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车祸重伤遭遇救助“双城记”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23日11:21 公益时报

  在京务工农民工被莫名其妙地从北京良乡医院送到秦皇岛柳江医院

  核心提示:

  一位来自河北秦皇岛的来京务工人员,在北京的马路上遭遇车祸,肇事者逃逸,亲朋无力相助,好在北京良乡医院出手接收了他,但是花销3万余元后,医院不愿继续承担救助责任,将昏迷中的病人送到他家乡秦皇岛的一家医院。

  无论主动救助到被动救助,两家医院似乎都有说不尽的苦楚,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并没有殒灭,难的是救人一命的社会成本该由谁来承担?

  本报记者 赵冠军 文

  2007年1月12日,躺在河北省秦皇岛市柳江医院病房里的白树金不停地抽搐着身体,他并不知道,在遭遇车祸的这段日子里,他被人为的从一个城市公立医院转移到另外一个城市民营医院,在转治过程中,两地的医院发生严重分歧,甚至地方政府的救助责任也被卷入争议之中。

  “我已经没有能力接受他了。”当白树金75岁的父亲锁上家门拒绝他回家的一刹那,似乎注定了要有一场涉及社会救助体系的争论发生,在这场争论中,有政府、个人和医院,他们似乎都很有道理,又都似乎难以说得清楚。

  柳江医院院长孙志明对《公益时报》记者说,“给我最直接的感觉是,良乡医院被人打劫了,然后他们又过来打劫了我,我不是不能收治这个病人,也不是不能承担这个病人的医疗费用,但是,我要替这个社会救助过程讨个恰当的说法!”

  即便孙志明表示,让白树金的有关亲属可以去状告北京良乡医院遗弃病人等一系列罪状,但现实是,没有人站出来替白树金说话,包括他的亲人、乡亲和地方政府,没有人去过问白树金到底是如何遭遇生命重创的整个过程。

  不可否认的是,几乎所有的人,在面对这个双目失明、双腿无法站立、刚刚做过开颅手术、神智并不完全清楚的弱者面前,退缩了。

  柳江医院的被动介入

  2006年12月26日,距离新年到来只剩下5天时间了,作为一家改制后的民营医院,秦皇岛市抚宁县柳江医院也挂起了迎接新春的红色条幅,一切显得那么平静而温和。

  清晨6点30分,天刚蒙蒙亮,值夜班的急诊科大夫李爱江正在收拾材料,准备下班。突然,一名中年男子来到他办公室,声称有一车祸外伤患者需接受紧急治疗。李爱江飞快的奔出办公室,走向门外停着的一辆标有“北京房山急救中心”的面包车。

  据这一陌生中年男子称,他与患者是同村去北京打工的,名叫“王占权”,因患者家属负担不起在京高额医疗费用,想回家就近治疗。此人提供的信息是,伤者叫白树金,在京务工时遭遇肇事者逃逸的车祸,已进行过开颅手术。

  “他亲哥正拿着病例由北京往回赶。”这个人说完后,还在柳江医院的病例记录上留下一个手机号码。躺在救护车上的伤者也口齿不清地说:“我叫白树金,家住青龙祖山镇安门口。”而且,还自称“王占权”为二哥。

  作为职业医生,李爱江建议患者马上进行CT复查,准备入院事宜。

  “王占权”犹豫片刻,决定交款带白树金进行检查,结果出来后,由外科值班医生牛彦昆诊查患者,收入外科治疗时,“王占权”帮着办理入院手续,且交了2000元住院押金。

  当患者用担架送至三楼外科住院部后,“王占权”对医生说,他们连夜赶车又困又累,要先出去吃点早饭,留下一个手机号码后,就带着同来的七八人离开了。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没有来人过问白树金。值班医生反映给院长孙志明时,他起初还以为是家属回家筹集医疗费,可后来一想,便马上拨打了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结果提示为空号。

  “不会是犯罪分子干的吧。”想到这里,警觉的孙志明马上向附近的抚宁县公安局柳江派出所报案,并当即会同民警一同赶往祖山镇调查。

  孙志明对前往调查的《公益时报》记者表示,直到他赶到祖山镇政府,经副镇长王海峰介绍后,才放心,原来,这个患者的事件还牵涉着另外一家外地医院——北京良乡医院,此前已经协调多次。

