣袋，将手机别在了裤腰包里。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的无赖，燕子的宽容，让崇州市人民法院执行局的法官们也无限感慨。

　　执行局的刘局长拿着200元钱对燕子说：“小妹妹，我们在单位上的几个民警凑了200元钱，是个心意，希望你们好好学习，生活会充满阳光的。你当姐姐的要多照顾好弟弟。”女法警鼓励燕子：“读书出来，自食其力。”

　　代理此案的伍律师也自愿免去了这起执行案件的所有代理费用，并帮助燕子寻找到一所学校继续读书。这所学校的校长是伍律师的好友，他表示将在学校党组会议上尽力为燕子争取就读的机会。伍律师离开学校后，又赶往了大邑县出江镇政府。很快，燕子的遭遇在当地传开了。不久，镇政府的领导带着卫生院的医生们给燕子家送来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