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骂(25)

　　农历大年三十，市110指挥中心接线员张丽上晚班，从晚上8时值班到大年初一早上8时。这是她在深圳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在家里匆匆吃了些饺子，算是给自己准备的年夜饭，根本来不及看春节联欢晚会，张丽便急着出门，坐公交车去公安局上班。天比较阴冷，路两旁的许多店铺已经关门，尽管招牌上还亮着霓虹灯，但一闪一闪映照着比平时空旷许多的街道，张丽还是觉得有点寂寥。她努力笑笑，安慰自己：“许多人放假的时候我工作，也算为大家平安过年出份力，这样其实挺好的。”

　　“你们死光了吗？”

　　上了市公安局大楼，110指挥中心楼面灯火通明。同事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见了面相互笑着打招呼。张丽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坐到座位上开始接听110报警求助热线。

　　电话并不多，这让张丽觉得很舒畅，毕竟报警数量少意味着治安良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是谁突然冒了一句：“快到农历新年啦！”张丽拿出手机一看，23时59分。很快，大年初一到了，张丽站起身，向身边没有接电话的同事说：“新年好！身体健康！”祝福的话很快在接线员之间“蔓延”开来，毕竟能够在工作岗位上一起度过春节的第一分钟，是件挺难忘的事，大家显得非常开心。

　　这时，张丽面前的电话响起来，她第一时间拿起电话：“喂，你好，110指挥中心，新年快乐！”张丽脸上挂着笑容，等待对方回答。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大声而粗暴：“你们都死光了吗？外面有人放烟花你们这帮人也不管管？”张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笑容僵在脸上，她愣在座位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等回过神，张丽用手抹掉眼泪，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对男子说：“这位先生，请您说一下具体的位置，你反映的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最近的民警出警。”电话那头的男子继续粗声粗气地指责张丽：“我不知道在哪里，但我看见有人放烟花了。你们为什么不管？你们干什么去了？是不是都死光了？”说完，“砰”地用力挂断了电话。

　　“要学会坚强”

　　这是张丽在深圳110指挥中心工作的第一年，也是第一个春节，几分钟前愉悦的心情被刚才那位男子的电话击得粉碎。她放下电话，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一旁的值班科长看到张丽的眼泪，走过来，拍拍她肩膀，只说了一句：“要学会坚强些，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我们必须面对各种情况。”

　　张丽用力点点头。然后，将男子电话所说的内容记录下来，马上报告给相关的值班领导。她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对报警的男子说，比如，春节前警方已经做了很多禁放烟花爆竹的宣传，希望市民自觉遵守；比如，警方多次查处烟花爆竹的制造销售点，并且销毁了20余吨；比如，对于燃放烟花爆竹的举报，即使民警以最快时间处警，往往也是到了报警人叙述的地点，人家却已经放完了，根本没有证据。但张丽知道，就算有再多的委屈，也不能在电话里冲着报警人表现出来，这是她接线工作的基本原则。

　　张丽知道，其实每个接线员都像她这样一次次被报警人骂过，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独生子女，在家几乎没挨过骂。虽然难受，但她清楚，每出现一次类似让她委屈的事件，都会使她越发成熟。

　　“请别侮辱我父母”

　　凌晨3时，同事转来一个电话，对方称一周前曾经向张丽报过警，这次还要找她。报警人是外地的一名40岁女子，到深圳征婚结果被骗了一笔钱。由于报警人无法说出骗子的姓名、工作单位等特征，知道的手机号码也已经停机，因此案件没有进展。“这位女士，上次您报警后，我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辖区派出所了，目前应该在调查中。您放心，深圳警方一定会尽力的。”

　　“婊子！”突然，对方在电话那头冲张丽骂了这句粗话，张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女士，您冷静一点，好吗？”张丽说。

　　报警女子不依不饶，继续粗口相向，极其难听。张丽忍着委屈，耐心说：“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希望咱们在新年都能够开个好头，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您骂我可以，但请你别侮辱我的父母。”对方似乎又一次被激怒了，再次提高了分贝。

　　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有规定，不可以随便挂断报警人的电话，张丽必须让自己平静，耐心和对方解释，希望对方理解。大约1个多小时，报警人才挂上电话，张丽觉得口干舌燥，但真正难受的，是她心里。新年第一天的凌晨，张丽委屈地直想哭。

　　“小妹妹麻烦你了”

　　凌晨6时，从荷兰来了一个报警电话。张丽尽量调整自己，让脸上的表情丰富些、情绪积极些。报警人是一名60岁左右的老人，他说他以前是广东人，现在在荷兰开农场。

　　信号不太好，经常断线，而且里面的声音很轻，比较难听清楚。张丽紧张地守着电话，只要一响起铃声，便立刻拿起来，继续听老人的叙述。时断时续经过了近1个半小时，张丽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位农场主的女儿精神不很正常，上网认识了一名深圳的网友，被骗了6000欧元。张丽答应老人会立刻将案情记录汇报，让老人放心，这时已经是早上7时30分。

　　8时02分，正当张丽收拾桌面准备下班时，来电显示一个熟悉的号码，又是那名在荷兰开农场的老人。“您好，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张丽问。“呵呵，没有没有，小妹妹麻烦你了。我特意打电话来谢谢你的，你很耐心。以后你要是有机会来荷兰，可以打我这个电话，一定要来我的农场做客。”张丽满口答应，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开心地笑了，所有的疲惫和委屈一扫而光。

　　大年初一早上8时30分，张丽坐公交车回家，在座位上，她睡着了。