  事实上,当安门口村主任王占权出现在孙志明面前时,他才明白,那天到医院送治的“王占权”是假的,他的医院收治的是一个无人收留的尴尬病人。

  在患者白树金家中,孙志明也发现,只剩下了一个75岁的老父亲,家中穷的甚至连棉被和取暖用的柴火都没有,吃饭还是问题,而白树金惟一的哥哥也“嫁”了出去,那边家境更是贫寒。

  孙志明当即决定,一是跟地方政府交涉,二是马上要跟北京良乡医院取得联系,看一下病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受伤?要良乡医院承担应该的责任。

  面对前来调查的《公益时报》记者,祖山镇分管民政工作的王海峰副镇长说,“我们当时不是不接受白树金,而是北京良乡医院带的手续并不完备,万一有问题,责任要谁来承担?而且,我们是很积极的在与他们进行沟通协调解决,但后来他们在协调中携带患者逃跑了。”

  但是,对于王海峰副镇长的说辞,负责处理此事的北京良乡医院一名曾姓科长表示不认可,在他看来,在当地家属无力接受、当地政府固执不作为的情况下,他们是被迫离开的。

  良乡医院的逃跑谈判?

  作为一家国家公立二级甲等医院,按照医院的说法,北京良乡医院一直在很好的行使着社会救助定点医院的职责。

  2006年11月17日,北京良乡医院120急救中心接电,马上派车收治来一名交通车祸伤患者(经调查,白树金,男,35岁,河北省秦皇岛市青龙满族自治县祖山镇安门口村人),初步诊断为重度颅脑外伤,昏迷。

  据档案记录,患者入院前由一个叫王猛(音同)的人陪同送来,他自称是患者的朋友或老板,家住良乡安庄,在医院签字手术后,此人就消失了,院方多次与其联系,均拒接电话。

  2007年1月17日,记者根据医院提供的电话与这个人联系,他说,当日只是在家门口看到车祸后,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马上说正忙,过后联系,便匆忙挂断了电话。此后,记者多次拨打该电话,均提示“正在通话中”。

  当时,收治伤者后,院方即与房山区交通支队事故科取得联系,经该单位现场勘查,确认系交通事故肇事逃逸案,在事故科提供的证明材料上显示:“2006年11月17日18时许,白树金(男,35岁)行至良庹路安庄村被一辆小客车撞伤,肇事后小客车逃逸,目前无线索。”

  “在没有交纳一分钱的情况下,我们当即对患者进行手术治疗,并提供特级护理。”良乡医院医务科的曾科长表示很委屈,他说,收治伤者两天后,公安机关联系到家属,患者的舅舅张国曾来医院探望,但看到病情较重,需大量手术费用后,就偷偷离开,此后再也联系不上。医院曾与患者的哥哥白树丰取得联系,可一次联系后,他表示无接受能力,永不再接听电话。

  良乡医院脑外科主任崔凤启对《公益时报》表示,患者昏迷时间长达半个多月,手术后医院启动特级护理,直至2006年12月25日,病情已稳定,共住院38天,医院综合意见认为可以出院,当时医疗、生活护理、伙食费等欠费累计已高达30000元。

  “病人逐渐清醒后,提出要回家。”崔科长表示,他们是迎合病人要求才送他回家的,但这一说法并不为秦皇岛当地所采信,柳江医院院长孙志明坚持认为,良乡医院是在寻找托词,因为病人神智并非清醒,他们只是想尽快甩掉包袱,最后采取抛弃病人的方式,将白树金变相遗弃在柳江医院。

  交涉中的责任之争

  2006年12月22日,良乡医院通过与青龙公安局祖山镇派出所取得联系,工作人员在在一位翁姓警官的陪同下,找到白树金75岁的父亲,当时,安门口村委会主任王占权也在现场。

  在王占权表示,可以向地方政府申请资助,白树金的父亲才答应了接儿子回家。后来镇政府还给老人买了柴火、大米和被褥等生活用具。良乡医院代表也提出,决定完全减免白树金的医疗费,约定2006年12月25日,由良乡医院的120急救车护送白树金还乡。

  “良乡医院的人刚走,白树金的父亲就来找我,说不再答应接儿子回家。”王占权在接受采访时说,尽管他做了很多工作,但老人最终还是锁上家门离开了,这个他也很无奈,尽管县民政局已经决定将老人纳入低保。

  据良乡医院透露,2006年12月25日,他们按照事前约定,由3名医护人员、2名保安、3名司机,分别乘坐两辆车护送患者,行程400余公里,将白树金送达安门口村,但白的父亲已家门紧闭,不知去向,村主任王占权和派出所翁警官的电话均已关机。

