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举报父亲包二奶被判管制两年

　　上海SMG《深度105》2月14日播出“天下事：父女情仇”节目，以下为节目实录：

　　主持人 李涛：今天的天下事，要从上星期一2月5号的一起判决说起，一个名叫王静的20岁女大学生被山东省定陶县法院判决其言论构成侮辱罪，管制两年。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王静办了一个网站，叫做“父亲不如西门庆”，办网站的目的，是为了揭发父亲有婚外情，包二奶。去年夏天，王静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王志华和被她称为“二奶”的李翠莲先后告了法庭，要求立即关停这个网站。现在的判决，就是李翠莲上诉的结果。被判有罪之后王静的反应如何？这个引起舆论极大关注的事件将向何处发展？先来看报道。

　　2月8日，记者一早来到山东省济南市王静的家中，一切都显得很平静。王静还在床上睡觉，她的母亲杨锡莉买好了早点回来，正在洗漱。法院的判决结果，对于母女俩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实况 杨锡莉：他[王志华]应该很高兴，是他预料的结果，他们应该还嫌轻。因为“二奶”在第二次开庭的时候，在庭上说要判王静死刑。)

　　不久后王静起床，坐在电脑前更新自己办的这个网站，她说自己已经准备上诉，网站在最后判决结果出来之前不会关闭。

　　(实况 王静：这个审判结果还没有发生法律效力，所以对我没有任何约束。)

　　这就是那个导致王静吃官司的网站，网页最上方，赫然写着触目惊心的大标题--"女儿在校告嫖娼，父亲不如西门庆"。网站的主要内容，就是讲述父亲如何包养二奶、抛弃家庭的事情经过。文章中用了诸如“狗男女”，“无耻者无畏”，“娼妇”等词汇来形容父亲王志华以及被王静称为“二奶”的李翠莲。

　　(采访 王静

　　问：那你觉得你侮辱罪名成立吗？

　　答：我觉得不成立，因为他无非就是把我网站上一些比较言辞过激，什么狗男女，什么奸夫淫妇这种东西当成一个证据了。我觉得这就按我说，说句实话，这样说的话我觉得轻。

　　问：你觉得这些词对于李翠莲来说不具有侮辱性质？

　　答：对啊，我只是说的事实。像奸夫淫妇这种词在《辞典》、《辞海》上都有，我只搬过来，和五颜六色这种形容词没什么两样。又不是拿俗语特别干嘛地骂你，对不对。)

　　根据我国刑法规定，侮辱罪是指使用暴力或者以其他方法，公然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犯侮辱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定陶县人民法院认为，在相关文章中，王静使用了侮辱李翠莲的语言，”父亲不如西门庆”网站开通后，引起社会上的普遍关注，先后有2000多家媒体进行转载。王静的行为，侵犯了李翠莲的名誉权利，其行为构成侮辱罪，判处管制两年。

　　主持人 李涛：在这儿我得向您解释一下“管制”这种判决的含义。“管制”是我国五种主刑中最轻的一种，罪犯不会被关押，但会限制其人身自由，他的活动要受到公安机关的管束和监督。比如说，如果王静要离开所居住的城市，就必须向公安机关备案。由于已经放寒假了，记者无法联系到王静所在的学校采访，因此还不知道学校是否也会对她作出处罚。但无论如何，如果这个判决在二审时不变的话，就意味着还在读书的王静已经触犯了法律，成了一个罪犯，一个有“案底”的人，这对她的前途不可能没有影响。

　　(采访 王静 我爸做的不是人，逼得我没办法。姐，王志华不是把我逼疯，就是把我逼死，我可以这么跟你说，我不是说很偏执。)

　　王静的父亲王志华今年46岁，是一位公务员，如今已经调到距离济南有四小时车程的临沂工作。在法院判决结果出来之后，他一直拒绝媒体的采访。记者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临沂的一个招待所里找到了他。

　　(实况：赶记者出门)

　　在记者的再三说服下，王志华还是接受了采访。

　　(采访 王志华：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人什么什么的，但是法律是谁都不能衡量的，法就是法，情就是情，如果说我犯罪了，照样该杀的杀，该判的判，不管任何人。)