  天黑之际,良乡医院代表驱车来到祖山镇政府,一位曹姓镇长要求医院提供患者的全部信息资料和证明,直到当晚8时,未有结果,同时,北京良乡医院也传真过去部分资料。

  按照医务科曾科长的说法是,当晚他们要求在镇政府投宿,遭遇拒绝,由于山路不熟,只得住在祖山镇一个条件极其简陋的旅店,房间内没有暖气,硬板床上只有一个薄被子,惟有一间客房配有空调外,其余房间室温在零下10度,为了患者的健康,工作人员将其安置在空调房间。

  对此,祖山镇政府王海峰副镇长则提出,良乡医院的说法并不完全真实,当日由于该医院并不能提供病人详细资料,镇政府为他们安排住宿,同时也安排他们吃了比较丰盛的晚餐,约定再谈,次日早晨8点钟,王海峰赶到旅店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曾科长坚持认为,他们是迫于当时的情形,在求助当地政府无望,为了确保患者安全,于次日清晨6点钟,就近联系柳江医院,且为病人办理住院手续,交住院押金,留下其家人及村主任电话,良乡医院人员才返回北京的,同时,将处理结果上报给了房山区卫生局医政科、民政局社救科、交通支队事故科、公安局治安处,求助有关单位协调处理。

  但是,曾科长对于冒充“王占权”一事并未作任何解释。

  京秦两医院的未果交锋

  自白树金来到柳江医院后,院长孙志明一直有些焦燥,他坚持认为,“我不找地方政府,病人是良乡医院送到我这来的,我不是慈善机构,费用一定要良乡医院来承担,而且,以我医院的标准,也达不到护理患者的水平,一旦出现其他后果,良乡医院应全权负责。”

  2006年12月28日,孙志明给良乡医院医务科打去电话,要求他们为患者提供护理、进一步医疗费用,或办理出院事宜,否则,将会同媒体及公安部门将患者送回。随后,双方在几天内不停地进行电话交流。

  当时,良乡医院马上将情况汇报给房山区民政局,经社救科张丽华报请北京市民政局批示后,协同房山区公安局治安处赵伟东,在2007年1月4日与秦皇岛市政府、青龙政府交换意见,当时双方就白树金救助与交接事宜达成意向:同意由祖山镇接收。

  2007年1月15日,北京良乡医院提供给《公益时报》的资料显示:1月5日,柳江医院孙志明院长再次电话告知良乡医院,祖山镇前往柳江医院声称就白树金救助事宜,各级政府协调至最终落实解决需半年以上时间,建议柳江医院直接找原救助医院良乡医院解决,否则将患者送回北京。

  当日,再次与秦皇岛市政府办姚科长及青龙县政府办马主任联系,应允及时予以协调,时至1月9日,未有任何进展,柳江医院再次电话要求良乡医院前往解决,否则将把患者送回,并告知由于患者得不到良好护理,已经有褥疮形成;随后,良乡医院又一次与秦皇岛市政府及青龙县政府联系,青龙县政府承诺拨出专款责成祖山镇前往柳江医院协调并妥善处理。

  1月10日下午,柳江医院孙志明院长再次电话向良乡医院发出最后通牒,若在11日上午11时前再不前往接回患者,他们将会同当地新闻媒体将患者送回良乡医院。

  2007年1月12日,孙志明在接受《公益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他并非真心想把患者白树金送回北京,只是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病人病情容易恶化,鉴于自己医院条件有限,而且也的确不了解病人真实的来龙去脉,一旦涉及其他事宜,恐难以交待。同时,也感觉,良乡医院是违背道德底线,将病人遗弃在他的医院里。

  安门口村委会主任王占权能提供的信息是,白树丰因家庭贫困,早已远“嫁”到卢龙县,2005年出过一次车祸,因残疾离婚后回到村中,露面一次后,就再也没见过。

  当日,《公益时报》记者在柳江医院的病房中见到正在接受护理的白树金,他已经将棉被撕烂,腿上的石膏也被毁坏,一直在语无伦次的说,是在北京工地打工。

  截至发稿,记者获得的最新消息是,北京市房山区民政局作出决定,计划按照救助流浪乞讨人员的规定,将白树金在良乡医院消耗的医疗费用予以全部报销;祖山镇政府给柳江医院送去2000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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