　　王志华说，自己在临沂举目无亲，独自一个人住在单位附近的这个招待所里，跟济南的亲戚朋友已断绝联系很久了。

　　(采访 王志华：我很伤心，非常伤心，这是我早就说过的话，包括所有的，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主持人 李涛：人们都说，女儿和父亲是最亲的。但王志华和王静这父女俩怎么会变得势同水火呢？还是让我们先通过几张不同时代的照片(切入照片视频特技)，来认识一下故事的主人公们吧：这个父母怀中的小女孩就是王静，右边穿着绿色军装的，是年轻时的王志华，左边是母亲杨锡莉，杨锡莉在济南一所学校做后勤工作。在这张照片里，王静已经长大了，父亲已经转业当了公务员。从这些照片上的甜蜜笑容，我们能感受到这个三口之家曾经的幸福。即使到现在，说起当年的父女感情，王静还是很怀念。

　　(采访 王静：对我也特别好，而且从小我做人，包括学习方面都是他管的，而且我妈那时候，我考试低于95分我妈就骂我，我爸就护着我。)

　　这是王静一家三口2003年国庆节出游的录像，面对镜头一家人似乎不太融洽。

　　(实况数秒)

　　事实上，他们的感情在一个月前已经发生了转变，2003年9月，是王志华和杨锡莉结婚的第十八个年头。当时，王志华突然提出要和妻子离婚。

　　(采访 王静：我妈就瘫在地上就哭，就是哭，当时在包饺子，就是哭，这样。后来我爸怎么说呢，我爸爸一开始还回家，往后连家都不回，直接收拾东西，收拾衣服就走。)

　　关于离婚的理由，王志华说是感情不合。

　　(采访 王志华：这一点，如果要是感情好的话，不会离婚。)

　　(采访 杨锡莉：我现在都不敢承认我们夫妻关系好。要关系不好我们家的存款都写他的名字，我的工资卡，都是给他管。)

　　杨锡莉怀疑，丈夫提出离婚是另有原因。据她说，一个月后，她尾随王志华来到了自己家附近的一幢家属楼，见到了她怀疑的第三者。事后她还听说，这个人是王志华的初恋情人，叫李翠莲。

　　(实况资料：就在这个地方，40多岁，我说你是李翠莲吗？她说不是，我听出口音，我骂她，她跑掉……)

　　在与李翠莲不期而遇后，杨锡莉又意外地从邻居们口中得知，这个李翠莲还曾和她在同一个单元住过，她住602，李翠莲住101。这个发现让杨锡莉非常愤怒。

　　(实况 杨锡莉：3133我家就是，她[李翠莲]住这个房间。我们天天上下楼，王静晚上上晚自习，从来不知道。)

　　主持人 李涛：王静的母亲怀疑丈夫有了婚外情。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李翠莲。看上去，她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农村妇女，年纪也有40多岁了。这样的一个人，似乎和人们通常概念中的“二奶”形象完全不一样。王静和她妈妈又是凭什么认为，王志华和这位李翠莲有着特殊关系呢？

　　(采访 王静：我妈出去散步 就在前面，一个女的挽我爸爸的手，两人很亲密在下面走。还有一次放学回家，又看我爸和我妈在那个屋里，我爸抽的烟屁股扔了一地，两个人就低声谈话，谈了多长时间，谈了4小时，然后6点多的时候，听我爸说，我让她走就行了吧。)

　　(采访 杨锡莉：农妇的魅力大，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这二奶没有年龄身份上的限制。)

　　说到李翠莲，王志华也承认他确实认识这个人，但他说李翠莲只是他的远房表妹，当时到济南来是陪长辈看病，自己于是在家的附近先后帮李翠莲租了两次房子。

　　(采访 王志华：别说我的亲戚，就是我的邻居，我的朋友来，也应该帮忙。)

　　可既然是亲戚来看病，为什么要瞒着老婆孩子呢？按照王志华的说法，虽然他是政府公务员，但老家在山东农村，妻子杨锡莉作为地道的城里人，对他的乡下亲戚们很不耐烦。

　　(采访 王志华：她对我父母，对我的兄弟那么的无情，包括父母兄弟，特别我的兄弟到济南都不敢到我家来，何况我的亲戚朋友，不敢让她知道。)

　　(采访 杨锡莉：我和你家里人关系不好？我和你离婚后，你家里人来济南还上我家里来干吗？他弟妹上济南来都在我家吃住。明明是王志华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两人各持一词，互不相让。那么，这个李翠莲是否真的如杨锡莉、王静母女所说，曾经和她们同住楼上楼下呢？为探寻究竟，曾有记者走访了王志华家的邻居。

　　(《七分之一》资料 )

　　(邻居实况：认识照片中的人 曾经在301室住过。

　　问：那这个女的你见过吗？

　　答：见过的，我是抄水表的……)

　　邻居告诉记者，由于相互碰面不多，其他情况也不得而知。尽管母女俩声称可以根据生活中种种反常现象认定王志华有外遇，但是她们手里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采访王静 问：你也是只有间接证据。

　　答：对。

　　问：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相信你爸呢？

　　答：我试图相信过他//但是他对我的举动确实太反常了。//他打我妈，我一开始劝他的时候，他还给我面子不打。后来嘛，我再一来，连我一块揍，他以前都舍不得揍我，你知道吗？以前舍不得，对我特别好。)

　　王志华提出离婚的时候，16岁的王静还在读高二，为了挽回父母的婚姻，她一连三个月逃课，每天去父亲的单位劝他回家，一直到2004年6月的父亲节。

　　(采访 王静：父亲节给他买礼物，到单位给他送过去，他怎么对待我？你来干什么？我说今天你生日，我给你过生日，我给你送点礼物，你自己看看，礼物扔沙发上看都不看，你马上给我走，我见你我烦你。)

　　主持人 李涛：王静说，那次父亲节她给爸爸送礼物时，又提到了离婚的事，结果父亲情绪激动，最后竟然操起刀子向她捅来。这个情景，王静说她会记一辈子。更让她难过的，是终日以泪洗面、痛苦不堪的母亲。事情到了这个程度，王静觉得，光用情是劝不回父亲了，于是，当时还在读高二的她，抱着"宁毁爸爸前途，不毁这个家"的想法，开始到父亲的工作单位举报。

　　(采访 杨锡莉：给领导写信，那时候我说我写，因为他们毕竟是父女吧。王静不让我写，她说妈妈你写，领导以为他[王志华]和你离婚，我写，我写的力度大。)

　　(采访 王静

　　问：整个事情里面有没有你妈妈的作用、支持、鼓励，甚至像网上说的策划？

　　答：怎么说呢，我说，以我人格说句实话。我妈不是支持的，她说一个，你毕竟是亲父女，再就是什么，再就是影响你的前途和学习，她不支持我，后来怎么呢？我这个人性子比较犟，比较固执，我说要干的事就一定要干，我才当时写了，当时我妈也不是很同意。)

　　由于杨锡莉坚决不同意离婚，王志华的第一次离婚诉讼被驳回。2004年11月，他又提起了第二次诉讼。王静说，父母的离婚官司，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王静：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很自卑，很丢人，你知道吧，在心理上就有变化了。我总觉得大家都在看我，大家都在嘲笑我，你知道吗？女生课间，两两三三在一块说悄悄话，我都以为她们说的我，就这样敏感了，婚外情给孩子带来的伤害是很大的，心理上的变化也很大。)

　　在几次向父亲单位举报未果的情况下，2005年6月9日，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王静和妈妈一起去了山东省委信访办；4天后，母女俩又赶到北京向中纪委检举王志华。女儿的举报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但经过调查，并没有证据证明王志华包养情妇的事实成立。在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之后，王静开始在网上把家事公开。

　　(采访 王静：举报这个路子就不行了，再就是什么呢？回来以后我就往大网站，就是论坛，163这种论坛里贴帖子，一开始还能呆几天，后来给我删，再以后就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我就上不了了。)

　　主持人 李涛：王静告诉我的同事，第一次离婚官司开庭的时候，她还特意送了主审法官一对相亲相爱的木偶老头、老太太。这孩子的良苦用心显而易见，她希望感动法官，希望维系家庭的完整。但最终，离婚官司还是判了下来。这时的王静，想到了一个年轻人才能想到的办法，办网站，把父亲“包二奶”的事抖露出去，在自己的网站上发言，看谁还能约束自己。那给网站起个什么名字呢？学文科的王静想到了《水浒传》中一个人人唾弃的人物--西门庆。

　　【网页镜头】

　　(采访 王静：西门庆什么东西？西门庆大家都知道，和潘金莲通奸了，把武大郎给杀了，都知道，这件什么事情。但是他在和潘金莲搞的时候，他并没有把他家里人干嘛吧，没有把他老婆赶走吧，没有把他儿子女儿赶走吧，没有啊，起码他还有责任啊，王志华连责任都没有了。网站你不让我说，举报你又不让我说，你让我闷着，那我会闷死，这算是一种发泄吧。)

　　在这个网站里，王静把自己的举报材料统统传了上去，女儿的这一举动让父亲王志华十分的气愤。

　　(采访 王志华：我作为父亲来说，对王静这种做法是令人难以理喻的，可以说是令人发指，我现在想不通。我为什么现在一谈起这个事我火气那么大，问题就在这里。//你看看对吗？什么狗男女，不知廉耻的，你想用这个词对吗?)

　　(采访王静

　　问：你觉得说你爸爸不如西门庆，骂他们是狗男女，对他们是侮辱吗？

　　答：不是，不是，轻的算是。)

　　王志华说，那一段时间，他面临的压力非常大，除了女儿的网站，李翠莲的丈夫也把写有“王志华包二奶”的大字报贴满了王志华单位附近的墙壁。深感无法立足的王志华，决定离开济南，他主动向上级申请调动到临沂工作。

　　(采访 王志华：到处告我，贴大字报的时候，我可以说属于一种封闭，自我封闭，包括谁找我，打电话也好一概不接，我那时候确实想不开，那时死的心都有，跳楼，跑到楼顶上跳楼，后来想想，还是不跳吧，跳了以后更说不清，我两次自杀我都没死成，这个命也值得。)

　　(黑转)

　　但事情并没有随着王志华的调离而平息，王静的网站被广为链接，而且很快吸引了众多媒体的关注，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2006年7月，王志华向济南市历下区法院提起了民事诉讼，要求女儿关闭网站，并赔礼道歉。一个半月后，被称为“二奶”的李翠莲则提起了刑事诉讼，状告王静犯有侮辱罪和诽谤罪。

　　(母亲：起讼王静的刑事责任，二奶，够大胆的

　　女儿：关键是王志华要致我于死地

　　母亲：他致你于死地，你致他于死地)

　　毕竟还是一名学生，同时面临两场官司，王静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在中间人的调解下，2006年暑假，王静决定主动前往临沂跟父亲和解，这也是王志华离家一年多来父女的第一次见面。

　　(实况：中间人老魏：王静 和爸爸拥抱一下，父女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懂了吗？几年了，一年多了。好，先坐下，坐下。

　　王志华：将近一年半了，第一次叫我爸爸。现在影响深不深，影响大不大。所以你光顾你的名声，你怎么不顾我的名声。你光顾你的生死，不顾我的生死。

　　王静：关键根本是谁引起的。)

　　这次见面以争吵而告终。

　　(采访 王静：谈崩了，是有过机会他不要。你如果碰上我爸，看到他，你发现俺俩性格一样的，都是相当固执一个人，我爸比我还固执，因为我这方面随他。)

　　主持人 李涛：正如王静所说，这父女两人可真是都够倔的，女儿像父亲，很正常嘛。我相信王静所做的一切，最初的目的都是为了挽回父亲的心，维持住自己曾经美满的家，但是用上告、举报、开网站等等这些方式，客观上使自己的家事在社会上越来越广泛地扩散开来，同时也把父亲王志华逼得越来越远。

　　(采访 王志华：这些东西使矛盾加剧，加深，从家庭的矛盾逐渐走向一种公开的矛盾，逐渐演变成现在的一种，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敌我矛盾。)

　　如今王志华在等待着自己起诉王静案的判决，虽然李翠莲的案子已经一审判处自己女儿管制两年，但王志华并没准备放弃自己的权利，仍然要求女儿公开道歉，并关闭网站。

　　(采访 王志华 王静还口口声声在网上说，看到了，战争到底。她现在杀我的心都有了，我还能怎么着，过一天算一天，我也是快50岁的人了，其实也无所谓了，也值了。)

　　面对父亲的强硬，王静表示会继续上诉，直至官司打赢。

　　(采访 王静

　　问：那[如果]管制两年判决生效，那你会把网站关掉，这是法院要求的。

　　答：嗯，两年以后我可以再开啊。

　　问：你这一生就跟你爸爸或者那个李翠莲这样耗下去？

　　答：那没办法，我能认输吗？我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问：现在你们家的家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后悔吗？

　　答：不后悔，但是有点惋惜。

　　问：那你还愿意和你爸爸和好吗？你心里面？

　　答：还是挺愿意的。要那样和好的话，一切平息了，多好，一家人多好。)

　　主持人 李涛：如果说，最初王静的上访还多少有些令人同情的话，当她建立了“反包二奶”网站后，情况就发生了质的变化。换句话说，即使王静的父亲与李翠莲真的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王静也只能在现有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表达自已的主张，至于他们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罚，那就是相关权力部门的事了。你有什么权利把这点事挂在网上，让不相干的人来嘲笑指责呢？又是嫖娼、又是西门庆，这么重的字，谁吃得消啊？更何况你王静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嘛。当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完全是王静的责任。面对女儿多次表示的和解要求，王志华为什么就要那样生硬地拒绝，而不体现出一个父亲的宽容，给亲情多留一点机会呢？我说啊，不管夫妻俩是不是能白头到老，一家人是不是天长地久，终归应该好聚好散，毕竟血浓于水，总是会相互记挂的。古往今来，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